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之愛》[春日之愛] - 第1章(2)

我有些詫異她居然會是第一個來看我之人。
皇后先是為我上了香,又端起一杯酒灑下。
做完這兩件事,她默然站了良久。
臨走前她終於開口:「你這一生,太苦了些。」
「若是如我一般,從未對他抱有希望,便也不會如此痛苦。」
「可惜,你曾享受過他極致的寵愛,卻被心愛之人親手打入地獄,還這樣年輕,便枯萎在深宮中了。」
「皇恩,不過如是。」
「下輩子,別再入王侯之家了。」
她轉身離去,背影寂寥。
我看着她的背影,不過十年,便已暮氣沉沉。
這深宮,不只鎖住了我,也鎖住了她。
一生都背負着家族榮辱,不敢行差踏錯。
忍受着丈夫的漠視,於寂寥深宮中,年華老去。
我朝她彎了彎腰,雖然她看不見。
她說得對,來世,不會對情愛之事抱有希望了。
如果,還有來世的話……
9
第二個來看我的會是明妃,這我委實沒想到。
她和我長得那樣像,入宮後不可能沒聽過風言風語。
不把我當成假想敵,恨我入骨就好了,怎麼會來看我?
可她真就來了。
和皇后不一樣,她穿了一身華服,完全不像是來看一個死人的。
明妃也並沒有為我上香或是倒酒。
她只是站在原地,雙手緊握在腰前。
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似有怨恨,有不甘,有恨意,好像還有一絲一閃而過的悲傷和淚痕。
我想,肯定是我看錯了。
明妃抬了抬頭,我的視線隨之往上看,什麼也沒看到。
再看她的時候,她已經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丫鬟貼心地扶住她的胳膊,兩人轉身離去。
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
我嘆了口氣,實在是看不懂這個明妃。
不過我也不在乎,我已經死了。
或許等屍體下葬,我就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愛呀恨呀的,想理清楚太難了。
我搭上了一條命,都沒做到。
後來直到入夜,都再沒人來。
我有些累了,便躺到棺材裏想睡會兒。
迷迷糊糊的時候,被門吱呀一聲驚醒。
我坐起來看向門口,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
月光從被漸漸關上的門縫裡灑落進來,照亮了他的臉。
是裴晟。
似乎有一閃而過的水色,但仔細去看,又什麼都沒有。
他依舊和白天得知我死訊那樣,面無表情。
我突然很想知道,此刻他在想什麼?
是在想一個威脅到他皇位的人終於死了。
還是在想一個被他辜負的女人終於死了。
他是如釋重負,還是問心有愧呢?
可我不得而知,我從來,就沒看透過裴晟。
過往我認為的他,不過是他特意展現給我,想給我看的他。
其實我一點兒都不了解他。
裴晟做了個令我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跪在了棺木前方。
穿着那身明黃色的龍袍,跪得端端正正。
自從他登基後,我便再也沒見他跪過。
可他依舊什麼也沒說,我看了他好久,終於確定,他不會開口和我說話了。
我便又躺回棺木里。
我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裡我沒有疑惑為什麼魂魄還會做夢。
只記得耳邊響起低低的哽咽聲。
那聲音讓我心焦,我循着聲音不停地追,可那聲音總是離我不遠不近。
我追了很久很久,眼前越來越亮。
終於,霧散了,我看清了發出哭聲的人。
那是少年時的裴晟。
他就那樣看着我,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似乎難過極了。
他嘴巴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麼,可我怎麼都聽不清。
我想去抓他的時候,我醒了過來。
天已經大亮,長樂宮裡早已沒有了裴晟的身影。
10
後來的每一個深夜,裴晟都會出現,然後在黎明前離開。
每次我都會忍不住睡着,每次都做同一個夢。
夢裡的少年裴晟永遠都在哭泣,用那雙悲傷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想,年少時,裴晟或許是真的愛我。
那時他還沒有那麼大的野心,許下白頭承諾時,他也應當是真心實意的。
只是那個位置太過血腥,坐上那個位置的人,都會捨棄一些東西。
裴晟只不過權衡利弊之下,捨棄了我罷了。
停靈七日,今日便是我發喪的日子了。
我鬆了口氣,站在門口等待着宮人把我運出這皇宮。
我從清晨等到了深夜,卻始終沒有等到送靈的人。
裴晟倒是照舊來了。
我蹲在他面前,問了很多遍為什麼。
當然,得不到回答。
於是我又這麼稀里糊塗地過了好多天。
直到有一天我被吵醒了。
爬出棺木一看,殿外烏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
打頭的就是皇后,她穿着一身華服,面容肅穆。
此時天還未亮,裴晟還沒走,被堵了個正着。
皇后說:「請皇上許宸貴妃入土為安!」
明妃也在其中,她附和着皇后:「請皇上許宸貴妃入土為安!」
裴晟皺了皺眉,「皇后,你這是想忤逆朕?」
皇后面色不改,「停靈已過七日,更遑論如今天氣乍暖,宸貴妃的遺體極易腐爛,逝者已逝,還請皇上念及過往,讓宸貴妃入土為安吧!」
言罷深深叩首,身後眾人盡數叩首。
我本以為裴晟一定會生氣,然後懲罰他們。
可他不但沒生氣,還笑了一聲。
「皇后說得對,來人,傳朕的旨意,命工部打一口冰棺來,不得有誤!」
茂安不知道從哪裡小跑過來,卻不敢應答,滿頭的大汗。
皇后再次叩首:「皇上!」
裴晟卻驀然變了臉色,「速去!否則你提頭來見!」
茂安抖了抖,只能應是。
隨後裴晟徑直離開,一眼都沒有看跪在殿前的皇后眾人。
她們跪了一天,明妃有孕,承受不住昏迷了過去,眾人才散去。
工部不敢抗命,當天夜裡,冰棺就被運來了。
我看着那具已經腐爛發臭的屍體被放在晶瑩剔透的冰棺里。
可氣味還是會蔓延出來,令人作嘔。
裴晟就像是嗅覺失靈了一般,依舊每晚都來。
我實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
明明早已沒那麼愛我,卻強留下一具屍體,有什麼意義呢?
遲來的愧疚,一文不值。
最近天氣越發炎熱了,冰棺融化的速度越來越快。
半天便需要換一次,因此工部怨聲載道。
甚至引起了百官彈劾,說我是禍國妖妃。
我真的覺得他們很是離譜,我一個被打入冷宮八年的廢妃,何來的禍國?
這些都是我從跪在殿外的宮人嘴裏聽到的。
皇后日日都來跪,可裴晟從未和她說過一句話。
我眼看着她臉色越來越憔悴,想讓她回去,她也聽不到。
不知道第多少日,裴晟來後不久,靈堂里又來了個人。
這人是故人,禁軍統領趙懷,也是裴晟的心腹。
曾經他受裴晟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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