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不禮》[遲遲不禮] - 第6章

我問他:「你怎麼不解釋?」

他反問:「解釋什麼?」

在燥熱的氛圍中,裴延禮眨了眨眼,正要說些什麼,司機的車子就開了過來接我們回家,回去後裴延禮單獨去了裴父的書房,在裏面待了很久。

從那以後,裴延禮突然冷淡了下去,不再主動帶我去吃飯,更不會去接我,我去找過他幾次,他卻冷着臉:「別來煩我。」

我不知道怎麼了,竭盡全力討好,卻都是無用功。

緊接着梁平霜出現,他再也不喝我的汽水,更不會再親我,對我更是漸漸疏離。

當朋友問起他:「你不是跟唐枝在一起嗎?怎麼又跟梁平霜不清不楚?」

他擰着眉,滿是不悅道:「我只把唐枝當妹妹,要不是她爸爸的緣故,連妹妹她都不配當。」

難怪那次我生日給他打電話,裴延禮卻突然對我沉了臉色,冷着聲警告我:「唐枝,你住在這裡是因為你爸爸,沒有別的原因,你也不要跟別人胡亂說我們的關係,凡是開口前,先問自己配不配。」

那麼冰冷的言語,讓我跟着心碎。

幾天後母親也告訴我,不要妄想攀高枝,我們在裴家,只是寄人籬下,要處處謹慎。

從那以後,我便收起了自己不該有的妄想與愛慕,直到這些感情都快消失時,母親又把我送上了裴延禮的床。

那之後我的餘生都在悔恨與懊惱中度過。

當著賀儀光的面,我釋懷道:「我跟裴延禮,什麼關係都沒有。」

這話只用了幾個小時就傳到了裴延禮耳邊。

凄涼如水的夜空籠罩着漆黑車輛。

裴延禮站在車旁,脫了大衣,只穿西服,煙霧纏繞着他的指尖,籠在周身,讓他這個人看上去沒什麼真實感,「什麼關係都沒有?唐枝,你可是給我生了孩子。」

他還知道我們有孩子。

這話想來是賀儀光告訴他的。

我無力去探究什麼,只笑着道:「孩子沒了,可不就是什麼關係都沒有了嗎?」

裴延禮一時間被哽住。

一根煙快要燒到盡頭,他的指尖快被燙到時,他深情款款來了句:「唐枝,孩子還會有的。」

不會了。

小馳只有一個,不會有了。

沒否認,我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是會有,你跟梁平霜,還會有很多孩子的。」

而我只想尋一個清靜處度過人生中最後這幾天。

「那你呢?」

裴延禮反問我,帶着戲謔:「你跟賀儀光還會有孩子?」

我大腦發脹,沒注意到他的「還」字,滿心只想擺脫這個讓我痛苦的男人,最好死前都別再見面,多見一次,就會讓我想起小馳,就連語氣里都多了種破釜沉舟的架勢:「那你就當是這樣吧。」

我轉身要走,裴延禮卻惱了,死命拽着我的胳膊,那張無情的臉上生出了點波瀾:「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是我的妻子。」

「馬上就不是了。」

風灌進喉嚨里,引得一陣腥甜。

裴延禮探究地看過來,像是在分辨我話里的真假,片刻後有了答案:「唐枝,你嚇唬人的手段一如既往地愚蠢,你覺得沒了我,你能活?」

是嚇唬么?

沒人會拿自己的性命嚇唬他。

更何況有沒有他,我似乎都活不下去了。

這次後像是為了逼我回去,裴延禮沒將離婚的財產分割出來,他卯足了勁兒給我難堪瞧,甚至收回了我現在居住的房子。

我無家可歸,而他卻另娶新人。

沒有人能在兒子去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再娶的,裴延禮卻這麼幹了。

他跟梁平霜要結婚的消息通過許多張嘴傳到我的耳朵里,這事有多喜慶,又把裴父氣得多厲害,裴家那些人多高興,私底下又嚼了多少舌根,我全知道。

但這會兒對我,就當笑話似的聽了。

我不再是這場笑話里的人了,怎麼還會在意。

梁平霜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正在溫水就葯咽下肚,苦,那苦從五臟六腑流淌,壓不下去就要吐。

「唐枝,我就要跟延禮結婚了,婚禮在下月底。」

這跟我有關係嗎?

算了。

多一句廢話都沒說,我直言:「恭喜啊。」

接着掛了電話,繼續吞葯,可我哪裡知道,梁平霜打這通電話時,裴延禮就在一旁,神色頹然,半點沒有新郎官的樣子。

恐怕這會兒他才明白,我離婚是真的,對他沒感情了也是真的。

沒了住處,如同喪家之犬。

裴延禮打電話過來時想必是嘲笑我的,我提着行李,站在車站的入口,望着如織人群人來人往,耳畔是裴延禮似幻如夢的問聲:「唐枝,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要不要回來?」

眼睛有些發澀,很乾,他還是心軟的。

或許是惦念舊情,才會勸我回去,但為什麼小馳活着的時候,裴延禮沒有大發慈悲陪他一次?

太晚了。

沒人需要這份挽留了。

我捏着手中小馳的玩偶熊,上面有小孩子的奶香味道,依稀還存留着他髮膚的溫度,手指觸上去,就像是碰到了小馳的靈魂。

「……裴延禮,我不會再回去了,永遠不會了。」我低頭看着玩偶熊的眼睛,像是與小馳的靈魂對望,止不住顫聲道:「過去是我對不起你,我道歉,代我媽媽向你道歉。其實早兩年我就打算跟你離婚的,可裴叔叔答應了我媽媽要照顧我,他不同意……」

「……」

「這才耽誤了你跟梁平霜,真的抱歉。」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在上車前,手機里又收到了賀儀光的短訊:「唐枝,你胃癌晚期,為什麼不來治病?」

7

賀儀光找到我時是在海邊。

這是小馳生前的心愿,我列了表格,想要在有限的時間內替他完成。

第一項:跟爸爸過生日。

被我劃掉了。

第二項:一家人去海邊。

離了婚,只有我是小馳的家人,這個願望,算是完成了。

站在海邊,沙子綿軟潮濕,海浪輕輕拍過腳面,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被我的眼淚弄髒了,我想要彌補,哭聲卻愈發止不住。

如果小馳還在時,我答應帶他來,該有多好?

起碼他不會帶着那麼多遺憾離世。

可那時我總想一家人,裴延禮總歸不能缺席,結果最後,站在海邊的卻只有我一個人。

風沙吹得我身體每一處都疼,回酒店的路上都在硬撐,可一走到房間門口,像是幻影一樣的賀儀光站在那裡。

他人影重疊,怒氣不減,身為醫生的職業修養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唐枝,你知道你這是在找死嗎?」

病人不治病,還跑這麼遠,可不就是找死?

我來不及吃止疼葯,就疼暈了過去。

好在,暈倒時身旁是醫生。

不然我連小馳的第三個願望都完成不了了。

賀醫生要將我送去醫院,但是到了我這個程度,在醫院就是浪費住院費而已。

我現在全身上下已經沒有多少錢了。

之前的醫藥費也都是賀儀光為我墊付的。

他家境不好,上學時總穿着一件白襯衫,領口與袖口處洗到發白髮皺,陽光下可以看見衣服上浮起的絨毛,跟裴延禮的富裕並不相同,他的生活是拮据的。

正因為這份拮据,我要將這錢還給他。

痴戀十年的男人不在身邊,最後救我、替我出住院費、藥費的男人竟然是賀儀光。

我問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很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

賀儀光不說什麼,只拿來乾淨的圍巾替我戴上,然後說:「以前你對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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