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情動》[浮萍情動] - 第4章(2)

下了馬,提着被露水打濕的裙擺,仰着頭看他。

面前芳院的趙媽媽一臉期待地看着聶寒山。

聶寒山低頭凝視着我的臉,探手捏了捏我的手:「微微我過去一趟,等回來再與你解釋,我與柳姨娘之間情況有些特別。」

「王爺自去便是,切莫為妾身叨擾。」我微微一笑,臉上看不出分毫。

琥珀站在我身側卻是難以抑制地撇了撇嘴,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等人走後,我輕拍了下她的胳膊,提醒了一句:「剛才在做什麼?跟你說過的言行儀錶都忘了。」

「沒……」琥珀咬了咬唇,忍耐了一會後,到底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小姐,你說王爺他到底是怎麼個意思?芳園那個分明就是裝的。」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只要她想要的人信,那就是真的。」

「那王爺對小姐這般,又是怎麼個意思?」琥珀口氣里多有些憤憤不平。

「琥珀,你從小與我一併長大,你應當明白這個世道對女子並不公平,男子三心二意本就平常,諸如我爹爹娘親那般此生絕無二心、只愛一人的感情才是稀缺,本就是得之我幸,沒有失去。」

因為要講的話過於私密,有丫鬟撞見想要過來與我行禮,悉數被我擺手示意避開。

琥珀走上前來,扶着我的手臂,我爬了太久的山,到底還是疲了。

我認真端詳着琥珀的臉,驟然發現這個跟在自己身邊青稚的小丫頭現在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忍不住笑了笑:「認真看看,咱們琥珀現在也已經長大了,可有心儀的如意郎君?」

「小姐!你就別打趣我了,咱們在說你的事呢。」琥珀小臉一紅,眼神開始閃躲。

我彎起了嘴角,笑了一下,而後正色道:「琥珀,我是在跟你說真的,我這一生若是沒有意外的話,或許也就這樣了,但你與我不同,你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終究是希望你好的。這世道雖說對女子並不公平,但在此之上還有權勢二字,很幸運的是你家小姐我呢,也算得上是這世道里為數不多握有權柄的人,你可以儘可能挑選,只要不是皇家,你家小姐我都可以保證那個男人這輩子絕對不敢欺負你,你會過上幸福且圓滿的一生。」

「不……我不嫁,我自梳!我要這輩子都陪在小姐身邊。」琥珀一聽這話,立馬就急了,連連說道。

「傻丫頭,陪着我做什麼?還是說你嫁了以後就要離得我遠遠的?我們到底還是在一起的。」我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撫了下。

「這怎麼會……」琥珀眼淚都快下來了,「我就不嫁,就這樣陪着小姐。」

「明明小姐你是這麼好的人,可為什麼會這樣……」

說到這裡琥珀憤憤不平地罵道:「他真不是個東西!」

「慎言!」我搖了搖頭,將指尖抵在了唇邊示意了下,「平心而論,他只是和全天下男人一般無二而已,是你的要求過高。再則自我嫁給他,他對我也沒什麼不好,該給的體面和尊重也都給全了,若有人譏諷我,他也會為我出頭,提槍打上門去,現如今那禮部侍郎的夫人見了我都得繞道走。」

「那小姐你不覺得可惜嗎?」

「可惜什麼?」我定了定神,看她,緩緩說道,「愛本就是珍貴且稀有的東西,不必強求,即便當時相愛,變心的人那不也有嗎?」

「那小姐,你覺得王爺是真愛柳姨娘嗎?」琥珀猶豫着問道。

我愣了一瞬:「為什麼這麼問?」

「我不知道,就感覺吧。」琥珀蹙着眉頭說道。

我笑了:「那這誰知道?或許吧。」

回了正院,我遣了人備水洗浴,吃過飯後,懶懶地倚在了軟榻上,捧着本新出的詩集隨意翻閱着,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等到醒來時,整個人已經睡到了床上,身側還靠着一道結實的大腿。

抬頭一看,聶寒山正靠在床頭一邊看書,一邊守着我睡。

「醒了?」

「什麼時候了?」我撐着胳膊想坐起來。

「酉時一刻,左右無事,想睡的話,還可以再睡一會。」聶寒山抬手替我掖了掖被子。

到底還是不想起,琥珀的話也並非對我沒有任何觸動,我也確實想理一理我和他之間的關係。

終歸是要找個話頭。

於是我先提了一句:「王爺,柳姨娘的病如何了?」

「還能如何?先前或許是真的,現在倒不一定。」聶寒山放下了手上我以往看過的閑書,似笑非笑地說道。

「王爺不也清楚嗎?是王爺在縱容,不是嗎?」我躺了回去,淡淡地說了一句。

大概是聽出了我言語里的譏諷,聶寒山低頭看了我一眼,眼睛裏還帶上些笑。

「微微,我與柳姨娘並不是你想的那般。」

我沒答話,只將視線挪移到了他的臉上,心道:那還能是哪般?

「柳姨娘她不姓柳,她實際本應姓張,她是北疆世族張家最後的遺孤。」

一聽這名,我立馬睜大了眼:「北疆張家,是那個北疆張家嗎?」

「是。」

「百鬼夜哭行,千騎守關山的張家?」

「是。」

「那個貪墨軍餉導致衡陽山一戰大敗的張家。」

「是。」

隨着聶寒山的一句句應聲,我心頭一驚,算是隱約有些明白了聶寒山對待柳姨娘的態度為何會這般特別。

北疆張家有守國之功,也有破國之責,當年的衡陽山大敗,陛下狠狠地發了好大一頓的脾氣,連帶着數位掌管軍備以及軍用錢糧的官員人頭落地,整個京都腥風血雨。

「張家跟我聶家多年,一同出生入死,而柳姨娘的娘親是我母親的表妹,臨死之前跪求我保下張家最後的血脈,當時正逢戰事飄搖,我只能將她帶回府中安置,更名換姓。」聶寒山眼眸深處帶着深深的疲憊。

「如此私密的事情,王爺今日告知妾身,這是?」我垂下眼帘,隱晦地有些不安。

「微微,你應當知道。」

「那為何如今才說?」我立時反駁。

聶寒山笑了,一探手便握住了我的手:「因為戰場無情,外界雖傳我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戰神,但我也會受傷,也會死,或許是一支無意射來的流箭,或許是一柄不知從何劈來的鋼刀,我便同我祖輩一般長眠於北疆地下。」

「沒有人上了戰場,能保證自己一定能回來,讓你知道也不過多了件心事而已。」

「另一方面怕也是王爺覺得我與柳姨娘現在像這樣在府內分府而治的形式,很省心吧。」我毫不客氣地說道。

「是,我承認。」聶寒山正色道,回答得坦坦蕩蕩的。

「另外,微微,我沒碰過她。」

「哈,什麼?」我訝異地睜大了眼,聽了這話後,一時間語塞。

聶寒山怎麼看也是個正常男人,莫不是身體有異樣?

或許是因為我的眼神太過於古怪,他忍不住開口辯駁道:「都在亂想些什麼?」

「納她為妾本就是無奈之舉,照顧她是張家遺願。且我先前本就不打算娶妻生子。說我無情也好,自私也罷,聶家數代子弟悉數埋骨北疆,只余我一人對着那茫茫草原,我不願意將來我的兒女繼續背負平復匈奴的宿命,終日活得戰戰兢兢、疲累不堪,若我此生有幸結束戰事,自然是好,若我身死,那聶家人的命運就此在這裡結束。」聶寒山淡淡地說道,帶着薄繭的手指細細地摩挲着我的手背。

我頓了一下:「王爺既然不打算娶妻,那太后娘娘指婚時,又為何不拒絕?」

「不能拒絕。」

「為何?」我忍不住問道。

「因為平復匈奴,我需要她的支持。」聶寒山低眸看了我一眼,答道,「陛下其實並不願意看到鎮北軍坐大,對他而言,匈奴對鎮北軍而言同樣是牽制。」

功高震主於皇權自古都難解。

話說到這裡,已經足夠,再接著說下去,太過於敏感。

我安靜了下來,盯着床上的紗幔慢慢地消化着這個消息,聶寒山也不急,靜靜地陪着我。

一直到門外琥珀詢問是否擺飯。

我答了一聲,撐起身子,臨下床時,突然問了一句:「那柳姨娘,王爺現在又準備作何打算?」

「這些年她也已經賺夠了不少銀錢,再過兩年,等京城的風平了,我會在北疆替她選一戶好人家,讓她安閑幸福一生就是了。」聶寒山扶了我一把,大手下滑,跟着握住。

「微微,以前對不起,但我們還有很久。」

我心底明白他的意思,卻是不想應答,只是垂了臉,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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