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妄想的小丫鬟》[痴心妄想的小丫鬟] - 第2章 少年愛慕救兒郎

無盡的黑暗從天邊席捲到大地,突如其來的破空聲打破長久以來的靜謐,有人在尖叫,慌亂、嘈雜的腳步聲與東西砸落地面的聲響譜成一首恐怖不詳的樂曲,給人帶來不安,濃郁的血腥味在許府無止境的蔓延。

長刀在夜色下泛着令人膽顫的冷光,刺目的紅色似乎成了許常昱唯一可視之物,身邊保護他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直到他看到父親也倒在血泊中,他再也無法忍受,狠狠朝前面的黑衣人刺去,劍尖穿透他的胸膛,猩紅的鮮血不斷從傷口中湧出,許常昱怔愣的看着他,握劍的手止不住的發抖。

身後有人驚呼:「郎君,小心!」。

許常昱眼神一定,用力拔出劍,他聞聲回頭,銳利的刀光折射進眼底,刀刃割開皮肉的撕裂聲近在咫尺,他親眼看着身後的護衛為了保護他,被一刀劃破脖頸,迸濺到臉上的鮮血依舊溫熱。

難言的憤怒擊潰理智,他怒吼着疾步向剛收回長刀的黑衣人襲去,面對許常昱的揮劍,黑衣人三兩下輕鬆擋住,他輕轉手腕,長刀破空而至,布料劃開的撕扯聲驟起。

許常昱渾身一僵,萬籟俱寂中,耳邊剩那源源不斷的「滴答」聲,蝕骨灼心的刺痛從背部開始擴散,驟然的疼痛感襲來,他踉蹌着用劍尖抵住地面,以劍竭力撐住,綿密的痛苦折磨得他面目猙獰。

黑衣人提刀冷眼看他,血液在刀尖匯聚,然後緩緩滴至地面。

許常昱還想對他揮劍,卻被護衛們攔住:「快跑!」

他被他們護着往府外逃,鮮血的不斷流失,令他意志開始模糊,他被護衛帶着往外跑,急速奔跑帶起的風聲喚醒即將潰散的記憶,他強撐眼皮,身後是不斷逼近的腳步聲。

有人追過來了!

等拐進巷口,一直背着許常昱的護衛突然停住腳,放下他,他匆忙扯下腰間的錢袋,塞進許常昱的手裡:「郎君,一直往前面跑!不要回頭!跑!」

清冷的月光拋灑在巷中,護衛毅然轉身往後跑,雜沓的聲音被他引得漸漸遠去。小巷狹長陰暗,往前看,只有濃烈月色都照不進去的黑暗。

許常昱撐着巷壁一步步往黑暗深處跑,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似乎很漫長,又似乎很短。他不停的跑着,背部傷口鮮血直涌,涾濕的衣袍黏糊糊貼在身上,寒風一吹,帶起冰冷的潮意。

「活下去!活下去!!」他心裏默念着,腳不停歇,長時間負傷奔跑,許常昱終於撐不住,「砰」的重重往後倒。

夜色如水,任府上下都熄了燈,整座府邸都沐浴在月色下,內院東南角的庭院中,樹影婆娑,距離樹影數十步遠的地方坐落着一間造型雅緻的廂房,廂房兩側各銜接一條長廊向外延伸。

月光透進室內,將絹布屏風畫上桃枝的線條勾勒得越發柔和,寢床上深陷夢魘的少女掙扎着想要醒來,她蛾眉緊蹙,白皙飽滿的額頭沁出細膩的汗珠,絲絲縷縷青絲被汗水黏貼住秀頸。

睡在外間的嘉南聽見動靜,忙起身下床,她走近一看,卻發現自家娘子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一臉痛苦之色,頓時驚得臉色大變,連忙伸出手來推將人喚醒。

在南嘉一聲聲呼喚下,任無憂終於醒了,她在嘉南的攙扶下坐起身,絲棉綢被因為她的動作滑褪至腰間。可能是臨近除夕,最近溫度降得很快,之前在被窩裡她還嫌熱,現在離了那厚厚的綢被,這才感覺到身上的寢衣是如此單薄。

此時她卻顧不了這些。

倒是嘉南握她手時發現不對勁,去給拿披風給她披上,隨着燈台被人點燃,室內昏沉的黑暗盡數褪去,任無憂捂住胸口,手下的心跳跳得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重,彷彿隨時會衝出胸膛跳到她手上。

她忍不住抬頭問:「什麼時辰了?」

嘉南在給她系帶子:「才剛剛子時。」

「是嘛?」她喃喃自語,這股不安來得莫名,卻將她的全部心神扼住,冥冥之中,她感覺會有大事發生。屋裡安靜得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任無憂往直欞窗看想看看外面的情況,卻被它前面的屏風擋得徹底。

「外面發生什麼事嘛?」一個月前,她被父親下令關在院子里,不允許外出,所以對外界的消息,可能都不如自己的丫鬟靈敏。

嘉南搖了搖頭,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沒發生什麼事啊。」

「是嘛?」她又說了這句,整個人像是處於極大的不確定中。

「娘子快些睡吧,要是真有什麼事發生,明天一早就知道了,不着急的。」

任無憂被嘉南哄着又重新躺會床上,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沉甸甸的,壓着她幾乎都快喘不過氣。

好痛!

許常昱緊緊皺着眉,神色痛苦,視線朦朧中,他感覺有人在他身上摸索,勉力睜開眼,發現是個渾身髒亂的乞丐,他正伸着自己乾枯的手,去拽許常昱革帶上系著的玉佩。

眼前的人面黃肌瘦,渾身散發著難言的酸臭,許常昱一時愣神,竟忘了掙扎。

他看着乞丐幾番扯不下玉佩,竟顫巍巍俯身,想張嘴用牙咬線,許常昱匆忙回過神,手腳劇烈掙扎,背部被拉扯得生疼。

乞丐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手腳並用直往後爬,他爬到一段距離才停下,眼神警惕盯着他看。

許常昱靜靜注視他,月光將他本就骨瘦嶙峋的身影拉得更加瘦長,兩人沉默的對視着。

許常昱突然忍痛打開手中的錢袋,瑩白的碎銀上光影流轉,他掏出一半的碎銀,勉力往乞丐腳下扔,碎銀在地面滾了幾圈才停住。

乞丐緊緊盯着地上的碎銀,他慌亂起身,一邊打量許常昱的表情一邊快速撿起地上的銀子。

像怕他會後悔似的,乞丐揣上碎銀就往巷口走,許常昱閉上眼,青磚摩擦腳掌的聲音越來越遠,又在頃刻間增大,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睜眼去看,才發現那乞丐突然快步走回來。

他走到許常昱身邊,吃力的拽住往後面拖,地面的石子磨得他臉頰發紅,他把許常昱拖到巷子深處的一排竹竿後面。

乞丐做完這些,終於心安理得,他握緊手中的碎銀,腳步輕快往外面走。

幾排竹竿擺放密齊,將他的身形擋了個嚴嚴實實。許常昱想跟他道謝,卻沒力氣發出任何聲音。

冷風呼嘯着,被竹竿盡數擋在外面,許常昱將臉埋在地上,潮濕的青苔蹭的他臉頰發癢。

「誰?」寂靜的巷口,突然有人厲喝。

許常昱的心重重提起,他屏住呼吸,心臟劇烈跳動着。

紛雜的火光印在地面,是很正宗的官話:「是個乞丐。」

「我們這次行動不能暴露!」刀刃被人拔出,許常昱目瞪圓睜,他死死盯着乞丐倒下的地方,銀白的碎銀從他如枯木的手中掉下,往前滾了一圈,然後靜靜躺在血跡中,在月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

「砰!」

任無憂猛地睜開眼,心臟砰砰直跳。

她翻了一夜的身,直到天際發白才沉沉睡去,快中午才醒,屋子裡靜悄悄的,她剛想喊人,卻發現喉嚨乾澀得厲害,於是想先自己下床,就着窗外的光線穿好鞋,行至轉角,就對上嘉南的臉。她似乎很被任無憂的突然出現嚇了一大跳,眼中有顯而易見的慌張。

不對勁,任無憂狐疑的盯着嘉南看,直覺告訴她,這很不對勁。嘉南自幼服侍她,兩人相伴十餘載,對於她任無憂自認還是了解的,她性格沉穩,極少有這麼慌亂的時刻,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到底是什麼事呢?無端的,她突然憶起昨日的夢,夢中場景令她極為害怕,所以就算醒來,內心依舊惴惴不安,而最近,她擔憂的人的事只有一個。

想到這,她用力拽住嘉南的手臂,緊盯着她的眼睛,試圖望進她內心深處,她的眼神太過凌厲,嘉南竟下意識的躲閃,可就是這種下意識的躲避令她的心直往下沉。

她不安的問:「是……是發生什麼事了嘛?」

嘉南避開她的視線,只知道搖頭。

「是許家嘛?」

她搖頭的動作一滯,這短暫的停頓彷彿將任無憂的猜測落實,她再也顧不得什麼世家禮儀,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搞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嘉南被她拉得整個人都不穩,可無論任無憂如何問她,她也不說,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任無憂受不了了,她哭出聲疊聲哀求着:「求求你了,告訴我吧,告訴我吧,求求你了……」

嘉南也跟着哭,兩人都淚流滿面,終於,她到底還是開口了,聲音乾澀:「昨天夜裡,許家突然闖進一夥馬匪,他們燒殺搶掠,一百二十八人,無一生還……」

任無憂腿一軟,險些摔倒,還好嘉南反應快,將她撐住。

「馬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靠在嘉南身上,喃喃自語,面如死灰,好像整個的精氣神在突然之間被人抽沒了。

「娘子,嗚嗚嗚嗚你別嚇我嗚嗚。」嘉南想扶人去床上,卻被她死死抓住手,任無憂嘴唇發白,她一字一句艱難的問出口,說到死字時尾音甚至還在顫:「無一生還,許常昱呢?他死了嘛?」

「他們說,沒發現許郎君的屍體,不過十有八九已經……去了。」嘉南本以為她這句話說完,任無憂會更加難受絕望,結果並不是,她聽到沒找到屍體時,突然升起一股很強的希望。

她撐起身,心神在片刻間就穩住了,可緊咬的牙還在不停的打顫,她只能強行控制住。

死要見人,活要見屍。

任無憂心裏只有這一個念頭,就算死她也要見他最後一面,她不能平白的讓他就這麼孤零零的死在外面,她還要給他報仇,給他找到兇手。

「嘉南,我求你!求你幫幫我!我想出府,我想去許家看看,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死,若是死了,也好歹讓我給他收收屍,他那麼一個愛乾淨的人,我不能讓他就這麼橫死!」

明明正值中午,本該是最明媚陽光的時辰,外面卻陰沉沉的,嘉南沉默着幫任無憂理了理因為剛才動作而凌亂的頭髮,才抬頭認真注視她,她看了任無憂很久,似乎想把她的容貌牢牢記住。

突然,她用力抱住任無憂:「娘子放心,嘉南一定幫你!」

任無憂一定看不到,這個用力抱住她的姑娘,此時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淚流滿面。

在嘉南的幫助下,任無憂很順利的從後門溜出府,一出府,她就往許家的方向跑,其實,像她這樣的世家女,出門在外都是轎子相迎,肯本不需要自己記路,只是她對許常昱格外上心,所以連帶着每回去許家的路上她都會挑窗凝望,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