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衣錦側頭，聲音溫和：「別怕，有我在。」
姜岩看着眼前這一幕，清楚的感覺到心像被撕裂般疼痛。
她穩住身形，定聲問。
「你可知她犯了什麼罪？」
霍衣錦撩起衣袍下擺，背脊挺直的跪了下去。
「無論何罪，臣願意代她受之！」
姜岩眉心一擰，頭一次生了怒意：「哪怕她犯下竊聽軍機之罪？」
霍衣錦一愣，沉默片刻才開口：「箏兒是為了臣才冒險探聽，此事罪在臣身。」
姜岩對上他眼裡的情深不悔，心上蔓起一股難言的酸脹。
半晌後，她冷冷吩咐侍衛：「送雲小姐回府。」
雲箏被帶離後，霍衣錦卻沒有起來的意思。
姜岩衣袖下的手緊緊捏在一起，聲音卻淡：「楚家男兒錚錚鐵骨，你為了一個雲箏，要跪到幾時？」
霍衣錦目光定定，一字一頓：「臣與公主成婚，對她已是辜負，只求公主往後不要再為難她。」
瞬間，姜岩十指指甲刺入掌心，卻抵不過心口驟然湧上的揪痛。
霍衣錦，你只說辜負了她，可曾想過當日靈堂之中，對我姜下的諾言？
她走到霍衣錦身前，俯視着他，冷冷道：「起來。」
霍衣錦身形未動半分。
姜岩喉間一股腥甜湧上，被她狠狠壓下。
「如你所願。」
她閉了閉眼，語氣掩不住的失望：「今日之事……本宮會當沒發生過。」
說罷，姜岩起身，快步掠過霍衣錦身邊，未再看他一眼。
那一瞬，霍衣錦竟有些恍惚。
姜岩強撐着往外走去，但還未走多遠，就猛地吐出一口血。
「公主！」侍女大驚失色。
姜岩抬手制止了她，拿出手帕拭去唇角血跡。
她有些怔然地看着手上染血的綉帕，就在這時，一陣寒風襲來，將那綉帕卷到一旁草從中。
姜岩驀然回過神。
她回首看向霍衣錦，聲音有些縹緲：「霍衣錦，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有絲毫難過？」
她很少直呼霍衣錦的名字，是以霍衣錦愣了一瞬。
反應過來之後，他一板一眼的答：「公主若亡，天下之殤。」
姜岩明白了，是天下的殤，卻不是他的。
霍衣錦不會為自己的死難過。
她點點頭，生生咽下喉間又一次湧上的腥甜，什麼都沒再說，步履如常朝外走去。
看着姜岩背影遠去，半響，霍衣錦忽的起身追了上去。
走出前廳，霍衣錦視線凝在路邊的一張手帕上，瞳孔猛地一縮。
那是姜岩的手帕，上面卻染着血！
霍衣錦攥緊手帕，下意識加快腳步。
追到府門口，他正好看見馬車離去。
那個方向，是往東出城的方向。
霍衣錦腳步一頓，看向門房：「她去哪了？」
門房立刻回答：「啟稟駙馬，公主去了靈覺寺。」
只一瞬，霍衣錦臉上陰鷙頓生。
他冷笑一聲，腳步走向了與馬車完全相反的另一個方向。
靈覺寺。
玄清將銀針從盤膝地姜岩背上取下，她隨即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往前倒去！
玄清慌忙想要扶住她，姜岩卻已經自己撐住床沿起身。
玄清伸出的手，緩緩收回。
他看着姜岩，語氣較往常低沉姜多：「再有兩次渡毒，霍衣錦體內的毒就會完全渡到你的身體，屆時，公主恐怕只能再活一月。」
「我知道了。」
姜岩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她垂下眼眸，語氣依舊平靜。
可這份平靜，卻又一次攪亂了玄清素來平靜的佛心。
他忍不住開口：「你為霍衣錦做了那麼多，甚至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可他卻一無所知，毫不領情。」
「你這樣，值得嗎？」
姜岩有些詫異地看向玄清，沒想到身為空門之人的他，竟會問出這種話。
她看向窗外幾乎快落盡的紅葉。
忽的想起了霍衣錦少年時的那句：「佛桑姐姐，我會護你一生一世。」
姜岩沉默一瞬，緩緩開口。
「我不用他知道我為他做了什麼，也不想他覺得欠了我什麼，我只求，他此後平安順遂。」
要是能偶爾想起她的好，就夠了。
……
三日後，姜岩回了公主府。
剛進府門，侍女立刻上前，語速飛快：「公主，駙馬在青樓流連整整三日，京中已有流言……」
姜岩一怔，停下腳步，沉聲道：「你親自去，將駙馬給本宮請回來。」
天色陰沉，風雨欲來。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地腳步聲從門口傳來。
姜岩抬眼看去，正對上霍衣錦冰冷的目光。
霍衣錦看着坐在案前自斟自飲的姜岩。
天幕黑沉，細雨綿綿。
只有她面前一盞燈燭搖曳，此刻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神色有些蒼白，似乎很是疲倦，卻又強撐着像在等誰。
原本碎掉一隻的酒杯，又換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擺在她對面。
霍衣錦帶着一身濕潤寒氣走進門，卻聞到空氣中那股獨屬寺廟的檀香味，臉色越發冰寒。
他厭惡開口：「怎麼，公主這是在外面玩夠了，想回來歇兩天？」
這話猶如利刃，毫不客氣扎進姜岩心裏，扎出一個血淋淋的洞。
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顫，久久看着霍衣錦鋒利眉眼沒說話。
霍衣錦難得見她無聲的模樣，心裏蔓起一點煩躁。
就在他要開口時，姜岩開了口。
「自今日起，駙馬須與本宮同進同出同寢同食。」
她聲音平靜，所說之話在霍衣錦聽來卻異常刺耳。
霍衣錦神色陡然一厲，卻聽姜岩下一句：「三月為期，你做得到，本宮賜你和離。」

第6章
一句高高在上的『賜他和離』，讓霍衣錦猛然一怔，隨即臉色難看無比！
他死死盯着姜岩，她那平靜的神色讓霍衣錦胸口翻湧的情緒都化作憤怒。
「如此，多謝公主。」
他雙手交握，恭敬行了一個大禮。
姜岩心中刺痛，攥緊了手中酒杯。
隔着雨幕，兩人久久對視。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衝進來一個宮人。
他尖利的聲音穿透雨幕：「長公主，陳將軍兵敗，前線告急！」
天空一道閃電划過，照亮姜岩陡然冷肅的臉色。
「準備馬車，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