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沉重的步履回到自己的寢室，還沒有來得及關門，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都跟着進來了。
在這個家庭里，我是不受歡迎的人。
我在自己的床頭坐下，雙手抱着腦袋，期待着他們對我的圍攻。
是爸爸粗暴而大聲地訓斥，還是媽媽善意而糊塗的教誨？
要不，就是弟弟妹妹耐心而細緻的思想政治工作。
「志剛，」爸爸坐在屋子裡唯一的凳子上，顯示出從來沒有過的溫情：「志學考上大學了，在他臨走之前，我們開個家庭會。」
奧—我的心裏微微一震，不由得瞅了爸爸一眼，看得出，他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洋溢着喜悅。
「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這不過是瞎雀子碰到谷堆上，瞎碰的。」
我嘴上不說什麼，心裏也不知道生誰的氣，有點嫉妒加蔑視。
「哥哥，臨走之前，我想跟你談談，像你這樣消沉下去，是會毀了自己的。」
弟弟志學靠我坐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誠懇地告誡我。
「我毀不毀自己與你無關。」
我把弟弟的手從肩膀上拿下來，冷冷地說：「這年頭，我算看透了，機會加命運等於前途。
要不是咱爸恢復工作，你也跟我一個下場。」
「大哥，」妹妹志慧撅着嘴，在喋喋不休地「教導」我：「『四人幫』打倒這麼長時間了，全國人民都在為四化建設而忘我工作，你也應該振作起來。」
「別給我來着一套！」
我感覺厭倦，「這個世界少了我，地球照樣運轉。」
「你真是一塊不可雕琢地朽木！」
爸爸動怒了。
「我、你媽、你的弟弟妹妹整天對你苦口婆心，把話都撂倒溝里去了，沒心沒肺的東西！」
「你就是招了有心有肝的禍！
炮轟、火燒、掛牌遊街，牛棚里關了七年，教訓還不深刻？
你還想活幾年？」
我滿以為這一下爸爸會氣得說不出話來。
誰知道他竟然站起來，悲痛而深沉地說：「可那時，你口口聲聲要跟我『劃清界限』。
你入不了團、怪我，上不了大學、怪我，當不上工人、怪我，找不下對象、也怪我，都怪你有個走資派的爸爸。
今天，你還有臉提那些？」
媽媽靠門站着，一直說不上話。
這陣子，她對妹妹說：「這些話題太沉重，咱們還是散會吧。」
二我搬到單位去住了，很少回家。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