《半程春風》[半程春風] - 第3章(2)

前朝遺孤。
他家人皆死於我父皇之手。
他所做一切,都是復仇罷了。
為這一天,他籌謀許久……
許久,是多久?
從娶我開始?
或是,雪地里求我救他那一刻開始?
蕭家人死光了。
父皇、兄長、叔叔,一個沒留。
我日夜痛哭,生生哭瞎了一雙眼。
蕭序登基後,才來看我。
太監告狀,說我多次想要自盡。
蕭序便命人收走宮內所有尖銳物品與長綾羅。
原來,只保護我,是這麼個意思。
我顫抖着問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不答,只摸着我的瞎眼:「蘭亭,你會陪着我的,對吧?」
我笑了笑。
那便是我最後一次對他笑。
一開始,蕭序每天都來看我。
可我不言不語,不笑不哭,像一具石雕,令他惱火。
後來,他來得越發少,從宮女口中得知,他準備立後。
立的不是別人,正是宮變時跟他出生入死的叛軍女將沈清沅。
我枯坐在窗邊。
穀雨又快到了。
今年,還能吃上桃花酥嗎?
不,這不重要。
我起身,穿上曾經最華麗的一套宮裝。
侍女金蟬看到,眼淚盈眶。
「拜見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平靜地說:「金蟬,本宮要死了。」
金蟬帶着哭腔:「殿下,您別自暴自棄,駙……陛下不想讓您死,心裏是有您的。」
「你錯了。」
我搖搖頭,「本宮活着,不是為了他,死亦不是。
「他後不後悔,本宮並不在意。」
金蟬:「那您……」
「本宮乃大胥公主。
「國在公主在,國破,公主去。這是本宮的宿命。
「將士們為大胥出生入死,我堂堂公主,豈能困於這深宮,丟盡國之尊嚴。」
我坐在殿**的寶座上。
小時候,司儀官追在我屁股後面,求着我學學端莊。
現在,我終於學會了。
我坐得筆直,挺起一朝公主的脊樑。
「大胥公主蕭蘭亭,願與國家和子民,同去同歸!」
語罷,我用這天下最貴的一把珠釵,刺穿脖頸。
……
我還陷在回憶里。
舍友回來了。
她怪異地看我一眼:「你怎麼這麼淡定?」
我:「不就是上牆么,沒必要激動。」
「不是,我不是說牆,比賽指導分組出來了,你沒看嗎?」
她有些訝異,又有點同情我。
「你被分到蕭序手裡了。」

08
我參加我們專業的一個全國賽。
為了讓大家取得好成績,系裡安排一帶一,讓曾經拿過獎的學長學姐指導我們。
很不幸,我跟蕭序一組。
舍友調侃:「別人做夢都想跟蕭神一組,就你,愁眉苦臉。」
「你說你罵他幹啥,這下好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報復你。」
是啊。
躲都躲不掉。
但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蕭序這種人,當眾丟了面子,我不找他,他也不會來找我。
大概過了半個月,我才在實驗室碰見他。
他正在指導沈媛。
沈媛也參加比賽,算是我的競爭對手。
舍友義憤填膺,低聲說:「穀雨,蕭神怎麼那樣啊!就算不指導你,也不能指導別人啊!」
我乾巴巴一笑:「沒關係,我不介意。」
實驗桌上,有個孤零零的筆記本。
我以為是哪個同學落下的,便隨手翻開。
可是裏面寫滿了《蘭亭集序》。
或工整或潦草,除了《蘭亭集序》,沒別的。
從字跡可以看出主人的精神狀態:大部分時間都很瘋。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
我把本子扔到一邊。
我嫌棄的動作,恰好被蕭序看到。
這讓我想起,我死後的一些事。
穀雨那日,他提着一盒桃花酥來冷宮,想讓我服軟。
卻只看到我的屍體。
他癱坐在冷宮裡,不吃不喝,一言不發。
那夜風雨瀟瀟,所有桃花都落了。
第二日,宮人進來,只看到滿牆滿地的《蘭亭集序》。
——宮內所有能寫字的地方,都被蕭序抄滿了《蘭亭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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