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先生餘生不復相見》[賴先生餘生不復相見] - 第7章

千卉額頭上冷汗直冒,手指在被褥里緊緊攥住床單。
她想大聲呼救,可是卻什麼都喊不出來。
嗓子好像被封印了一般。
事實上是,就算喊了又能怎樣呢?
她醒來不久後,就有人在網上爆料了蘇啟平跟她的醜事。
小三身份為世人所不恥,這些護士將她的臉和照片上的對上,很容易就發現了她是蘇啟平的情婦,大家不顧她的傷勢如何,總會明裡暗裡在她面前嘲諷一番。
譬如:「蘇太太真是好氣度啊,面對丈夫的出軌還能做到如此平靜地召開記者發佈會公開離婚協議,真不愧是大家閨秀見過世面的,而反觀某人就……」
有人接話,「你別某人了,直接點名說這個小三唄,我看着也是真的氣,這小三有沒有拎清自己幾斤幾兩啊,真以為自己能夠上位么?」
「是了,我看啊,是只雞都夢想着能當鳳凰呢。」
當時病房並沒有關,門外的聲音不小,千卉一字不落地聽得清清楚楚。
興許,她們就是故意的。
而這些人怎麼不想想,她又是為什麼會躺在這裡呢?
葉瀾如果真的如她們所說那樣平靜,又怎麼會失去理智捅了她一刀?賴司硯此刻在病房裡用陰沉狠戾的語氣對千卉說:你知道蘇啟平會有什麼結果么?
千卉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然而下一秒,男人再度出口的話彷彿釘在了她的腦海中,他說,「你只會比蘇啟平更慘,你知道么?」
千卉打了個冷顫,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的恐懼甚至一度讓她忘記了腹部傷口的疼痛。
賴司硯低頭冷漠地看着她,又問,「你說說,為什麼蘇啟平非要將那樁工程給到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公司?」
此刻的千卉,已然沒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
她抖着嗓子答,「那家公司是我認識的人開的,他事業一直起不來,我求着蘇啟平將這樁差事給他,然後我用……阿意換取林景庭手中的名單,幫助蘇啟平在將上面的人扳下馬,這事成了,他也許諾我會給我蘇太太的位置!」
「那人和你什麼關係?」
千卉心裏一直有一股意難平。
她感激康姨媽當年救了她的命,但同時也恨她。
在墮落風塵之前,千卉有一個男朋友。
兩人當時很恩愛。
千卉的家庭並不幸福,她媽死的早,在她幾歲的時候爹又娶了一個後媽,這個後媽後來給千卉生了一個妹妹,比千卉小個六七歲。
後媽強勢,千卉在這個家幾乎沒有活路。
打罵那更是家常便飯,這樣一個家庭,她起初沒有自由,後來更是沒了自我。
千卉的親生母親生的美,隨着年月的增長,千卉的模樣也越來越像她母親,於是父親常常看着她的臉發獃。
她知道,這男人眼中沒有自己,她被後媽欺負的時候,這個男人從來不管她。
此刻,他就算是看着自己這張臉出神,那也是在想母親。
        第250章
為此,後媽更是耿耿於懷,經常在這男人不在家裡時,拿剪刀戳她的臉破口大罵,「你怎麼這麼不要臉?那是你父親,你也想用你這樣臉去勾引他嗎?!」
這時千卉大概十六歲。
她沒有反抗的資本,更加不知道如何反擊。
所以只能任由她對自己非打即罵。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譬如她的父親在工地現場發生了意外,這男人在高空作業的時候安全措施沒有做到位,從二十幾層樓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據現場的人說,血當場濺了一地。
施工方安全措施的問題,已經不單單是意外了。
這完全就是一起刑事案件,是可以定罪的。
但是後媽為了錢,在工地撒了一道潑之後就被人勸服,這事兒不管怎樣都是施工方的錯,對方提出私了,私了的方式不過就是賠錢。
具體賠了多少千卉不知道,反正後來在父親的靈堂上,後媽帶着她那個妹妹認認真真地跪在地上對着父親的黑白照磕了三個頭。
千卉站在一旁,聽到她看着照片上的父親說,「這輩子就這樣了,不要怪我不給你伸冤,我們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以後我會帶着孩子過得很好,你若是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們。」
這句『以後我會帶着孩子過得很好』跟千卉無關。
後來後母帶着她們又改嫁了。
千卉度過了十分艱難又十分難忘的三年。
艱難是因為這三年後母的折磨不斷,另外那個男人更是對她不好。
難忘的是,她遇到了喜歡的人。
叫陳戈。
千卉十九歲這年。
後母和這個男人合計着把她賣給鎮上的一個老男人。
她被綁着送去那人家裡的時候,那晚上,是陳戈救了她。
千卉看着汨汨的血從那禿了頂的男人頭頂流下,她心裏有一種肆意的快感。
當天晚上,她和陳戈用身上僅有的錢坐上了去往虞城的綠皮火車。
可他們並沒有如願以償地過上幸福生活,相反的,一下車,他們就被人包圍了。
是那老男人派過來的打手。
千卉被陳戈緊緊護在身後,陳戈是學散打的,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對方有十個人。
這天晚上,他們兩個人面對十個人,最後還是逃掉了。
千卉毫髮無傷,而陳戈被人打到幾乎直不起腰,嘴裏的血吐了一波又一波,千卉想送他去醫院,可這虞城的人冷漠啊。
路上行人見了他們都捂着鼻子繞開走。
所有的的士司機都不載人。
她走投無路了,陳戈快要將身體的所有血都吐出來了。
最後,她再也扶不穩陳戈,陳戈原本健碩的身體像是一塊破布一樣下滑,千卉眼淚鼻涕流了一張臉,手裡身上沾滿了陳戈身上的血。
陳戈說,「卉卉,我費了好大的心思把你救出來,你可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千卉搖頭,「你別死,你別死,我們逃出來了,肯定有人救我們的,求求你,別死,別丟下我一個人……」
可她的祈求陳戈仿若聽不到一樣。
陳戈握着她的手,裂開嘴角笑,接着又是一口鮮血從嘴角湧出來,他說,「卉卉,我就只陪你走到這裡了,以後沒有我也要好好活下去,有機會的話,就替我去找找我弟弟。」
        第251章
陳戈倒在了玉樓春門前。
凌晨四五點的玉樓春門口,已經沒有什麼客人了。
有保安打着盹被這一幕給嚇到,趕緊進去喊人。
康姨媽穿着碎花緊身復古旗袍拿着帶着穗兒的中國風圓蒲扇從裏面走出來時,千卉蹲在陳戈身邊明明看到他的心臟還在跳動。
千卉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她跪在地上俯下身去聽陳戈的心跳聲,去感受他的呼吸,陳戈臉上的血蹭了她一張臉。
康姨媽看到這一幕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只微微皺了一下眉,那是嫌棄的表情。
察覺到有人走出來,千卉抱着陳戈的身體求她,「求求你送他去醫院,他還活着,他還有呼吸,」千卉將耳朵貼在陳戈的胸口處,「你聽,他還有心跳。」
康姨媽用扇子遮着鼻子往那男人身上一看,畫的精緻細長的兩條柳葉眉皺緊了,她看着那人分明渾身是血,壓根就跟死了一樣。
她說,「既然還有心跳,那就離這裡遠點兒,千萬不要死在這裡了。」
千卉眼淚糊了整張臉,她視線一片模糊,連康姨媽的臉都看不清了,「求求您,送他去醫院吧,他真的還活着,我們很慘的,他還有個弟弟沒有找到,他甚至都沒有見過他弟弟一面,求求您不要這麼殘忍。」
可她的祈求沒有用。
這一片是虞城出了名的灰色地帶,更加不要說是多年前的社會現狀,那時候,這地方更加亂。
剛剛那堆人很快就找到這裡來。
對方根本就不怕,反正這地方虞城公署都不管的。
更加不要說這是在半夜三更里發生的事。
康姨媽大概也猜到了,她看着千卉的臉,說,「我可以救你,但是這人已經沒希望了,只能是個累贅,還有可能對我造成威脅,你想清楚。」
千卉不說話,只抱着陳戈一個勁兒地哭。
康姨媽沒有什麼耐心了,「給你一分鐘考慮,不然我就叫人關院門了,你和你這小男朋友就永遠一直在一起吧。」
一分鐘後,玉樓春的大門被緩緩關上。
她想起陳戈說,「卉卉,你要好好活下去。」
千卉被那些人抓住時,她努力拍響了玉樓春的門,千卉眼睜睜地看着陳戈被這些人拖走,然後身後的門開了。
大門只開了一條半人大的縫兒,然後從裏面伸出來一隻手將她給拉了進去。
她在收拾乾淨過後被人帶着去見康姨媽,康姨媽問她,「成年了嗎?」
千卉答,「我馬上十九了。」
從那天起,以前的千卉不見了。
從此只有玉樓春的千卉。
康姨媽將她**的很好,千卉也比同期的其它都姑娘都努力,加上臉蛋跟身材都絕佳,在她二十歲這年,遇到了蘇啟平。
蘇啟平算是人生第二個將她從泥潭裡拉出來的人。
康姨媽算第一個。
但康姨媽只能拯救她的身體,不能拯救她日夜腐爛的心。
而蘇啟平是那個慢慢將她心上的傷口縫起來的人。
對,只是縫起來,而不是治癒。
        第252章
心臟上的傷口,是怎麼都癒合不了的。
因為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陳戈。
蘇啟平對她是真的好,除了兩人要隱瞞關係所以千卉要繼續在玉樓春做下去以外,蘇啟平沒有哪裡對她不好。
她跟蘇啟平的第二年,他就已經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了。
然後蘇啟平出手替她收拾了當初這些人。
那個禿了頂的老男人跟她那個過起了好日子的後母。
關於那個老男人,千卉不知道是蘇啟平是用的什麼辦法。
但是關於後母,千卉知道。
方法再直白不過,蘇啟平找人安排一場了車禍,至於這後母在這場車禍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全憑她自己的造化。
千卉想,這女人作惡多端,死了也會下地獄的。
那天她回了那個小鎮,蘇啟平問她為什麼,千卉說,「給了我一輩子心理陰影的人,我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我要看着她死。」
蘇啟平比千卉狠。
他選的地方是人流量很大的校園門口,正是她那個妹妹放學的時間。
千卉記得很清楚,她當時戴着墨鏡站在馬路對面,隔着一層鏡片,她看見了那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背着書包從校門口和同學有說有笑地走出來。
她和那女孩目光對上,只不過短短兩秒,她就移開了目光,背過了身去。
這女孩子多半是不認識她的。
可千卉不知道,她這個妹妹歡快地放開了同學的手,指着對面戴着墨鏡身材高挑的女人很開心地對同學說,「你看到了嗎?那是我姐姐,好漂亮是吧,她來看我了,你們先回去吧。。」
沒兩分鐘,有人拍了拍千卉的肩膀。
千卉回頭,視線里是小女孩扎着馬尾辮的發頂,因為跑動急促,額前的碎發完全是凌亂的。
她拉了拉千卉的衣袖,紅撲撲的臉上有着最純真的笑容,「姐姐,都好久了,你怎麼不來看我呢,我很想你。」
千卉低頭看去,想扳開她的手,但卻遲疑了。
她沒取下墨鏡,也沒有說話。
面前的小孩手指從她的衣袖滑落到她的手腕上,說,「姐姐,媽媽今天要接我去吃好吃的,你去不去?我們一起吧,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她話還沒說完,千卉看着面前這張純真的臉,猛然想起來什麼。
她快步跑到一旁的電話亭給蘇啟平打電話,小女孩也跟着她走過來,一邊說,「姐姐,我看到媽媽了。」
蘇啟平接了。
千卉沖電話里喊,「你快讓那個人住手,你快給司機打電話,喊他住手……」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千卉握着聽筒,另一隻手還被她這個妹妹牽着,馬路對面的禍事就這樣發生了。
那個女人死了。
當著她女兒的面,被一輛麵包車直接撞飛十幾米,當場死亡。
紅色的血蔓延了一地。
千卉甚至都來不及捂住這女孩的眼睛。
後來啊。
後來她給這女孩找了個人家,每年給她很多錢,卻再沒去見過她。
        第253章
賴司硯口中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負責人是陳戈的孿生弟弟陳熠,跟陳戈的眉眼有七分像。
千卉說,「我不知道和他公司競爭的是賴氏,他也是沒辦法了,身上欠着債,公司如果再運轉不下去,就毀了。賴先生,至臻集團應該不缺這一個項目,求您不要趕盡殺絕了,蘇啟平雖然倒了,那塊地肯定還是要繼續競標的,您能不能給陳熠一條活路?」
說到此,千卉倏然反應過來……後背無端升騰起一股涼意,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恐懼將她濃濃包圍着。
她和蘇啟平的計劃幾乎可以說是天衣無縫,沒點厲害手段的壓根就不知道他和蘇啟平的關係。
那為什麼葉瀾那晚能精準地抓到她跟蘇啟平呢?
而林景庭又是什麼樣的人物,為何也在短短一夜之間就……這背後的人,讓千卉打從心底里生出一種懼意。
而賴司硯接下來的話無疑是肯定了千卉的猜想。
他扯唇,「賴氏是不缺那一個項目,可有人總是不知收斂,得了便宜不知道賣乖,三天兩頭挑釁針對,這樣的公司,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可是容易的很。」
他還沒說完,「興許……沒鬧這一出,你們的計劃就成了。」
男人眉眼淡漠,隼眸直勾勾地盯着千卉,「你說說,為何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非要三番五次挑釁賴氏?他們難道不知道雞蛋不能用來碰石頭這個道理?」
賴司硯問的,千卉一句也答不上來,翻來覆去也不過只有那幾句話,為了陳戈,她要保全陳熠,更要助他事業更上一層樓,至於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雞蛋是不能碰石頭的。
如果非要來碰,除非雞蛋背後的靠山也是巨石,並且是隱藏在暗處的巨石。
而陳熠,很可能是這塊巨石的犧牲品。
這問題在千卉這裡再問不出來任何結果。
她幾乎將自己的唇都咬的血肉模糊,卑微的語氣祈求賴司硯,「賴先生,求求您放過陳熠。」
他嘴角掛着冷漠的弧度,嗓音冰冷,「你有什麼資格求我?」
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邁步朝門口走。
身後,千卉不顧自己的身體情況,費力地從床上爬起來,直接跌落在地,腹部傷口撕裂,她捂着腹部痛苦地趴在地上,視線卻緊緊地盯着那道頎長的背影。
「賴先生——」她叫住他。
男人回頭,眸底霧重暮靄。
「我就算這次算計了阿意,那也是有苦衷的,在此前,她出了什麼事,我都是第一個站出來護着她的人,您能不能看在如今她是賴太太的份上,放過我跟陳熠?」
賴司硯淡淡地看着她被血染紅的腹部,「這俗世的人,哪個沒點兒苦衷?」
千卉明白了,這意思就是不打算對他們網開一面了。
她咬着牙,往前爬了好幾步,視線里,是男人矜貴的黑色皮鞋,「我不知道阿意是用了什麼手段達成目的成為您的太太,論容貌,這虞城暫時還沒人能比得過她,論性格……」
        第254章
千卉眼神閃了兩下,繼續說,「論性格,阿意堅強堅韌,這些年她努力活着,也配得上,她只是沒有能與您比肩的背景。但是賴先生,想必您也知道阿意是怎麼一路摸爬滾打活到現在的,他日,恐怕您不會想看到原本該讓人艷羨的賴太太是虞城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麼長一段話說完,她已然有些虛脫。
臉色比剛剛還要慘白,鬢角冒出來不少汗水,汗**她太陽穴附近的頭髮。
賴司硯居高臨下,眉梢眼角都掛着濃濃的嘲諷,他呵了一聲,「這是,改變策略開始威脅我了?」
只是千卉什麼段位,賴司硯什麼段位。
站在虞城金字塔頂端的男人不是這麼容易被威脅的。
他嘴角勾了勾,「你看現在誰信賴家賴司硯有賴太太,或者誰信賴太太是沒背景的人?」
千卉眨眨眼,「現在是這樣,您能保證以後也這樣么?」
聞言,男人倏地蹲下身子,千卉看到他十分熨帖的西裝褲在膝蓋的位置堆疊起幾圈明顯的褶皺,他說,「所以你就能保證阿意以後也是賴太太了?」
短短一句話。
彷彿將千卉身體里的力氣全部抽干。
她閉上眼睛,蒼白的臉頰貼着冰涼的地磚。千卉額頭上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