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季雲歡放緩了語氣：「他怎麼凶你了？」
賀城聲音發悶：「在車上他凶我，說我什麼都不懂。可我自己的感情，我不懂誰懂？」
季雲歡嘆了口氣，伸手將她的身體擺正：「你還小。」
賀城掙脫他的手：「我不小！我和暖暖一樣大，她都要結婚了。」
「我也想……結婚啊，我婚紗都準備好了……」
話音漸漸落下，賀城閉上雙眼，睡了過去。
她的呼吸聲分明很輕，可季雲歡卻聽的一清二楚。
他垂眸，伸手將被子給她蓋好。
藉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季雲歡靜默地看了賀城許久，才放輕腳步走出房間。
他沒有回卧室，而是站在客廳的陽台上，倚着欄杆抽了支煙。
火星在悶熱的晚風中忽明忽暗，照出季雲歡眼底的複雜情緒。
整夜倏忽而過。
第二天，賀城是疼醒的。
因為宿醉，她頭疼得像是被針扎一樣。
賀城捂着頭緩了很久，才清醒過來。
昨晚的記憶，也一點點地湧進腦海。
她猛地睜開眼，果然看見屋內陌生的裝潢。
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房門被推開。
季雲歡端着碗粥，看見她醒來微微一怔：「醒了。」
而後將碗擱在床頭：「粥養胃，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了。」
明明昨晚發生了那麼多事，為什麼他還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賀城慢慢攥緊了手：「不麻煩小叔了，我現在就走。」
說著，她掀開被子就下床往外走。
季雲歡卻抓住了她手腕：「等等。」
賀城用力一掙，卻沒能掙脫他的束縛。
她沒有回頭，喉嚨微動：「小叔還有什麼事？」
季雲歡聽着她冷淡的語氣，抿了抿唇：「為什麼刪掉我？」
話落，空氣寂靜地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賀城聲音微啞：「保持距離，這不是小叔想要的嗎？」
季雲歡目光一暗，瞧不清其中真意。
他鬆開手，越過賀城往外走：「這裡不好打車，我送你回家。」
賀城想拒絕，可想到季雲歡不容置否的性子，還是答應了下來。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交流。
回到家後，賀城洗過澡換了身衣服，前往工作室。
一進門，抬眼便看見了櫥窗里的那套婚紗。
賀城的心底有些發澀。
助理走過來喊了她一聲：「淺姐，上午有人打電話過來要定製婚紗，我把她安排到下午了。」
賀城回過神，應了聲：「好，我知道了。」
一晃眼，日頭偏西。
工作室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音。
賀城從設計台前直起身子：「您好……」
在看清來人時，剩下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裡。
秦音站定在她身前笑了笑：「黎小姐，又見面了。」
賀城微斂神色：「秦小姐怎麼來了？」
「你助理沒告訴你嗎？」秦音故作驚訝，「我要定製婚紗。」
今天的顧客竟然是她！
賀城心口猛地一疼。
她手指攥緊桌沿，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失態：「你……要結婚了？」
秦音嘴邊笑意加深：「是啊，秦家和霍家已經在確定我和深寒的婚事了，黎小姐，你叫深寒一聲小叔，到時候婚禮你可一定要來啊。」
賀城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
秦音看着她的唇色一點點變白，眼底划過一抹得意。
趁着賀城去裡間拿捲尺的功夫，秦音給季雲歡發了條消息。
「你真的不陪我？」
季雲歡很快回復：「這樁婚事我不會同意。」
秦音眼神一冷：「我在賀城這裡。」
季雲歡這次回復的更快：「秦音，你想幹什麼？」
秦音卻沒再回。
她關了手機，往沙發上一丟，重新笑起來看向走近的賀城：「黎小姐，麻煩你了。」
賀城抿緊唇，心口像是有一團火在燒。
把她對這段感情最後的堅持都燒光了。
沉默間。
賀城剛給秦音測量完身體圍度，一道身影從門外疾步走進來。
只見季雲歡徑直走向秦音，語氣淡淡：「跟我出來。」
說完，也不等秦音回答，就先一步出了工作室。
從始至終，沒看賀城一眼。
秦音則是朝賀城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深寒就是這個性格。」
而後緊跟着離開。
風鈴重新歸於寂靜。
賀城終於堅持不住，脫力跌坐在沙發上，眼眶漸漸泛紅。
另一邊，車上。
季雲歡擰着眉看向秦音：「我說的很清楚，我和你不可能。」
此時的秦音臉上早沒了笑容：「是因為賀城吧。」
季雲歡眉心更緊：「你胡說什麼？她是暖暖的朋友，是小輩。」
「小輩？」秦音冷嗤，「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小輩看長輩的眼神。」
「夠了。」季雲歡徹底沒了耐心，「秦音，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可能答應結婚。」
秦音扯了扯嘴角，看上去像是自嘲：「季雲歡，你真以為你能騙得了所有人嗎？就算你能，但你能騙過自己嗎？」
「你敢說，你對賀城，就單純只是長輩對小輩的感情嗎？！」

第八章天意

秦音和季雲歡這一走，就再沒回來。
賀城怔怔地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橘變黑，才漸漸回神。
她獨自關好店門，離開了工作室。
回到家，賀城走進書房，將書架上一個大箱子抱了下來。
裏面全都是各種與季雲歡有關的東西。
相冊、日記、禮物、甚至還有他上學時期的筆記本。
賀城一一看過，手中的那瓶威士忌也漸漸見了底。
空瓶咣當落地時，賀城徹底醉了。
她頭暈得覺得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什麼都看不清。
可還是清楚地記得，季雲歡就要和別人結婚了。
賀城感覺自己快要被心裏的窒悶感折磨死，強撐着最後一絲清明找到了季雲歡的手機號碼，撥打過去。
機械聲嘟了兩下就被接起。
季雲歡有些疑惑：「淺淺？」
賀城不管不顧地發泄情緒：麗嘉「季雲歡，你為什麼騙我？」
電話那邊，季雲歡皺起眉：「你又在鬧什麼？」
賀城抬高聲音：「我鬧？你既然早就有喜歡的人，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明知道我喜歡你，為什麼不和我說清楚！」
季雲歡聽出不對，聲音冷下來：「你又喝酒了？」
賀城卻根本沒有聽見他的問話，繼續自顧自地哽咽：「季雲歡，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才這麼欺負我！」
話音落下，卻是一片沉寂。
半晌，季雲歡才冷漠地開口：「賀城，我沒讓你喜歡我。」
像一盆刺骨的冷水澆在頭上，賀城的醉意瞬間消散了一半。
而同時被澆滅的，還有她滿心的愛意。
賀城深吸了口氣，聲音裡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疲憊。
「季雲歡，你是不是覺得，我會永遠喜歡你？」
不等他回答，她又補了一句：「世界上沒有永遠，我也不會只喜歡你一個！」
季雲歡望着黑夜的雙眼更加漆黑。
他嗓音像是結了冰：「那就不要繼續喜歡我。」
說完，季雲歡直接掛斷了電話。
看着已經變黑的屏幕，賀城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炙熱的眼淚不斷滑落。
她七年的愛戀，七年的執着，七年的努力。
直至今日，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寂靜濃稠的夜裡，只剩下女人低低的啜泣聲。
「季雲歡，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我……要放棄你了。」
這一晚，賀城夢見了季雲歡和秦音。
秦音穿着那件賀城為自己設計的婚紗，走過紅毯，與盡頭的季雲歡相擁親吻。
看着這一幕，她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扯開來。
血肉模糊！
賀城轉身想逃，可卻是一腳踏空，彷彿墜落了無盡的深淵。
下墜中，她猛然驚醒。
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刺痛了雙眼。
身上的冷汗也早已浸透衣衫，好久好久，賀城狂跳的心臟才慢慢平復下來。
她怔怔地看着書房滿地有關季雲歡的物件，緩緩攥緊了手指。
那個夢就像是一個前兆，讓她徹底明白。
自己……是真的該放棄了。
賀城踉蹌着起身，將所有和季雲歡有關的東西都收進了箱子。
最後拿起了書架上的一封信。
信封表面印着紐約帕森斯設計學院的火漆。
這是半個月前收到的offer，她本來已經打算放棄不去的。
但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天意！
天意，也想讓她離開。
賀城將箱子搬到了垃圾站。
她站在垃圾桶面前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咬着牙狠心丟了進去。
就像丟掉了對季雲歡七年的感情。
「就這樣吧，季雲歡，我們……到此為止了。」
然而這時，賀城的手機突然響起。
接起，霍暖暖焦急又激動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淺淺！我知道我小叔一直喜歡的人是誰了！」

第九章1108

聞言，賀城怔在原地。
室外悶熱的夏風吹拂着臉龐，莫名讓她的心也覺得悶堵。
看着垃圾桶里的那一箱東西，賀城緩緩攥緊手指，打斷了霍暖暖。
「我已經不想知道了。」
霍暖暖愣了下：「為什麼？」
賀城深吸了口氣：「我……決定放棄他了。」
話音落下，耳邊只剩下了呼吸聲。
片刻的沉默之後，霍暖暖似是嘆了口氣：「淺淺，我現在在我小叔家，你還是過來一趟吧。」
賀城正準備拒絕，卻聽霍暖暖語氣堅定：「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
「大門的密碼，是1108。」
1108！
又是這串數字。
賀城握着電話的手不斷收緊，最終慢慢垂下了手臂。
要去嗎？
賀城心中猶豫，可霍暖暖的聲音又不停的在耳邊迴繞。
不知過去多久，天空中飄起雨點，淅淅瀝瀝。
賀城渾身被打濕，她終於回過神，做出了決定。
她喜歡季雲歡七年，總該知道自己到底輸給了誰。
沒有再遲疑，賀城攔了輛車，直奔季雲歡的別墅。
趕到時，雨下得更大了。
賀城冒着雨衝到別墅門前，在密碼鎖上輸入1108。
滴的一聲，門應聲打開。
然而客廳中空蕩寂靜，根本沒有霍暖暖的身影。
這時，二樓傳來些聲音。
賀城抬步走上去，推開書房的門。
書房裡，霍暖暖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季雲歡！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暖暖呢？
賀城腳下一頓，站在門口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離開。
就在這時，季雲歡似有所感抬頭看來。
瞧見賀城，他有些詫異：「你怎麼在這？」
賀城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麼時，她視線偏移，落在了他身前的書桌上。
只見上面擺滿了各樣東西，而每一樣東西，都讓賀城覺得眼熟至極！
那個水杯，是她十二歲親手燒制送給季雲歡的。
那隻鋼筆，是她十五歲攢了一年的零花錢買給季雲歡的生日禮物。
還有圍巾、袖扣、領帶……統統都是她送給季雲歡的！
而在所有東西當中，有一個透明的盒子，格外顯眼。
盒子里放滿了布着摺痕的豎條紙，而紙上似乎還寫着字！
賀城狠狠一怔，帶着點不可置信地定睛看去。
她沒有看錯。
那盒子里的東西，正是她三年前向季雲歡表白時，送給他的星星摺紙！
總共三百六十五顆，每一顆上都寫着一句「我喜歡你」。
是她整整疊了三百六十五天，代表着她對季雲歡每一天不可言說的愛意！
但她以為這些東西早就被季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