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野木頭》[池野木頭] - 第3章(2)

br/>我跑得那樣快,壓根不知他有沒有追上來。

驚懼,恐慌,使我眼淚瞬間飆了出來。

直到跑到外面的大路,迎面撞上一人,我嚇得尖叫出聲。

那人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急道:「怎麼了,許棠你怎麼了?」

是池野。

我瞪着眼睛看他,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哭道:「你怎麼在這兒?」

「送你回家啊,那麼晚了,你一女孩我不放心。」

我這才注意到,路邊停了輛的士。

池野跟了我許久了。

在我告誡他不要纏着我,他仍舊每晚都來電玩城。

等我下班,上了公交車,他再打出租一路跟着。

送到小區路口,他再讓師傅拐彎回去。

其實我回家的那條路,治安很好,一直都有人,晚上還有擺攤的大排檔。

唯有自家小區樓下,沒有路燈。

若非遇到黃洪斌,我不會有任何危險。

那晚池野陪着我去推單車,黃洪斌已經不在了。

我請他去路邊吃大排檔。

他很高興,一直說菜炒得好吃,最後還自顧自地把錢付了。

兩個炒菜加餅,三十多塊錢,他給了老闆五十,說不用找了。

隨後又陪我走回家。

小區樓下,他又問:「你到底怎麼了?真的是被貓嚇的?」

我點頭,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他發生了什麼。

難以啟齒,我難道告訴他,我媽的姘頭,在我家樓下堵了我。

池野對我來說,也僅是一個普通的男同學而已。

後來他走了,我回了家。

進家之前,我還在想着如何把這件事告訴陳茂娟。

她不是一個好媽媽,但我相信她不至於喪盡天良,放任此事不管。

可我萬萬沒想到,推開家門,看到黃洪斌正坐在家裡的沙發上抽煙。

陳茂娟當然也在。

天氣炎熱,屋頂的吊扇吱吱呀呀地轉,空氣卻仍舊沉悶,除了散不去的煙味,還瀰漫著一股難聞的腥。

陳茂娟剛洗完澡,頭髮還在滴水,弔帶勒住渾圓的胳膊,胸口白花花一片。

她拿着毛巾擦頭髮,看到我輕抬了下眼皮:「回來了?」

我老實,內向。

她脾氣差,從小到大對我非打即罵。

是她讓我明白,天底下真的有不愛孩子的媽媽。

她只愛她自己,我自然也不會愛她。

我已經盡量容忍,把她當成一個陌生人。

她和麻將館老闆的風流事,鄰里街坊無人不曉。

我可以忍受指指點點,但我不能忍受,她把人帶回了家。

尤其是,爸爸還躺在床上。

我第一次發了脾氣,指着他們發飆——

「滾!你們都給我滾!」

陳茂娟先是一愣,她一向是個火暴脾氣,二話不說扔了毛巾,衝過來推搡我:「你跟誰大吼大叫呢,讓誰滾呢?!小賤蹄子你發什麼瘋,脾氣見長啊你。」

「我讓你滾!你們都滾出去!」

那天,陳茂娟抓着我的頭髮,按我在地上打。

黃洪斌見狀,走過來拉她。

他拉開她,又伸出手去抱我,看似是想把我扶起來,實則用那雙噁心的手,胡亂地摸我後背。

我瘋了一樣地踹他,被他一把抓住腳踝。

「嘿,小妮子真難管教。」

他們兩個人,我一個,後來轉身衝進廚房,拿了把刀出來。

陳茂娟罵罵咧咧,換了衣服,帶黃洪斌離開。

我哭着給姑姑打電話,把事情全部說給她聽。

當晚姑姑和姑父就都來了。

他們帶我去了小區的那家麻將館,鬧了一場。

陳茂娟像個潑婦,指着姑姑鼻子罵,讓她有本事把她哥接走。

姑姑氣得直發抖,讓她趕緊去離婚,只要她離了婚,我爸不需要她管,她做什麼丟人現眼的事都跟我們無關。

陳茂娟冷笑:「趕我走?行啊,房子給我,大的小的都接你家去。」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那幢兩室一廳的破房子,傳言有拆遷的規劃。

鬧了一場之後,姑姑走的時候還在罵:「房子你想要,人你不想管,做夢去吧,只要你不離婚,就得把人伺候了,躺多久你伺候多久,死了我還來找你!」

你看,這種事怎麼理得清呢,叫姑姑也沒用,報了警也沒用。

鬧一場的唯一好處就是,陳茂娟不會輕易帶人回家了。

壞處是,她開始陰陽怪氣地找機會就罵我:「不要臉,你黃叔叔看你回來得晚,好心去樓下接你,想男人想瘋了是吧,說他堵你,你身上那二兩肉有多值錢,發賤呢。」

污言穢語,更難聽的她也罵過。

那年我十七歲,臉皮很薄的女孩,被她罵得多次崩潰。

爸爸不過躺了兩年,有那麼一瞬間,我竟然希望他趕快死吧。

他死了,我就可以解脫。

我可以住校,永遠不要回來再見到陳茂娟。

那念頭一出,我淚流滿面,一邊拿溫毛巾給爸爸擦臉擦手,一邊不住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爸爸,我沒那個意思……」

我自幼是被他呵護着長大的,他帶我買糖葫蘆,吃老味湯麵,接我上學放學……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憨厚的父親。

甚至如果出現奇蹟,他會變得有意識也說不定。

而我作為他的孩子,竟然惡毒地希望這個躺着不能動的癱瘓病人,快點死。

他死了,我不用上着課還在擔心,陳茂娟中午有沒有回家,有沒有給他喂水餵食,扶他起來坐一下,大小便失禁的話,她會不會給擦洗一下……

久病床前無孝子,真到了這一刻,才知人人都是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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