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少年相許早已回不去了》[當初少年相許早已回不去了] - 第2章(2)

個粉碎!
  黑苦的葯汁灑在沈綰綰裙邊,泅濕一片。
  「沈綰綰,朕告訴你!你既要騙朕,就乖乖騙朕一輩子,少一日朕都不許!」
  顧雲舟臉色鐵青,明明來時積壓的怒意,在這一刻突然化為惶恐。
  沈綰綰明明就站在這兒,這一刻卻像要消失一般。
  她明明就被他鎖在這深宮之中,卻怎麼感覺她下一刻就會離他而去?
  顧雲舟深吸了一口氣,對身後宮人令道:
  「自即日起,你們留在坤寧宮,直到皇后誕下龍嗣,若有閃失,一律杖斃!」
  宮人全部跪下,戰戰兢兢應喏。
  身後常磊若有所感,卻也是一字也不敢多言。
  顧雲舟深深看了一眼沈綰綰,她着實消瘦了不少,眉宇間再尋不到年少時的張揚與高傲。
  她像一隻木偶,安靜的坐在那裡,不說一句話,也不看他。
  他心裏悶得發慌,張了張嘴,語氣終於放軟了幾分:
  「朕要去南巡,需得費幾個月時間,孩子出生之前,朕會回來。」
  沈綰綰依舊靜靜坐在那裡,靜如木雕,視他如無物。
  黃昏最後一絲殘陽灑在她的裙擺。
  顧雲舟忽然覺得氣氛壓抑得讓他幾乎難以喘息,冷哼一聲沉着臉離開坤寧宮。
  小如這才哭着撲過去,跪在沈綰綰面前:「娘娘,小如實在不忍看娘娘如此自苦,好不容易懷上龍子,娘娘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可千萬別想岔了!」
  沈綰綰輕輕搖了搖頭,她不怪小如給顧雲舟告密,這丫頭根本不知道她如今的身子如何。
  也許,這便是命。
  是這孩子不肯認命,想見見這人世。
  也罷,她便儘力一搏。
  從春到夏,又生生熬到秋。
  沈綰綰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顧雲舟南巡半年,終於傳來回朝的消息。
  這日是十月十五。
  沈綰綰躺在榻上,從窗戶看了一眼天上南飛的鳥兒,端起催產葯喝了下去。
  她烏黑的長髮中已經夾雜了好些銀白的髮絲,明明方才二十齣頭,卻好像已經老去。
  不多時,她腹中開始劇痛。
  現在孩子尚不足月,可她已經撐不下去了。
  要讓孩子活,只能將孩子早產下來,這是唯一的生路。
  她強忍着痛,吩咐小如:「快!你親自去請陸太醫!」
  小如慌忙點頭,趕緊跑出去叫人。
  幾個宮人將她扶回床上,着急忙慌的去燒水。
  一陣陣劇烈的疼痛襲來,沈綰綰痛到幾乎無法去思考。
  可小如去了許久,始終沒有回來!
  顧雲舟留下的人也一個個去請太醫,但沒有一個回來的!
  沈綰綰強撐着,一次次痛得暈死過去,又醒過來。
  直到深夜,一身狼狽的小如哭着跑回來:「娘娘,皇貴妃說今日身體不適,將所有的太醫都請了過去,去請太醫的人都被貴妃扣押下來了,奴婢好不容易才逃回來,這可怎麼辦!」
  沈綰綰嘴角扯出一個無力的笑,這趙綉兒,是想讓她死啊!
   
   
   
  第十章
   
  十月十六丑時,暴雨,一聲嘹亮的嬰孩哭聲響徹整個坤寧宮。
  沈綰綰從開始撕心裂肺的痛呼,終於只剩了微弱的喘息。
  「娘娘,是個小皇子!」小如在一旁喜極而泣。
  而沈綰綰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甚至連看這孩子一眼都不能。
  「娘娘,您怎麼了?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看見鮮血濡**大半床鋪,小如嚇壞了。
  沈綰綰感受着溫度一點點從體內流失,忽然想起顧雲舟臨走時說的那句,會在孩子出生前回來。
  可那人最後一次許諾,也失信了。
  沈綰綰艱難地張了張嘴,聲音乾澀微弱:
  「小如……我死以後……替我放一把火……燒了這坤寧宮……」
  這些帶不走的,她全燒了!
  今生來世,她都不願與顧雲舟再有瓜葛!
  小如抱着孩子,一個勁的搖頭:「不會的,娘娘不會有事,小如再去求皇貴妃娘娘,讓她放太醫過來給娘娘看診!」
  沈綰綰嘴角掛着笑:「我愛的少年郎,戰死在五年前長嶺一役……小如,我要去尋他了。」
  小如一怔,哽咽着,眼淚更是洶湧:「可是娘娘還沒見到陛下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這世上最是相看兩厭之人,何必再見?
  夜色黑沉,她看不清窗外的天空。
  視線里只剩了一面青瓦紅牆,冷冷的將她圍在這片漆黑的夜裡。
  好冷,好冷……
  沈綰綰閉上了眼,眼前的夜色卻一點點亮了起來,恍惚中瞧見娘親笑着朝她走來。
  她眼角沁出一滴淚,伸出手:「娘,你來接月兒回家了……」
  小如只聽着這一句,懷中孩子突然厲聲哭喊起來!
  下一刻,便見沈綰綰的手直直垂了下去!
  「娘娘——!」
  一把大火,燒紅了冰冷的長夜。
  ……
  晨霧方才散去,回京的人馬才徐徐進了都城。
  顧雲舟坐在馬上,昨夜見皇城方向似有大火,他連夜啟程,一路來心裏總覺不安。
  他回頭問起後面的常磊:「今日回去可能趕上皇后誕子?」
  常磊連連點頭,喜道:「按着正常月份來算,還得一兩月才會有動靜呢,陛下只需提前給嫡子起個好名字了!」
  顧雲舟不由笑了:「朕早想好了,若是女兒便起名寧康,望她康寧長樂。若是嫡子便叫承嗣,以後便讓他來繼承朕的江山!」
  常磊面色一滯,猶豫道:「您不是一向不喜皇后娘娘嗎?再說離京之前,陛下與娘娘鬧得有些……」
  顧雲舟凌厲瞥了他一眼,隨即冷哼:「朕與皇后青梅竹馬,她不過一時不痛快,過了這麼久,早就不記得了,怎麼可能說不愛就不愛了!」
  回京的人馬到了皇城門口,沉沉的宮門緩緩打開。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見朱紅的大門,青灰的瓦檐上掛滿了白色的喪布,牆頭立着白幡,在風中招搖。
  宮人們見到顧雲舟,齊齊下跪。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朕還沒死,誰許你們掛喪!」顧雲舟臉色陰沉的不像話。
  其中一個宮人顫顫巍巍的開口:「陛下,昨日夜裡皇后娘娘薨了……國母大喪,按制需掛幡一月。」
  話音剛落,顧雲舟一腳狠狠踹了上去:「膽敢胡說八道,詛咒國母,罪該萬死!說,是不是沈綰綰讓你們這麼做,來騙朕的!」
  宮人只不停磕頭請罪。
  顧雲舟突然策馬瘋了一樣往坤寧宮的方向奔去。
  所有人都未曾見過,皇帝如此失態。
  到坤寧宮時,大火早已撲滅,只剩一片焦土。
  顧雲舟看着眼前的景象,幾乎難以喘息。
  「皇后呢?」顧雲舟掃視一眼眾人,眼眶發紅,「皇后呢!」
  所有人跪了一地,唯有抱着孩子的小如走向他。
  她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額頭頓時鮮血直流。
  「昨日夜裡娘娘早產,可皇貴妃將所有太醫留在永樂宮,就是不讓太醫去看皇后娘娘,還扣下了娘娘宮裡所有去請太醫的宮人……」
  小如眼淚合著滿面血污大喊道:「娘娘是在床上流幹了血,活活熬死的啊!」
  「陛下,縱然您不愛娘娘,可夫妻五年,請您還娘娘一個公道吧!」
   
   
   
  第十一章
   
  顧雲舟臉色發白,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腦海中嗡嗡作響。
  那個女人,真的死了?
  流幹了血,活活熬死的?
  遠方傳來凄婉的琵琶聲,伴着悠揚歌聲。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顧雲舟環顧四周。
  怎麼可能呢?沈綰綰怎麼會死?
  這個女人一向最會在他面前做戲了,這一定又是她的苦肉計,一定是的!
  小如跪着到他身前,伸出一隻滿是血污的手:「陛下,您看看,小如手上身上的血全都是皇后娘娘的,她到最後都閉不上眼啊,陛下……」
  顧雲舟看着那些已經凝乾的血跡,難以置信的搖頭,厲聲喝道:
  「住嘴!來人,將她給我帶下去,不許她胡言亂語!」
  常磊接過小如手裡的孩子,沖身後的宮人使了個眼色。
  小如被人拖拽着出去,嘴裏還在喊:
  「娘娘愛了陛下一輩子,難道竟不值陛下難過一絲嗎?就不值得給娘娘一絲憐憫嗎!」
  小如的聲音漸遠了,顧雲舟忽然冷笑了一聲:「笑話,常磊,你告訴朕,貴妃這等柔善之人怎麼可能害得了沈綰綰這樣的毒婦,騙朕!這些人統統都在騙朕!」
  常磊猛地跪倒在地,帶着發顫的哭腔叩首道:「請陛下節哀!」
  沈綰綰死後的第一天,顧雲舟連下三道聖旨。
  第一道,宮中不得見沈綰綰靈位,不得掛喪,不得提起皇后。
  第二道,所有人不得再進坤寧宮一步。
  第三道,皇嫡子賜名承嗣,由沈老將軍撫養,無詔不得進宮。
  沈綰綰死後的第二日,有大臣上奏擬定皇后謚號,皇帝看了一眼,大發雷霆,置之不理。
  為入史冊,由內廷監挑選,最後選下寧嘉二字,史稱寧嘉皇后。
  御史列傳,寥寥幾筆:「寧嘉皇后,帝一生所惡,雙二年華,歿於秋。
  沈綰綰死後的第三天,皇帝病了,病中囈語,喚:「月兒。」
  宮人四目相視,卻不知月兒何人。
  沈綰綰死後的第四天,顧雲舟做了一個夢。
  夢到十四歲那年,父皇辦了個百花宴,召重大臣帶家眷來宮中飲宴。
  那日春色正好,桃花灼灼,他途經審經閣,聽見閣樓的窗子被人推開。
  他站在幾步外回頭望,正撞上沈綰綰一雙帶笑的眼眸。
  他走上前,叫了一聲:「月兒。」
  可眼前大霧忽起,眼前的音容笑貌消散如煙,幻變成漆黑冰冷的夜裡,沈綰綰躺在床上,滿身是血,鮮血涌到他腳邊,染紅了鞋底。
  沈綰綰睜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最後掉出一滴眼淚。
  是紅色,血淚。
  淚水滾燙,顧雲舟忽然從夢中驚醒,入目的是華貴熟悉的寢殿。
  「陛下,您可算是醒了,貴妃娘娘可都急壞了呢!」
  他睜開眼,看到端着葯碗在床邊的皇貴妃和她的丫鬟。
  顧雲舟看着眼前的皇貴妃,她笑起來的樣子與年少時的沈綰綰有幾分相似,又好像哪裡都不像。
  皇貴妃放下碗,打着啞語,一臉溫柔的模樣:「陛下好幾日都不曾來永樂宮,我很想你。」
  沈綰綰與皇貴妃是完全不同的人,沈綰綰從來不會說想他,念他,可皇貴妃雖然不會說話,卻總想方設法的表達自己的心意。
  她的愛熱烈而又直白,不同於沈綰綰的沉默無聲。
  顧雲舟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有一天,沈綰綰不那麼倔強,也像這樣會溫言軟語的話,他是不是就會多給她一些寵愛?
  他明明記得,自己年少的時候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來送給沈綰綰,她皺一皺眉頭,他都覺得心要碎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防着她,懷疑她?
  是他登上皇位開始,還是沈家在朝中權勢愈重開始?
  他不記得了,五年的時間,足以將他所有的少年心性磨得一乾二淨。
  「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皇貴妃又打了個手勢問他。
  顧雲舟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神色晦暗不明:「朕問你,皇后生產那日,你到底做了什麼?」
  皇貴妃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想打啞語解釋,可右手被顧雲舟緊緊攥住。
  一旁的丫鬟忙叩頭解釋:「陛下,那天貴妃娘娘身體不舒服,奴婢便將太醫都召集過來替娘娘看診,那日實在兇險,奴婢生怕貴妃有閃失,這才沒顧上皇后娘娘那邊,請陛下降罪!」
  顧雲舟只是看着皇貴妃,語氣冰冷:「你不過是打量着朕討厭皇后,又仗着你救過朕的性命,所以,害死一個皇后也無妨,朕會護着你,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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