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臨鋒笑意微凝，隨即重新揚起乾淨的笑意：「臣配不上殿下。」
「跪下。」
賀臨鋒後退一步，沒有絲毫猶豫地撩袍跪地，低眉斂目，姿態恭順優雅。
「跪近點，怕我吃了你不成？」
賀臨鋒靠近了些。
「配不上？」顧知薇偏過身子，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笑意嘲弄，「配不配得上，你說了算？」
賀臨鋒斂目：「不是。」
纖長手指勾畫著他的臉，顧知薇嗓音慵懶：「捨不得首輔之位？」
賀臨鋒道：「不是。」
「做本宮的駙馬，辱沒了你？」
賀臨鋒還是兩個字：「不是。」
顧知薇平靜地看着他，須臾，緩緩闔眼靠着浴桶：「晏宸讓你傳什麼旨？」
當今皇帝晏宸，先帝第六子，年前臘月底才登基為帝，帝號昭明。
因登基時新帝龍體違和，先帝遺詔，命最小的皇弟晏蒼為攝政王，暫代監國攝政之權，直至皇帝龍體康健。
又因攝政王手握兵權，先帝憂心他大權獨攬，無人掣肘，遂命顧知薇為朱雀長公主，執掌麒麟衛，保駕護皇。
所以大雍皇族如今是三足鼎立的局面，皇帝和他的保皇派文臣武將，攝政王和他的麾下鐵騎，長公主和她的麒麟衛。
保皇派大臣又以蕭重山和賀臨鋒為首。
蕭家效忠皇帝，是皇帝最為倚重的武將，用來抗衡長公主顧知薇，前世蕭景寒也確實把皇帝交給他的任務完成得很出色。
賀臨鋒則是皇帝用來對付攝政王的利器，如此年輕而又溫潤的貴公子，能讓皇帝破例提拔，官至一品首輔，絕對有他的過人之處。
不過顧知薇很清楚，新帝龍體欠安雖是真的，可先帝任命攝政王卻並不是這個原因，而是因為鎮守封地的四王勢力漸大，新帝壓不住，唯有攝政王可以壓制他們蠢蠢欲動的野心。
先帝心思深沉，謀算縝密，一道道遺詔讓他忌憚的人相互制衡，給自己的兒子爭取足夠長的時間穩固帝位，然而……
「皇上命殿下即刻進宮。」賀臨鋒說著，補充一句，「帶上蕭景寒。」
「蕭景寒被關進了地牢，斷氣之前大抵是沒辦法離開公主府了。」顧知薇嗓音淡漠無情，「你知道為什麼嗎？」
賀臨鋒低眉：「因為他紅杏出牆，背叛了殿下。」
雖然尚未成親，談不上紅杏出牆，但先帝遺詔賜婚無可更改，兩個人已經是名義上的夫妻關係，只差一個成親的形式而已。
「他做的那點破事，還不值得本宮費心。」顧知薇聲音寒冽，「父皇未駕崩之前，給了他一個任務。」
任務？
賀臨鋒指尖一顫。
「讓本宮中慢性毒，一身功力漸漸被廢，且無法活過七年。」顧知薇嘴角微揚，「本宮的好父皇，臨死都對本宮不放心，費盡心機想讓本宮死在一個合適的時機里。」
七年時間足夠攝政王削弱四王實力，也足夠當今皇帝坐穩龍椅，籠絡人心，到時候不只是她這個長公主，只怕是攝政王晏蒼也難逃一劫。
眼下新帝登基不足三月，按照先帝的意思，顧知薇和蕭景寒必須在百日之內成親，否則就得守孝再等三年——然而不管是新帝還是蕭家，都不可能願意等上三年。
所以他們的親事其實已經在籌備之中了，只是千算萬算，他們都沒有算到長公主竟會直接帶人去青樓捉姦。
有了錯處在手，顧知薇想毀婚便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
這輩子蕭景寒不可能再有對她下毒的機會。
賀臨鋒薄唇抿緊，不知想到了什麼，垂着身側的雙手細不可查地緊了緊。
一身功力被廢……
顧知薇從浴桶里一掠而出，抬手疾揮，強勁的氣流捲起她懸掛在架子上的袍服，妙曼身姿離開浴桶的同時，袍子已經披到了她的身上，完全遮住了潔白無瑕的身軀。
烏黑長發及腰，纖細的身軀包裹在緋色長袍里，明明包得密不透風，卻無端多了幾分讓人難以抗拒的撩人風情。
空氣中幽香暗浮，是顧知薇喜歡的味道。
賀臨鋒貪戀地輕嗅着這股氣息，從往事中回神，呼吸慢慢平穩下來，眉眼清淡溫潤，看起來跟平日一般無二。
依然是一副公子安好的模樣。
然而顧知薇轉頭看向賀臨鋒，紅唇卻勾起魅惑眾生的淺弧，襯得容色明艷，風華絕代：「溫大人心亂了。」
賀臨鋒極淺地吸了口氣，保持呼吸平穩：「沒有。」
「賀臨鋒，本宮記得以前教過你規矩。」顧知薇輕移蓮步走到他面前，彎腰抬起他的下巴，嘴角彎起，「在本宮面前撒謊……可是要受罰的。」
賀臨鋒呼吸急促，聲音終於多了几絲不穩：「是。」
顧知薇纖細的手指緩緩移動，輕撫着他完美的唇形：「既然這張嘴總是說出違心之語，索性拿針縫了它。」
賀臨鋒越發恭順了些：「聽殿下的。」
「本宮不喜歡聽你喊『殿下』。」
賀臨鋒斂眸，溫順改口:「聽主子的。」
顧知薇眸心微細，不發一語地看着他這張臉，其實若要說得更準確點，蕭景寒固然是用來對付她的利器，然而賀臨鋒卻是她自己親手培養出來的，一頭反骨弒主的狼。
她悉心培養，親自教導，琴棋書畫、兵法謀略皆是花大價錢尋了名師一對一授課，言行舉止嚴格按照貴公子標準培養，放眼天朝，沒有哪位世家公子敢跟賀臨鋒比容貌，比氣度，比心思謀略。
他的權臣之路亦是她親手扶持，精心為他鋪路。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笑意晏晏之下背叛她，給了她致命一擊。
顧知薇安靜地看着眼前這個怎麼看怎麼溫潤無害的青年，眸色涼薄，唇角揚起的弧度透着懾人的冰冷：「賀臨鋒。」
「在。」
「寵物若是弒主，你覺得該如何懲罰？」
賀臨鋒指尖微顫，俊美的臉上一片溫順恭謹：「該狠狠教訓。」
「如何教訓？」
「拔了它的爪子，敲掉它的牙齒，讓它無法再攻擊主人。」
顧知薇聞言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是嗎？」
賀臨鋒斂眸。
「既然如此，本宮會照你的話去做。」顧知薇說道，嗓音里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