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彷彿已經自動屏蔽了與外界的聯繫，自顧自的朝馬路對面走去。
沒有聽見路人焦急的喊聲，也沒有看到路上疾馳而來的卡車。
「嘭！」
人和車相撞的那一瞬間，駱聞舟的大腦一片空白。
嘴角卻彷彿有一抹近乎解脫的笑容。
那一瞬間，他的大腦走馬燈似的出現了很多畫面，有小時候的顧憐跟在他身後被他訓斥，有楊曦哭了之後他耐心安穩，而顧憐就在不遠處看着他們，還有結婚前一晚，顧憐從柜子里找出那箱東西，哭着問他「你究竟把我當什麼？」
不是。
不是的。
哪怕死亡就在眼前，駱聞舟仍然忍不住想要解釋，那不是他為了思念楊曦留下的，如果他知道顧憐這麼在意，他根本不會留下這箱東西。
最後，他看到顧憐哭着從家裡跑出去。
在漆黑的夜裡，跟此時的他一樣，被車子撞飛。

第十七章
「不要！」
駱聞舟大喊出聲，整個人從浴缸里猛地坐起來。
他愣了整整一分鐘，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
水珠沿着他結實的手臂肌肉往下流，直到水溫變冷，他才僵硬的低下頭，看到自己坐在浴缸里。
沒有車禍，沒有疼痛，他……竟然沒有死！
他此刻在家裡的浴缸洗澡！
駱聞舟驚恐地睜大的眼睛，這一切是夢嗎？
他粗粗的喘着氣，花了幾分鐘才平息自己過快的心跳。
夢裡那被車撞的感覺，太真實了。
就在他撐着手準備從浴缸里出來時，門外傳來一道略帶不滿的聲音。
「駱聞舟，你洗個澡要洗一小時嗎？」
駱聞舟整個人徹底怔住。
如此熟悉的聲音，他已經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沒聽到了。
這是，顧憐！
如果不是玻璃門外還有人影微動，駱聞舟幾乎要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聽。
無數種猜想滑過腦海，他迅速起身打開洗手台上的手機，看着上面的日期。
5月19號。
是他和顧憐結婚的前一天。
不是假的，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假的，他真的遇到了車禍，真的已經死了！
老天送個了他一個巨大的禮物，讓他重生了！
駱聞舟還僵硬的站在原地，門口的人或許是沒聽見他的回答，又嘟囔了幾句。
「幹嘛不說話？該不是在想怎麼逃婚吧？」
「我告訴你，你休想！」
「算了，我去整理衣服了。」
聲音漸漸遠去，駱聞舟卻忽然想起什麼，臉色一滯，迅速穿上衣服要出去。
上一世，顧憐就是去他的衣櫃放她放不下的衣服時，發現了楊曦的那個箱子。
重來一次，駱聞舟絕不願意再讓悲劇重演。
他甚至連身子沒時間擦乾，胡亂套了件衣服便衝出去，可等他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便只看到顧憐穿着一件熟悉的藍色睡裙，靜靜地蹲在他的衣櫃ᴶˢᴳᴮᴮ前。
真正看到她人的那一霎，駱聞舟甚至忘了緊張和心慌，心裏涌動着一股巨大的欣喜。
真好，她還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而顧憐顯然沒有他這樣失而復得的心境。
她只是獃獃的看着面前的箱子，看着裏面的各種各樣的東西，她多希望自己不認識這些。
可偏偏，她認識。
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後，她知道駱聞舟此刻就站在自己旁邊。
顧憐站起來時，眼尾帶着一片紅，她其實不常哭的，當年就連媽媽去世之後，她也只是一個偷偷摸摸的躲着哭，生怕被人看到。
就算被駱聞舟看到了，也要編出一個「踩死螞蟻」的可笑借口。
可是此刻，她就這樣在他面前不受控制的紅了眼眶。
顧憐想，她在哭什麼呢？
是為自己這毫無意義的十幾年而哭，還是為即將開始便可以窺見不幸的婚姻而哭。
自己明天就要舉辦婚禮的丈夫，一直藏着另一個女人的東西。
她深呼一開口，冷聲開口：「這是什麼？」
駱聞舟彷彿此時才反應過來。
他急忙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第十八章
但顯然，顧憐並不相信他的話。
看見駱聞舟一向淡然的臉上出現緊張的神色，她更把這理解為他對這廂東西的重視。
「不是我想的這樣？那是怎麼樣？」
「楊曦都走了三年了，你還留着她的東西，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想？駱聞舟，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把這場婚姻當成什麼？」
她的聲音並不大，去透着一股徹骨的悲傷。
看着她的表情，駱聞舟心中下意識一痛，他忽然覺得，自己從前真是錯的離譜。
他耐心的解釋：「不是我留着她的東西，是她走之前交給我的，裏面有她媽媽的遺物，我只是幫她保存而已，你不喜歡，我就不放在家裡。」
他的態度實在跟從前相差甚遠，顧憐有一瞬怔愣，但隨即又想到，也許只是因為要跟她結婚了，他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隨便找個理由騙自己罷了。
她搖搖頭，想將腦子裡各種複雜的情緒壓下去，無意間一瞥，又看到了箱子下躺着一個不起眼的東西。
她本來沒看到，可剛剛眼睛一掃又看到了。
顧憐眼神一顫，伸手從箱子里拿出一枚戒指。
一枚樣式有些老的藍寶石戒指，在顧憐拿起來的一瞬間，駱聞舟看到後同樣心裏一緊。
那是爺爺留下的戒指，三年前訂婚後本來要給顧憐的。
可是後來忽然就找不到了，駱聞舟當初對這場婚姻的態度本來就彆扭的很，自然不在乎這一個戒指。
但顧憐在乎的很，不過她最後在家裡翻了個底兒朝天也沒找到，最終只能作罷。
誰都想不到，這枚戒指竟然在楊曦這兒。
駱聞舟心裏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而顧憐把藍寶石戒指拿出來靜靜地看了許久，直到把剛剛那一點點的動搖都堅定地壓了下來。
她紅着眼問他：「你當初說，這枚戒指不見了。」
駱聞舟張了張嘴，第一次覺得所有的解釋都蒼白。
他把她那麼看重喜歡的戒指弄丟了，讓她只能自己重新買了一對婚戒，最後卻又在楊曦的箱子里找到了這枚戒指。
在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從未有如此無措的時刻。
而顧憐看見他這樣，苦笑了一聲。
「駱聞舟，我以前，還真的以為我遲早能打動你。」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痛苦的搖頭，將戒指仍回箱子里，看向他的目光滿是失望，抬腿就要跑出去。
可駱聞舟怎麼可能會讓她出門。
他的大腦甚至沒跟上動作，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手已經緊緊抱住顧憐的腰。
他今晚絕不會允許她離開這扇門。
顧憐拚命掙扎着：「放開我！放開我！駱聞舟，你瘋了嗎！」
他沒回答，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攬過她的雙膝，將人打橫抱起來，往床上走去。
顧憐嘴上還在拚命罵著，身子便猝不及防落在柔軟的床上。
抬眼時，駱聞舟站在床邊不容置疑的看着她：「今天無論你想怎麼生氣都可以，但我不會讓你出去。」
顧憐簡直覺得好笑，這還是駱聞舟嗎？
這麼攔着她，也許只是為了明天的婚禮？顧憐忽然覺得沒意思極了，他連傳家的戒指都早早的給了楊曦，自己根本不是他認定的妻子。
所謂的婚禮不可笑嗎？
跟自己宣誓的時候，他心裏想的只怕也只會是楊曦的名字吧？
一想到這個，顧憐心裏就像吞了蒼蠅一樣噁心。
縱然這場婚禮她真的期待了很多年，但顧憐如此驕傲的人，怎麼能夠在看到這枚戒指出現在楊曦的箱子里之後，還能夠若無其事的跟他結婚？
她做不到。
顧憐閉了閉眼，沉聲道。
「明天的婚禮，取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