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成都的第五個月，李錦書遭遇了職業生涯最大的危機。
今早他收到了上個月的財務報表，看了一眼差點心梗，不僅酸辣粉銷量堪憂，餐廳效益也出現了下滑。
更可氣的是，先前他為了提高酸辣粉銷量，請了一個小明星直播帶貨，交了十幾萬的坑位費，結果小明星三個月就幫他們賣了568塊錢。
他現在基本已經確定，這個爛攤子，就是神仙也盤不活。趙鴻博把他弄到這裡來，就沒想讓他體面離開。
他鬱悶地關掉報表，心裏亂成了一團麻，躺在辦公椅上揉了會兒太陽穴，忽然想起周雁南上個月談下來一個大型超市的合作項目，現在酸辣粉應該已經在那家超市上架了。
他心裏的焦慮略微緩解了些，準備下午去超市轉轉，觀察一下產品的銷售情況。
下午六點，他準時下了班，打車去了那家合作超市。這會兒正是購物高峰期，超市裡顧客不少。李錦書混在人群里，來到了速食產品的貨架前。
他推着購物車慢慢走着，一面假裝挑選商品，一面用餘光觀察顧客的舉動。
他本以為，進駐大型超市會給產品帶來些許流量，然而讓他失望的是，顧客基本都是直奔熟悉的品牌，壓根不看百味居的產品。
李錦書又心塞了起來。他在貨架前駐足片刻，瞧見四下無人，悄悄把其他品牌的酸辣粉轉了個圈，將他們的logo全都轉到了背面，只留了配料表在前面。
做完之後，他又心虛地朝四周看了看，不料卻瞧見周雁南站在貨架邊上看着他。
這家超市離周雁南和李錦書住的小區都不遠，周雁南經常過來買東西，今天本想趁着超市日用品促銷過來屯點貨，剛轉了沒一會兒，就看見李錦書在那裡鬼鬼祟祟地擺弄貨品。
「你在幹嘛呢？」周雁南問了聲。
李錦書臉上有些尷尬。
周雁南推着購物車上來看了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笑說：「領導，咱這商戰會不會太原始了一點？」
李錦書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岔開話題說：「我們的產品賣得太差了，趕緊招幾個促銷員過來。」
周雁南說：「可以是可以，但我覺得可能沒多大用處。」
兩人正聊着，轉角過來了兩個顧客。
周雁南立刻拿起一桶百味居的酸辣粉，大聲說：「這酸辣粉啊，還是得吃百味居，其他牌子都不行。我吃了一圈，就百味居的酸辣粉最好吃。」
兩個顧客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掃了眼貨架，什麼都沒買就走了。
周雁南把酸辣粉放回貨架，說：「咱家這酸辣粉品牌好感度太低了，幾乎沒什麼路人緣。我覺得味道是主要原因，三種口味我都吃過，味道太中規中矩了，那款0脂的更是難吃得要死。
你要不要買回去試一試？我覺得口味方面最好升級一下。」
李錦書說：「我從來不吃這種垃圾食品。」
周雁南拍了拍手：「太棒了，咱應該把這廣告詞印在外包裝上，明天就能把趙鴻博這公司干翻。」
李錦書聽見趙鴻博的名字，心裏更煩了，一言不發地往貨架外走。
周雁南跟上去，說：「而且你不覺得百味居這名字太古板了嗎？顧客一聽就不想買，這種速食要想賣得好，就得取三隻倉鼠，優品鋪子這些接地氣的名字。」
李錦書白了她一眼：「你有沒有不被人家版權部告到傾家蕩產的主意？」
「我就是舉個例子嘛。」周雁南笑嘻嘻看着他，又問：「你吃飯沒？要不一起？」
李錦書說：「你自己吃吧，我得回去加個班。」
「怎麼又要加班？」
「我準備找那個帶貨小明星索賠，一會兒要跟總部法務部開個會。」
兩人邊走邊聊，周雁南順手拿了幾件抽紙、洗手液之類的日用品，推着購物車到前台結了賬。
李錦書從收銀台上拎起兩個碩大的購物袋，在手裡掂了掂，說：「這些東西你幹嘛不在網上買？拎回家多重啊。」
周雁南笑說：「我喜歡來超市買東西，更有生活氣息。」
到了超市門口，李錦書把手裡的購物袋交給周雁南，徑直打車回了公司，周雁南也獨自回了家。
晚飯後，她照例去了健身房。鍛煉完已經九點多了，她擦着汗來到更衣室，給李錦書發了條信息，把手機丟在柜子里，去了淋浴間洗澡。
然而直到她離開健身房，他也沒有回復她的信息。
周雁南知道他肯定還在忙工作，也沒有介意，戴上耳機聽着歌往小區溜達。快到小區時，她忽又改了主意，在路邊掃了輛共享單車，背着健身包去了公司。
她來到公司時已經十點半了，辦公區寂靜無聲，黑漆漆一片，只有李錦書的辦公室里還亮着燈。
周雁南推門進去，李錦書正站在書架前翻着一份文件。
周雁南也沒跟他打招呼，徑自過去坐在他的辦公椅上，一推辦公桌轉了個圈，自言自語地說了句：「原來當大領導是這種感覺啊。」回過頭來，一拍桌子，對李錦書說：「You』refired!」
李錦書沒搭理她，看完了文件，回到辦公桌這邊說：「閃開，我還有封郵件要看。」
周雁南說：「明天看不行嗎？你看我，雖然明天要交的總結我一個字也沒寫，但我心態好啊，說不定明天世界末日了呢。」
「你又想被扣工資了是吧？」李錦書說。
周雁南仍舊沒起身，隨手擺弄起桌上的熊貓擺件。前陣子她去熊貓基地玩，買了一堆小巧玲瓏的擺件，送了一組給李錦書。
李錦書也挺喜歡，把那幾隻憨態可掬的小糰子擺在了辦公桌上。每隻各司其職，位置固定，這會兒被周雁南弄亂了順序，他的強迫症又犯了。
他一邊整理一邊催促她：「趕緊起來，我要工作了！」
周雁南知道他對工作認真，也沒繼續跟他開玩笑，起身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上。
李錦書忙起工作來不愛搭理人，周雁南安靜地打了半個小時遊戲，他依然沒有要下班的意思。
周雁南實在等得無聊，又回到辦公桌那邊，趴在李錦書的座椅靠背上看了看他的電腦，伸手幫他按摩起肩背來。
按完了肩膀，她又幫他按頭皮，按了沒兩下，扯下自己的發繩給他扎了個衝天辮。反正他的辦公室沒有監控，她做什麼都無所顧忌。
李錦書眼睛始終盯着電腦，對她的小動作毫無察覺。
周雁南繞到他的身前，彎起右腿跪在他的兩腿間，說：「太晚了，回去吧。」
李錦書向後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她：「嗯，看完了，一會兒就走，你是不是困了？」
周雁南攬上他的脖子，說：「是啊，你不是說今晚去我那裡嗎？」
李錦書唇角微翹：「你想讓我去嗎？」
「你說呢？」周雁南俯下身來，輕咬他的嘴唇。
兩人淡淡地吻了吻，李錦書環抱住周雁南的腰，周雁南順勢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唇上的力量越來越重，**如潮水般漸漸高漲，但他對工作場合亂搞這事始終有些顧慮，手上的動作也不覺猶豫起來。
正糾結間，門口忽然傳來響動。兩人都沒反應過來，程ɯd凱文不合時宜地進來了。
一時間，空氣彷彿凝固了。大約五秒鐘後，程凱文轉身走出了辦公室，反手帶上了門。
李錦書和周雁南急忙追出去攔住了他。
三人面面相覷，氣氛又尷尬起來。
周雁南看見李錦書腦袋上還杵着個衝天辮，連忙把發繩揪了下來。
程凱文不敢直視領導，目不斜視地望着遠方，說：「李總，我忘記帶充電器了，回來公司拿，看見您辦公室亮着燈就進去看了看。不過您放心，我近視，今天沒帶隱形眼鏡，剛剛我什麼也沒看見。」
李錦書說：「你什麼時候近視的？」
程凱文說：「就昨天吧。」
李錦書心裏懊悔不已，自我檢討說：「我剛才的確有些不專業，以後我不會讓這女人在公司亂來了。聽着點動靜，別讓人亂傳。」
程凱文趕忙應下：「李總您放心吧，我有數。」
這種情形下也不適合再繼續寒暄，李錦書絞盡腦汁，想起下月的一項日程，又吩咐說：「對了，下個月上海有個食品展，我要跟周總監過去出差，你幫忙訂一下蘭心大酒店的房間吧。」
程凱文連連點頭：「好的，好的，我懂的。」
安排完工作，李錦書總算放程凱文走了。
雖說程凱文的人品和忠誠度無須擔心，但他心裏還是有些不自在，總覺得自己在秘書面前形象盡失。下樓的時候，他越想越懊惱，也沒心思再去周雁南家了。
周雁南一聽，二話不說解鎖手機打起了字。
李錦書皺眉說：「你給誰發信息呢？」
周雁南說：「我定個外賣不行嗎？今晚上為了見你，我就啃了根黃瓜。既然你不來了，那我點夜宵了。」
李錦書奪過她的手機，說：「都幾點了，別吃了，趕緊回家寫總結去，我過去監督你。」一邊說一邊朝路邊的網約車招了招手。
周雁南笑了笑，跟他一起上了車。

蘭心大酒店始建於上世紀90年代，以趙北平老爺子的妻子沈蘭心女士的名字命名，歷經30年發展，如今已經成為國內最知名的高端酒店品牌之一，在所有一線城市和部分二線城市都有分店。
集團進駐上海是在2000年左右，分公司憑藉地域優勢，沒過幾年就與北京總部並駕齊驅。五年前李錦書擔任高層之後，上海分公司營銷額更是一騎絕塵。
那幾年是李錦書職業生涯中最高光的時刻，他本以為自己的事業從此扶搖直上，沒想到卻在本命年翻了車。光輝歲月已成往事，李錦書故地重遊，難免有些唏噓。
他望着車窗外熟悉的街景，不由得嘆了口氣。一回頭，周雁南卻在一旁興奮不已，腳下彷彿踩了台縫紉機。
上海這邊的分店大部分是豪華型，只有外灘的分店是五星級。李錦書和周雁南的出差日程定下來之後，程凱文為了討好上司，特地在外灘分店定了兩間270度無敵江景房。
周雁南以往出差只能住快捷酒店或是便宜的房型，這次沾了李錦書的光能住豪華房型，自然驚喜萬分，登記好入住就迫不及待地拖着箱子飛奔上樓。
李錦書跟在她身後慢慢走着，心裏有些擔憂，因為他隱隱記得，這個房型似乎是家庭套房。
兩人的房間都在26樓，其他幾個一起出差的同事住10樓。周雁南跑得快，先上樓開了門。一進房間，她就丟下行李四處轉了一圈，隨後又去窗邊拍了一堆江景照。
參觀完了房間，她才點進微信，給李錦書發去語音邀請，約他下樓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