衿幼便能想像出來，仙界在她死後狀況如何慘烈。
其實如此……也罷，這是仙界欠她，欠師傅，也是欠無妄宮的。
只是，她的眼神又一點點黯淡下去：「那……後來如何？」
玄君大致也知道，她真正想問的是那個人如何了。
「後來天帝做下此等錯事，自請去了蠻荒牢獄，而太子沈遇自請下凡歷人間兩百年輪迴至苦。
這才平息天君神怒，仙魔大戰結束。」
原來如此，果真，師父在她眼中一直是謙謙君子的模樣，但當真觸及到了他不可容忍之事，那便是雷霆之怒。
而她，便是師父的不可容忍之一。
至於沈遇……沈遇……兩百年輪迴至苦啊，可不是說說這樣輕巧。
陸衿幼是自己從這兩百年輪迴中跳脫出來的，那樣的生活是多無助，多痛苦她感同身受。
沈遇是個比她還驕傲的人，怎麼受得了？
到底，她還是心有不忍的，她不捨得他吃這樣的苦。
可心裏有個聲音又在說，憑什麼這苦她吃得，沈遇就吃不得？
不過是因為，她愛他罷了。
陸衿幼一聲嘆息：「自得其果，天道輪迴，分明公平得很。」
當初，他口口聲聲說她欠了的要還，如今，不也輪到他來還了嗎？
玄君也跟着點點頭，又道：「前兩天我看見天君用那水鏡看過太子殿下歷劫，生生世世，的確輪迴凄苦，能生生將人逼瘋。」
當然能將人逼瘋，卻又瘋不得。
可是聽到這些，陸衿幼心中沒有感覺到半分痛快，反倒心裏沉沉的，像是壓了什麼東西，沉甸甸的。
「玄君，回頭師父睡醒，你幫我轉告一聲，說我出去一趟，很快便會回來，讓他別擔心。」
當然，如今的她實在也無需誰來擔心，陸衿幼仙君自然不同於從前那凡人。
第十九章 山窮水盡仙界果真如玄君所言，如今只是一片廢墟。
眾仙正采祥雲補填，又尋黃泉下玄光來重鑄宮殿。
整個仙界，絲毫未損的仙宮所剩無幾，只有司命星君的仙宮還算有一方清凈之地。
司命看見她來，似乎並不驚訝，彷彿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陸衿幼仙君，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陸衿幼沖他拱手一禮，當初若不是司命給她一線生機，估計她今日不見得能站在這裡。
這份情，她自是記得的。
她起身才接着道：「多謝司命當年救命之恩，陸衿幼感激不盡。」
司命星君只是微微一笑：「陸衿幼仙君從神界專門跑一趟，應該不止是專程來感謝我這救命之恩的吧？」
陸衿幼也不打算跟他繞彎子，只伸出一隻手來，手上立刻顯現出一根紅線。
這是她與沈遇的天命姻緣線，當初月老用破緣刃去斬都沒能將它斬斷。
如今，她跟沈遇是不會再有往後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星君從前說我手上這根紅線是天命註定的，只有其中一人死了才能夠了斷，陸衿幼想問星君，若以天神之力，可能化解？」
司命星君仍舊是搖頭：「世上無人能破天命，當初是他要了結你們這段姻緣，如今，又是你，此乃天道輪迴啊。」
原來，所謂天命，當真如此弄人。
她與沈遇，本來只會是陌路人，可是卻因為這一根紅線生生糾纏了這麼多年。
到如今，已經快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還是不能化解。
陸衿幼苦澀一笑：「不過是孽緣罷了。」
她頓了頓，又接着道：「若是紅線不斷，我此生姻緣便只能有他一個了嗎？」
司命星君點頭：「若是你逆天而行，要同旁人在一起，那人便會受天誅地滅之苦。」
天誅地滅？
陸衿幼眉頭微蹙：「可是我看那鶯月倒是活得很好。」
她可沒有忘記，鶯月從蠻荒牢獄出來以後不久，便與沈遇無媒苟合。
司命星君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從司命那處出來，陸衿幼心中更是沉重。
哪怕此生情緣盡斷，她也不想再同沈遇有何瓜葛了。
過去千年痴纏痛苦，已經夠了。
可是這紅線又冥冥中牽引着她，讓她想愛不得，想恨不能。
看着手中的命簿冊，這是司命方才在她走的時候給她的。
陸衿幼緩緩打開才知，原來是沈遇在凡間的兩百年轉世命簿。
她不過粗略掃了一眼，心便跟着沉了下去，就像是想到自己從前所經歷的痛苦。
她攥緊了手中的命簿，終究還是往凡間而去。
……眼前是個不怎麼起眼的小山村，土地貧瘠，又連連乾旱，這裡的百姓都已經要活不下去了。
年輕些的，已經離開了這裡。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眼前那間破舊的茅屋傳來。
陸衿幼不知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走進去的，只是看見那床頭靠卧着的少年，心底顫了一下。
少年一身粗布衣衫，已經被洗得泛白，他無力的靠在床頭，一臉病懨懨的，嘴唇都已經乾裂到起皮。
若非對那雙眼睛還算熟悉，陸衿幼幾乎要辨不出來這是沈遇。
他們相識何止千年，她何曾看到過這樣的沈遇。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來，他緩緩睜了眼，看到她的那瞬間，眼中才閃過一絲光彩。
可也僅僅只是一瞬，隨即又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