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這麼晚召我入宮何事？是因為今天那份邊疆急報？」
蕭玄抬眸看他，揉揉眉心才沉聲道：「敵軍突襲，沐家軍主將受傷，邊疆求援。」
蕭伯縉沉吟一瞬：「沐家軍這次領兵的是旁支的沐明修吧？真是無用。」
沐詩妤一頓，說是沐明修，其實她才是主將。
這份情報應該是數十天前，她與羌國大將軍拓跋炎那一戰。
許是沐家軍連勝，拓跋炎坐不住了，召集人馬夜攻雲鷲城，沐詩妤也在那場仗里受了傷。
為了以防萬一，便派人進京求援。
她又聽見蕭伯縉道：「皇兄，我願親自領兵馳援。」
「不必，你給我安分在盛京待着！」
蕭玄看着一無所知的弟弟，眼中閃過一抹複雜情緒，又突然問，「伯縉，你這兩月就沒想過上鎮國寺去看一眼沐詩妤？」
沐詩妤抬眸詫異望過去，陛下明知道她不在鎮國寺，為何要問這句話？
蕭伯縉臉上出現一抹明顯可見的煩躁。
「為何這幾日個個都要跟我提沐詩妤，搞得彷彿是我虧欠了她！」
「你……」蕭玄語氣一沉，又無奈地問，「你就不曾對她動心分毫？」
蕭伯縉毫無半分遲疑地冷笑。
「她是我此生最厭惡的女人！」
似乎還覺得不夠，蕭伯縉強調似的補充：「莫說心動，就算她死在我眼前，我也不會有片刻動容！」
話落，蕭玄濃黑瞳仁里溢出無盡怒意。
「混賬，你根本不知道她為你付出了多少！」
天子一怒，帝王威嚴如雷霆般壓下。
蕭伯縉識相地沉默。
蕭玄見狀卻越發來氣。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來，我就讓你們倆和離！」
聞言，蕭伯縉渾身一僵，他抿緊唇似是想說什麼，但最終卻是拱手行禮道。
「多蕭皇兄！」
蕭玄頓住，氣得擠出一句話：「滾出去！」
蕭伯縉緊了緊手，終於轉身告退。
沐詩妤一路跟着，看着蕭伯縉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蕭伯縉，這不是你一直所想，得償所願不應該高興嗎，怎麼還沉着個臉？」
……
蕭伯縉回到王府時，蘇清荷還未離去。
蕭伯縉不由皺起眉，不輕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蘇清荷敏銳地察覺到蕭伯縉心情不悅，溫柔又擔憂地道：「陛下這麼晚召你入宮，我擔心你，陛下……是不是不願讓你娶我？」
蕭伯縉想到皇兄的話，心中越發煩悶。
蘇清荷以為自己言中，聲音凄切。
「不能做王爺的結髮妻子，是妾一生的遺憾，現在就連想陪在王爺身邊這微小的心愿亦無法成全嗎？」
蕭伯縉緩了神色：「別多想，婚期不會變，你早點回去休息。」
蘇清荷這才放心離開。
沐詩妤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結髮妻子」，眼中酸澀。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當初也曾有過這樣天真的願景。
成親沒多久，為了求得蕭伯縉的一縷頭髮，她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藝制琴，拿慣長槍的手被磨得鮮血淋漓，琴卻被蕭伯縉一劍斬斷。
後來又向畫聖百里衡求一幅墨寶想送給蕭伯縉，卻被百里衡斷然拒絕，說她根本不懂得自己畫的含義。
這讓她成為整個盛京的笑話。
直到最後，蕭伯縉如賞賜般扔給她一束髮絲，她如獲至寶，將那縷頭髮與自己的青絲交纏放進香囊。
直到死，那香囊都被她妥帖地珍藏在懷中。
蕭伯縉入寢後，沐詩妤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許久。
睡着的蕭伯縉少了幾分凌厲，那薄唇也不再吐出傷人話語。
沐詩妤輕聲道：「當初你願與我結髮，是不是證明對我也曾有過憐惜。」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華如水，沐詩妤起身走到廊下。
卻見守在門外的盧風神色憐憫低聲自語。
「王妃，你若是知道你當初費盡心思求來的只是街邊一個乞丐的頭髮，你該多難過。」
沐詩妤整個人驀地僵住！
儘管只是一縷幽魂，她卻感覺自己似乎被月光凍成了冰。
她的心似乎又開始密密麻麻疼起來，那疼痛綿長而持久，如千萬隻蟲在不停啃噬。
遠勝當初心臟被利箭洞穿。
……
沒兩日，蕭伯縉奉皇帝聖命前往東嶽山為邊疆戰事祈福。
東嶽山下，沐詩妤看見這熟悉的地方，感慨萬千。
蕭伯縉剛下馬，便看見一對老夫妻相攜，一步一跪，顫巍着往山上而去。
他看了半晌，問一旁迎接的東嶽觀觀主：「他們這是在作何？」
觀主輕聲解釋：「我東嶽山有一條出名的傳說，據說一跪一叩首，誠心跪完這萬級台階，所求之事便可實現。」
「不過萬級台階跪下來可會要半條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蕭伯縉蹙眉：「那他們為何還跪？」
觀主嘆息一聲：「這對老夫妻兒子上了戰場，兩人這是來求兒子平安，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蕭伯縉沉默片刻，內心隱隱觸動。
突然，觀主身後一道童開口：「這算什麼，五年前，有一個女子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這萬級階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換命。」
盧風驚嘆開口：「世間竟有如此痴情女子，那女子叫什麼名字？」
就連蕭伯縉亦忍不住停下腳步。
那道童仰頭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沐，叫……沐詩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