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心記》[池心記] - 第6章

當有些刺眼的光暈撫上池兒依舊蒼白的臉龐,她微微扭動了下小小的頭顱,把頭偏到一側。良久,才輕啟雙目,可眼前的人影卻嚇了她一跳,不由自主的想起身坐起。可剛微欠了身子,卻又無力的癱倒回床上。

站在床前的司馬成允看見她醒過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現在已然無心再去品味她初醒時見及自己的那種神色。不管如何,她能醒了,也算彌補一點心靈上的不安和欠疚。

雖然無力起身,但那乾澀的唇卻還是能說話的。她不看他的眼睛。只看着窗前那跳躍的光暈,

「對不起,司馬將軍,我過一會好些了就去幹活。」天知道連說話都如此的有氣無力,還能去幹活?

司馬成允不着痕迹的輕呼一口氣,看着她不肯面對自己的小臉。唉!自己要如何說呢,說自己錯了嗎?他說不出口,她也不可能會信吧!思來想去,最後吐出的話竟讓他自己也有點恨自己冷血。

「如果還想好好乾活,最好就先把身子養好,這樣弱不禁風的,怕我還要再多搭幾碗湯藥!」

意料之中,卻在情理之外,看來他依然如此的恨着自己。輕輕抿了抿嘴唇,想還說點什麼,終還是選擇了沉默,還能說什麼呢,為自己再多做點解釋嗎?還是祈求他的寬恕。都罷了吧!說了又能如何,只會讓自己更受些侮辱罷了。

看着她沉默無語,司馬成允忽然覺的有點尷尬。緩了一會,他努力把自己的聲音放的平靜和緩一些。

「你別想的太多,好好養病吧,等好了以後,我自會告訴你做什麼。」說完轉過身子,又對站在一側的丫鬟蘭秀低語了一番,這才轉身出去。

聽着他的腳步聲慢慢遠去,池兒才轉過頭,看着他已然消失的背影,百味陣雜!她不怪他,亦不恨他。無論怎麼做,那是他的權利,也是自己的宿命。唉,嘆口氣,她把臉轉向內側,她不想讓人看見她的軟弱,她的無助。

蘭秀看着池兒,又看看司成允離去的方向,不禁嘟噥到:

「明明站了一大早晨,急切的樣子誰都看的出來,可人家真的醒了,卻又說的這種話!這將軍,真讓人想不明白!」蘭秀是個心直口快的丫頭,心裏裝不住事,雖然在她自己看來是說給自己聽的,但音量卻足已讓躺在床上的池兒聽的真切。

「蘭秀,你在說什麼?」她在說司馬成允嗎?他站在這裡一個早晨嗎,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他會關心自己嗎?不,那一定是蘭秀理解錯了,他只是來看自己笑話的,如果他真的關心自己,昨日便不會如此對待自己了。

看着池兒轉過頭,蘭秀才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下意識的用手捂住,接着又探尋着問到:

「夫人,你沒生氣吧,我不是在說將軍壞話。只是。。」

池兒虛弱的笑笑,輕輕的搖搖頭。「為什麼要生氣呢!蘭秀又沒有做錯事!」

「就知道夫人不會生氣的!」見池兒這樣說,蘭秀的膽子也大起來,乾脆直接走到池兒的跟前。「我是說將軍讓人搞不懂,明明關心你,卻偏偏對你那樣說話。

「唉,蘭秀,你不明白的!」沒有辦法把這一切解釋給她聽,這是個好心的丫頭,昨日誰也不敢和自己走近一步,她卻偷偷的拿了飯來給自己,雖然吃不下一口,但那種在寒冷里汲到的一點溫暖,卻足夠讓她記住一生。

喔,看來真的是自己搞不懂,連夫人也說自己弄不明白,那就肯定是不能讓自己明白的事了。不管明不明白,只要好好按照將軍說的做就是了。其實就算將軍不說,自己也會這樣做的。讓夫人趕快好起來,也是自己的心愿。

幾天下來,蘭秀都精心的服侍着池兒。精心可口的飯菜,滋補藥膳,床上床下,細緻入微。池兒也沒有辜負她的辛勞,三天之後,已然能下床行走自如了。原本蒼白的臉也漸漸有了紅潤之色。甚至有時還會和蘭秀笑語幾句。其間司馬成允也會每天過來一兩次,可都不曾和她說話,她也不知要對他講些什麼,到最後只能相顧無言。

第四日一早,不等蘭秀來幫她起床梳洗,池兒便已自己早早的穿衣下床。但卻沒有再穿之前綿綉華服,而是將昨日讓蘭秀拿過來她的換洗衣服穿在了身上。雖然當時蘭秀還問她要她衣服做什麼,她也只是笑而不答。再將一頭烏絲簡單的梳好,她對着銅鏡仔細的端詳着自己的模樣。他說的對,麻雀怎麼也不會變成鳳凰,何況自己也從來不曾想過要變成鳳凰,那就讓自己再變回麻雀吧。就算一輩子,自己只能做個干苦活的丫鬟,自己也認了,誰讓小姐是自己的恩人呢。全當一生報答小姐的恩情了吧,用一輩子的幸福來報一命之恩,這也該算是兩清了吧。如果還有下輩子,自己情願生在山野鄉村,哪怕天天粗茶淡飯,但卻能自由快樂的活着,便也毫無他求了。正想着,她這一身打扮卻把剛端了凈面水進來的蘭秀嚇了一跳。

「夫人,你——是將軍要你這樣的嗎?」蘭秀一臉的難以置信。可是這幾天將軍好像沒這樣要求過啊。

池兒看着蘭秀的表情微微一笑。「不是將軍,是我自己。」

「你自己?為什麼?」更不明白了,她一時間如掉進了雲里霧裡。夫人一定瘋了,好看的衣服不穿,金銀珠寶不帶,卻要打扮的跟自己這個下人似的。

「蘭秀不用多問了,從今以後你也別叫我夫人了,我們就以姐妹相稱,我長你兩歲,應是姐姐,以後我就叫你妹妹。」

天啊,夫人不是發高燒燒壞了腦子吧,要不然一定是自己還在做夢,伸出手在自己的臉上用力的掐了一把,唉喲,真疼,卻忘了手裡還端着水盆呢,只聽的咣當一聲,水灑的滿地都是。

池兒搖搖頭,笑看着蘭秀依然獃獃的樣子,彎下身子,拾起水盆,輕呼一口氣,便堅定的向房門外走去。好久才反應過來的蘭秀急忙一邊喊着:「夫人,等等我」一邊急也似的追了出去。

此時還沒有到用餐的時間,廚房之內,下人們正在忙碌的給主子們做着早飯。但見池兒這身打扮進來,不禁一個個呆若木雞。所有的人都搞不清狀況。半晌才回過神來,慌忙給池兒行禮。雖然鼓足了勇氣才踏出這一步,但見人們的反應,一種尷尬的感覺還是讓池兒有點不自在。穩了穩心神,朝大家笑笑。「以後大家別再叫我夫人了。」說著自顧自的拿起菜刀,切起了早飯要用的蔬菜。沒有人敢多問,雖然前幾日將軍那樣對待她,但過了那天,人們也只當是小夫妻吵架過了頭而已,沒有人真的去叫真查問倒底是什麼原因。夫人就是夫人,一日是夫人,便永遠是夫人,可夫人現在這身裝扮出現在他們中間,做着和他們一樣的事情,便是打死他們也覺的這太象做夢了。

幫完廚池兒又來到小後院的柴房,那早已有人劈了足夠多的柴,見不用自己再幫忙,便隨手拿起旁邊的掃把,掃起了院子。雖然看的家丁一楞一楞的,可池兒依舊沒有停下手裡的活計。

做完每日必修的早課,司馬成允一身白衣從竹林內走出。他喜歡白色,喜歡那純粹的色澤,沒有一絲一點的漂染。那樣的淡素,讓他的心覺的純凈。除了成親那天穿過的大紅的婚衣,他幾乎每天都是穿着白色的衣服。

池兒漸漸的病癒,讓他不安的心慢慢的回歸了原位。雖然一想起過去的那日,想起賀雲碧,他的心還是痛的難以自持,但他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平靜,不再因此而遷怒到池兒身上。其實潛意識裡,對那張靈秀的小臉,他的內心是喜愛的,雖然婚後三天里,他認為那是出於對賀雲碧朝思幕想的原因,才會如此寵愛和疼惜她,但無可否認,她是可人的,只是,事情變成這樣,他已然沒有辦法深入的思索倒底是對賀雲碧的情感左右了他的思維,還是池兒的出現加速了他對賀雲碧的感情。

路過小院,司馬成允不經意間把目光投向院子。那青石路面已然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看來下人們幹活還是蠻用心的。可是再尋着路面看去,他的身子不由的驀然間僵在了那裡。那已然熟悉的嬌小的身影,此刻正在用力的揮動着掃把,她乾的那樣認真,那樣仔細。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已然怒火中燒的眸子。身子忽的被拉轉過來,池兒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嚇的驚呼出聲。「啊——」緊接着便對上了司馬成允那瞪圓了的雙目。

感受到他眸中的寒意,池兒不自覺的身子抖了一下。她害怕他這樣的眼神,象是那個讓她沉入地獄的日子一樣,他的眼神讓她覺的寒冷和畏懼。

「將軍——」不等她說話,司馬成允便已然拉着她一言不發的走向書房。

立在房中,司馬成允久久的凝視着池兒,目光在她的身上上下遊走。良久,他開口了,可語氣明顯中感受到了他強行壓制的怒火。「你什麼意思?」

「將軍是在問我的衣服嗎?」小聲的問着,她不願意對視他的目光。

「還有你剛才的舉動!」在聽她解釋之前,他努力告誡自己不可以惱怒。

「難道將軍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嗎?我只是在遵照將軍的意思行事!」雖然有點打怵和他對話,但她依然輕聲細語。

「我說過的話,我說過什麼話?」聽到她的答案,竟讓他不覺一愣。

「我——」她略微遲疑了一下。「我不想再奢求當鳳凰,其實我也從來沒有想過當鳳凰。我原本就是只麻雀,所以我只是變回了麻雀。」

他的臉色變的越來越難看。雖然那日盛怒之下的話他記的得已所剩無幾,但她的話中的意思他卻清楚的明了。

「你的意思是,你對將軍夫人的位置和賀雲碧一樣不屑一顧是嗎?」怒氣一瞬間盈上心頭。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總有辦法讓輕易就點燃他的怒火。

聽了他的話池兒不禁一愣。抬起頭看向司馬成允,可他那眼裡歘動的兩簇火焰卻讓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是自己又說錯話了嗎?

「不是的,將軍,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我知道自己應該要處的位置,所以。。」

「所以你要再一次讓我成為笑話,是嗎?」逼進她的身子,他的臉如同敷上了一層冰霜。這個可惡的小女人,自己被笑一次還不夠,還要再讓自己笑第二次。

「其實將軍不是早就把我處在了那樣的位置嗎?而況,我也不可能再變成小姐,我也不是真的將軍夫人,難道將軍還能再把我當成小姐嗎?」被他逼的後退五六步,直到後背抵上了桌背,再無路可退,好不由的一急,豁出去的說了自己想說的話。

「原來你是在報復我。你恨我那天那樣對你,是嗎,所以你不惜自己作濺自己是嗎?」雖然她的話都是事實,雖然他一樣難以否定她說的都是對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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