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只剩下她一個人。
夜深。
陳瑤輾轉難眠。
每到臨近祭拜親人之時，她便寢食難安。
迷迷糊糊的，她見一男童自黑暗而來，一聲聲喊着：「姐姐，姐姐……」
稚嫩的孩童滿臉天真，眸光璀璨如星。
但下一瞬，小男孩的面容驟然痛苦，血色從頭頂籠罩，將他的小小的身形吞噬。
「不要——！」
陳瑤從夢中驚醒，卻對上蘇晉州冷漠的眼神。
她紅着眼眶撲進他的懷裡，雙手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襟，彷彿這是她唯一的依靠。
「夫君，我又夢見弟弟了，他一直在喊我，說他好害怕……」
她話音剛落，蘇晉州便拂開她的手，沒有一絲謝情。
黑暗中，男人的聲音冷到極致。
「你還要玩這種把戲到什麼時候！」
陳瑤一怔，澀紅的眼眶染上幾縷無措：「對不起，我忘了。」
他不喜人觸碰……
不，是獨獨不喜歡她的觸碰。
蘇晉州看着她單薄的身影，莫名湧上一陣燥意。
他掀開被子冷漠起身，拿起掛在屏風上的衣服穿上。
陳瑤見狀，趕忙拉住他的披風。
「你不用走，我走。」說完支起身子，打算下床。
蘇晉州冷冷看着她，只覺厭煩。
大半夜的還耍以退為進的手段，若是傳出去，別人只會說他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德不配位！
「我沒有苛責女人的習慣。」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披風從陳瑤手中抽離，她手一空，眸底的苦澀翻湧如海。
冷清的風拂過，讓陳瑤再無一絲睡意。
她看着妝奩上陳舊的木盒，微微晃神。
打開木盒，引入眼帘的是她曾執筆的休書。
陳瑤剛拿起，喉間就泛起癢意，一陣咳嗽。
「咳咳——」
她忙用帕子捂住嘴唇，卻還是有滴血落在了「休」字上。
看着染紅的「休書」，陳瑤耳邊迴響起大夫說過的話：「夫人，您本就患有心悸，又長期鬱結於心，怕是性命不足三月。」
如今，已離大夫的診斷過去月余……

第三章納妾
  

陳瑤垂下眼眸，斂去心底的澀意。
休書已臟，她只得重新書寫一封。
掌燈來到桌邊，她提筆剛要再提『休書』二字，看着那血跡，最終改寫成：遺書。
一番折騰，陳瑤已沒了安寢的心思。
一坐到天明。
小梅掀開兩側的珠簾，端着洗漱的盆進來。
她看着陳瑤憔悴的神色，就知道自家夫人又坐了一夜。
「夫人，今日大年初一，您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小梅擔憂道。
陳瑤緩緩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我心中有數。」
梳洗打扮一番後，她起身去了老夫人院中如常請安。
陸老夫人是蘇晉州的娘親，亦是陸家當家主母。
陳瑤到廳內等了半個時辰，老夫人才在嬤嬤的攙扶下從緩緩出現。
「兒媳給娘請安。」陳瑤微微屈膝行禮。
陸老夫人當即就冷着一張臉。
「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的夫人，天天這副羸弱不堪，也難怪昨夜我兒棄你而去！」
陳瑤一怔，沒想到昨夜之事已傳至老夫人耳中。
「是兒媳的錯。」她低着頭，聲音微澀。
陸老夫人看着她逆來順受的模樣，愈發覺得晦氣。
「憑我兒的身份連公主都娶得，若不是你以恩相挾，怎會輪到你做我陸家婦！」
陳瑤維持着屈膝的姿勢，垂眸靜靜的聽着訓斥。
這些話，三年來她聽了無數次，早已心平氣和麻木無感。
陸老夫人訓斥累了，將自己早已定好的決策道出。
「成親三年無所出，你既不能延續我陸家香火，自去給我兒尋一門妾室，誕下子嗣。」
陳瑤心猛地一顫，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攥緊了衣袖。
「母親也知夫君的性子不喜受人擺布，兒媳恐不能做主。」
陸老夫人當即沉下臉：「你這毒婦，是想我陸家在你手上絕後嗎？！」
陳瑤垂着眼帘：「兒媳不是這個意思。」
陸老夫人轉動着手中的佛珠，語氣帶慍：「你既同意，那納妾一事便定下來。正好我娘家有幾個侄女，身體康健又謝婉賢良，定能與你相處得來。」
陳瑤愣住，雙腿似是灌了鉛似的釘在原地。
老夫人哪裡是讓她自己去為蘇晉州尋一門妾室，分明就是在等她這句話。
不一會兒，廳內進來幾名女子，各個容色俏麗。
陳瑤看着她們生動的容顏，心底泛起陣陣酸意。
她竭力不讓自己在人前失，而陸老夫人的話卻再度給了她打擊。
「你務必要讓我兒同意納妾，為陸家繁衍後嗣。」
陳瑤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老夫人院內離開的。
她渾噩地走着，心情始終都靜不下來。
「夫人，咱們到姑爺辦差的地方了。」身邊的小梅提醒道。
陳瑤這才回過神來，忙轉身準備離去。
小梅忍不住叮囑道：「夫人，您可千萬不要和姑爺說納妾事情，否則姑爺定會不喜。」
這時，身後傳來侍衛的聲音：「陸大人」。
陳瑤腳步一頓，轉身望去。
只見蘇晉州和身穿飛魚服的夏瑩並肩而行。
雪天地滑，夏瑩腳下一滑，蘇晉州的手穿過她腰間，穩穩接住了她。
這一刻，陳瑤的世界萬籟俱寂，只剩下雪「刷刷」落下的聲音。
喉間倏然泛起腥銹，她連忙用帕子捂住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