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妄想的小丫鬟》[痴心妄想的小丫鬟] - 第4章 分歧

距離碩黍住的萬仟巷最近的醫館,走到那也得花費數刻功夫,芷瑤頂着清晨白茫茫的霧氣一路前行,水氣彌散黏附到她全身,明明沒下雨,卻感覺整個人都在雨里走了一遭,衣服布料冰冷而潮濕,她那張出門時還紅潤的臉龐現在濕漉漉的,變得冰冷蒼白。

她在醫館門前站住腳,與昏沉沉寒風呼嘯的街頭相比,醫館窗口散出的燈光讓她覺得特別溫暖,芷瑤跨進室內,刺骨的寒意片刻間被驅散,身體開始回暖,她聞着葯香請櫃檯後的許大夫出診。

「我家弟弟少年心性,仗着幼時跟家父學過幾招,竟膽大妄為去挑戰武館的學徒,被人一刀砍中後背抬了回來,當時宵禁我只能簡單給他處理着些,果然半夜發起了高燒,燒了好久才降了些,弟弟是家中最後男丁,父親去世時曾教導我要好好愛護他,若因為我的疏忽導致他下黃泉,我還有何顏面去見父親,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了,才在這個時辰請大夫過去……」芷瑤連哭帶演,哄得許大夫都來不及去計較她天還沒亮就過來,知曉人還在發燒,他匆匆撿了些藥丸和生肌的藥膏先應應急,具體的後面再說。

走之前他特意把在院子整理藥草的兒子喊出來:「行之,我有事出趟急診,你看着點店。」

芷瑤聞聲看去,通往後院小道的門帘被人掀起,出來的是位還未弱冠的青衫少年,他一抬頭就對上芷瑤的視線,似乎沒料到這種情形,兩人具一愣,待意識到不妥又雙雙移開眼。

少年垂眸,神情內斂。

「小娘子,煩請帶路。」許大夫有禮道。

「這邊。」

一路上,許大夫仔細詢問許常昱的狀況,卻發現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也沒多想,只當是擔憂弟弟所導致。

與來時雲遮霧罩的情形相比,現在視線清晰,整齊寬闊的街道盡收眼底,道路兩旁的商鋪接連打開大門迎客,有商販肩擔東西準備臨街而擺,雖不比內城熱鬧繁華,也自有股欣欣向榮的氣氛。

芷瑤走前一步帶路:「過了這條大街左轉就是萬仟巷了。」

許先生微笑,他輕輕頷首:「前些日王木匠的小兒子發熱就是我為其醫治的。」

王木匠是她的鄰居,芷瑤失笑:「原來如此,倒是我多慮了。」

二人轉過長街,不過片刻,就到達門口,芷瑤出去時並未鎖門,一推即開,她帶着許大夫往許常昱所在的廂房走。

碩黍聽到聲音,倉促收回握住許常昱的手,慌張起身,心虛得甚至不敢去看芷瑤的眼。

「天嘞!那學徒下手太狠了吧!」許大夫解開繃帶,傷口邊緣血肉翻卷,紅腫起朧,觸目驚心,他皺眉打開行箱:「要是再深點,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

芷瑤緊張看他:「那還救得回來嘛?」

他取出藥粉與糊狀藥膏,低頭攪拌混合:「他命大,還能活!不過這刀傷面積太大了,本來應該直接縫合的,但時間太晚,已經錯過最佳縫合時間,你過來看看他傷口,都開始紅腫了。」

芷瑤探頭匆匆窺了眼,立馬撇開,碩黍躲在她後面,看都不敢往上面看。

「我先幫他上藥,過幾天人恢復些了再幫他縫針。」攪拌均勻後,他用小刮板舀起大塊藥膏,往創傷上塗,沒幾下,裝藥膏的陶瓷小碗就見底了,許常昱背部全是黏糊糊的藥膏。

上完葯,他拿起一旁沸水煮過的棉繃帶,眨眼笑道:「兩位小娘子可否過來搭把手?」

芷瑤碩黍上去幫忙扶住,許大夫俯身給許常昱纏着繃帶,口中感慨:「果然老了,想當初,這種程度的傷我完全能一個人搞定!」

他絮絮叨叨:「你們之前學過藥理嘛?我剛才看傷口被人消毒清理過,還好你們知道要消毒,不然這麼長時間,傷口會因為發膿潰爛,到時候就得活生生剔肉了!」

「之前我就幫人剔過肉,他是上山的獵戶,黃昏下山時一時不察竟被自己設下的虎口夾傷了腳,他當時為了省錢只匆匆抹了些石灰,連去看病都不敢,後面傷口惡化感染,腳背腫的連路都走不了,最後還不是得治療,他也是個漢子,剔肉時愣是喊都沒喊,就這麼硬生生忍了下來……」

芷瑤好奇:「他是獵戶欸!連病都看不起?」

要知道獵戶可比她早起貪黑綉帕子幸福多了,打一趟吃幾個月。

「他家有老母,又正值壯年,不肯拋下年邁的母親去佂府兵,交稅都得多交些,怎麼存的下錢?」

碩黍也好奇:「他不是腳腫的走不了路嘛?後面是有人把他扛下來還是許大夫你親自上山去給他治病啊?」

許大夫纏布的動作頓住,他抬頭看了眼她,又低下頭,語氣不明:「他是自己一步步爬到醫館門口的……」

碩黍不忍再聽下去,她別開頭盯着許常昱的側臉發獃。

許大夫打好結,又將黑色藥丸遞給芷瑤,囑託她:「這個給他喂下,記得用溫水,溫水下肚藥丸才好化開,藥效也好。」說著,他整理藥箱,準備回去。

芷瑤起身隨許大夫回醫館算清費用,聽到價格,她暗暗乍舌,怪不得獵戶不敢看病,這診費也太貴了吧!,光是診金就花了她一貫銅錢,其中還不包括葯錢!

她勾着捆住藥包的紙繩活口,一路盤算着任無憂那些銀簪能當多少錢,又想到後面的診金、葯錢種種都需花費,竟頭皮一緊,心中止不住發愁。

她憂心忡忡回到院子,碩黍察覺她的異樣,不禁發問:「這是怎麼了?」

芷瑤勁直往裡屋走:「你猜給他治病花了多少錢?」

碩黍試探性猜了個數字:「半貫錢?」

「可不止,整整一貫錢,這還只是診金,沒算上抓藥的錢,另外還要買熬藥的砂鍋,熬藥又要單獨燒柴火,祈禱它用量不大吧!現在天冷,柴火都漲價了……」

芷瑤行至床邊,彎腰掏出藏在下面的盒子,她打開盒子,把裏面的東西一股腦倒到桌上,金銀碰撞桌面,發出一陣哐當響,她撿起許常昱身上那枚玉佩,細細摩挲玉石表面:「這些錢我都是拿我們存着租鋪子的,再花下去,我們自己都養不活!」

她翻找着:「先把她給的東西當了抵些錢。」

銀簪玉石中,金燦燦的金鐲格外亮眼,是任無憂褪下來想作信物的,碩黍垂眸抓住蓮花足金鐲身,金鐲入手份量很足,沉甸甸的,她湊近端詳,發現鐲內刻着幾個小字,對着日光辨別,模糊的「三娘」映入眼帘。

「三娘?」她喃喃自語。

芷瑤抬頭:「三娘?任無憂在任家不就行三嘛!」她抽過金鐲,旋轉打量,赫然發現旁邊還有字,認真辨認:「日、昱!這旁邊還有個昱!」

「怪不得當時任無憂說,只要把這個金鐲給他,他就知道是誰了,原來是這樣!玩得還挺花的。」

她把玩着金鐲,完全沒注意碩黍的沉默,餘光瞥到她站着不動,芷瑤催促:「快過來一起找!」

碩黍上前一步,這才發現許常昱的玉佩也混在其中,想到許府現在的慘狀,她順勢拿過玉佩,放到角落:「這玉佩不能當!」

「玉佩值錢,確實不能隨便當掉。」

「他身上東西都能不當!」她語氣堅定。

芷瑤不可置信抬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嘛?」

碩黍很少有機會完全表述自己的觀點,再加上芷瑤面色不善,在她強烈不滿的注視下,她匆匆移開眼,卻很堅持:「許府早在那一場大火中被燒得乾淨,姐姐也看到那些人哄搶的姿態,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如果連身上僅有的能代表他過去的東西都留不住,那豈不是很可悲,我不希望他陷入這樣的困境。」

「至於錢財方面,我能綉很多帕子,多掙錢!」

對於碩黍的話,芷瑤一開始還能聽下去,可越聽到後面她越無法理解,尤其是聽到她要賺錢給許常昱花時,更是怒氣上涌,她強壓下憤怒,控制着自己不嚇到她:「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和他之間的交集也不過現在,等過幾天人家任無憂過來把他接走,你還有機會能見到他嘛?」

「不如把這次接觸當成一場交易,我們收留救治他,他回饋我們相應的報酬,錢財上的關係反而是最單純的!只是有回報就不虧,像你這樣傻乎乎貼上去,只會吃力不討好,錢財錢財沒得到,情感情感也沒有!」

芷瑤搖頭:「我只希望他好,就算他不認識我也沒關係。」

「付出沒得到回應,只要是人就會不甘心!」

「我不一樣!」

芷瑤怒極反笑,她看傻子一樣看着碩黍:「你不一樣?你有什麼不一樣的!你現在這麼想,那你能保證以後也這麼想嘛?你以為你保住他的東西他就會喜歡你嘛?別傻了!」

面對芷瑤的詰問,她只低頭死死抓着玉佩,無聲抗拒着。

不論芷瑤怎麼勸她,她都不開口,默不作聲的態度氣得芷瑤差點心絞痛,她按住胸口極力平復翻湧的怒氣,自從許常昱出現,碩黍像被人激發叛逆似的,總是做出些不顧後果的事,而且還不聽勸!

無法抑制的鬱氣充斥着她,芷瑤整張臉都拉下來:「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聽,那就堅持吧,看看你的許郎君會不會對你一見傾心!」

碩黍僵坐在桌前,依舊一言不發。

芷瑤氣沖沖往外走,走到半路也不聽碩黍喊她,怒氣更甚,她狠狠推門出去。

一踏出門,差點被栓在外面的毛驢呼了一臉,她倉促後退,心煩意亂間忍不住罵它:「死禿驢!大早上喘什麼氣!一身騷臭味……」

罵完又覺得很不文雅,緊張四顧,發現周圍沒人時,才鬆了口氣。

芷瑤的摔門聲戛然而止,安靜的院中,只留下碩黍獨坐着,她低着頭,忍在眼眶很久的淚水終於「啪嗒」「啪嗒」掉在桌面上,綻放開朵朵淚花。

碩黍吸了吸鼻子,她抬手擦乾眼淚,可淚水像怎麼擦也擦不掉似的,不停滑落臉頰,她擦得手背布滿水漬,冰涼的濕意從肌膚至浸入心裏。

芷瑤牽着驢車往南城西市的租憑店走,準備先把驢車還回去。

一路上她還想着先前的事,心裏很不是滋味。

只有想到碩黍多綉帕子只是為了給許常昱,她就怒氣填胸,青筋直跳,越想越氣。她沉着臉走進租憑店,大清早的,店內熙熙攘攘,生意繁忙,很多人都急着租驢辦事,管事一時騰不出手給她登記,就叫她在旁邊先等着。

不一會兒,老闆終於有空喊她:「芷瑤娘子!」

芷瑤緩步上前,語氣還殘留着冷意:「我來還驢車,昨日下午在城內西市的租憑一店租的,租期一天,驢車標記叄叄肆,您幫我劃一下記錄。」

老闆翻出冊子,沾墨記錄毛驢歸還日期。

芷瑤滿腔鬱氣,感覺有人靠近,煩躁回頭卻對上少年溫潤的眼眸,僅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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