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薛京不敢耽誤，匆匆走了。
等周遭不見了人，鍾白才開口：「太后那邊怎麼辦？萬一她察覺到不對勁，不上當怎麼辦？」
賀郕自然也在憂慮這件事：「還有時間，朕會找機會牽制住她……」
「如果皇上不介意，這件事可以交給奴婢嗎？」
陸婼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進來，賀郕抬眼看過去，略有些驚訝：「你打算插手？」
陸婼抬眼看了他許久才垂下目光：「奴婢不是說過嗎？我生來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吃了這麼大的虧，怎麼能放過？」

賀郕略有些遲疑，他不是不相信陸婼，只是和世家對抗的危險他很清楚，當初一個蕭家他都百般防範，現在不單單是一個世家，還要加上太后。
她掌管宮中多年，勢力盤根錯節，陸婼能逃過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你願不願意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陸婼沉默片刻才搖頭：「奴婢想自己動手。」
「可是……」
「皇上是不相信奴婢嗎？」
賀郕揉揉額角：「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請皇上給奴婢一個機會，」她抬眼，目光清凌凌的看過來，一時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來，賀郕掙扎片刻，語氣還是緩和了：「你有幾分把握？」
陸婼像是不知道其中的兇險一樣，淺淺一笑，倨傲地抬起頭：「十成。」
她不是太后，太后身居高位許久，又有後盾，即便是因為急功近利出了岔子也有餘地轉圜；可她不一樣，她承擔不起失敗的後果，所以必須成功。
「皇上只管放心，不會出岔子。」
她語氣平淡，卻透着讓人心安的力量，聽得鍾白眼睛發亮，恨不得喊一聲讓她做。
賀郕卻怔住了，他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看見這個樣子的陸婼了。
她本來就該是這樣的人，胸有成竹，無所畏懼，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她是貴女魁首。
指尖莫名發顫，賀郕用力抓緊了龍椅，心臟卻仍舊狂跳不停，陸婼……
他再說不出拒絕的話，彷彿連一絲猶豫都是對陸婼的褻瀆：「好，既然你想做，那就去做。」
他起身，朝陸婼慢慢走近一步，語氣輕柔和緩，卻透着濃濃的堅定：「不管成不成，朕都會護你周全。」
看着賀郕那雙認真的眼睛，陸婼心頭一跳，莫名的慌亂湧上來，她幾乎是倉皇地扭開了頭，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絕對不能。
她後退一步：「謝皇上，您該用午膳了。」
賀郕敏銳地察覺到剛才陸婼的不對勁，這種時候哪裡顧得上吃飯，他搖搖頭：「我不餓，你……」
一聲雷響般的腹鳴打斷了賀郕的話，他臉一黑，扭頭朝身邊看了過去，鍾白捂着肚子，訕訕笑了一聲：「皇上，是該吃飯了。」
早朝拖延了那麼久，路上又一耽擱，剛才還和薛京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其實早就過了用午膳的時辰，鍾白覺得自己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餓了實在太正常了。
可是賀郕的目光太嫌棄，太惱怒，以至於他說話都沒底氣。
「皇上可要留鍾統領用膳？」
陸婼及時開口解圍，止住了主僕兩人之間逐漸古怪的氣氛。
鍾白哪裡敢說話，心裏卻是狂點頭，這個時候賀郕要是不留他用膳，他就得走半個時辰出宮，那不得餓掉半條命？
賀郕自然也知道，眼見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雖然心裏惱怒可還是應了一聲：「留……你能不能也一起？」
「奴婢謝恩，只是剛才已經用過了。」
賀郕並不失望：「那晚上，晚膳一起吧。」
陸婼沉默着沒開口，賀郕的眼神一寸寸暗淡下來：「那你去吧。」
陸婼屈膝一禮，後退兩步，轉身出了正殿，身後有說話聲傳過來，彷彿是鍾白在問賀郕，用午膳前要不要先傳太醫來看看。
賀郕的回答她沒聽見，她也不想去聽，見傳膳太監候在廊下便朝對方囑咐了一句：「多備一副碗筷。」
對方應了一聲，扯開嗓子喊了一聲傳膳，不多時御膳便流水般送了過來，大約是蔡添喜特意囑咐過的，賀郕在病中，膳食便比往日豐富了許多。
她遠遠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這件事需要好生安排，想直接動太后是不可能的，但如同太后要對付賀郕會先從蔡添喜下手一樣，她要對付太后，也會從秦嬤嬤下手。
可蔡添喜之於賀郕，只是個得用且忠心的奴才，但秦嬤嬤之於太后，卻遠不止於此。
她們幾十年的交情，朝夕相伴，形影不離，太后最親近的人不是晉王，不是先皇，而是這個從她閨中就留在她身邊，又陪着她一路走過腥風血雨，登上後位的侍女。
如果能除了她，太后的表情必定會很精彩。
她心裏盤算着該怎麼找個合適的由頭髮作尚宮局，想着就出了乾元宮，可剛一出門就瞧見薛京站在樹蔭里，一副等人的樣子，看見陸婼出現，立刻迎了過來。
「陸婼姑姑。」
他躬身行了個晚輩禮，看得陸婼一愣，連忙側身避開：「薛司正這是做什麼？」
薛京正色道：「若非姑姑當機立斷，派人去尋乾爹，恐怕後果不堪設想，薛京在這裡謝過姑姑。」
他端端正正地又行了一禮。
陸婼失笑，虛虛扶了他一把：「不必如此，我也沒做什麼，說到底還是鍾統領和宮人把人救起來的，司正若是要記人情，不妨記在鍾統領身上吧。」
「薛京有恩必報，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落下。」
他說得認真，陸婼只得應承下來：「好好好，承蒙司正記掛，日後若用得着你，我不客氣就是。」
「求之不得。」
薛京這才走了，陸婼隨意一瞥，卻瞧見他的鞋子彷彿是開了線，她喊了一聲，本想將人喊回來看個清楚，可薛京大約有什麼急事，走得很快，不多時就不見了影子。
陸婼只好將這茬放在腦後，往內侍省走了一遭，做了些安排。
從先前尚宮局怠慢賀郕的事就能看出來，幾位尚宮有一半是倒向太后的，她會把牽扯到長信宮的腌臢事情查得清清楚楚，逼着太后斷臂求生，讓她也好好嘗一嘗，被人挖心窩子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