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荔》[南枝荔] - 第1章 公主

「茵茵,他們都是怎麼說本公主的?」阿元一手拈起一顆剝了皮的荔枝,一手搖着玉竹團扇,漫不經心地對貼身侍奉的宮婢說道。

茵茵自小服侍公主,對她的脾性了如指掌,這位小公主並不是那裝腔作勢小心眼的人,反而樂於表現得與常人不同,於是茵茵也沒有隱瞞,笑着,一字一頓地回答:

「大名宮的霸主,北堂族的禍精。」

小公主聽了彷彿很得意,她小嘴一裹,奮力朝遠處吐出一顆圓滾滾的荔枝核,想再去青瓷盤裡抓的時候,只剩一些碎冰了,茵茵見狀連忙解釋:「今年嶺南進貢的荔枝比往年少了好些,敏妃娘娘的那份也都送到咱們這兒了。」阿元突然很懊惱,有些賭氣地說:「總有一天,本公主要在荔枝樹上吃到飽!」

話音未落,皇后娘娘領着公主生母敏妃娘娘齊齊出現,皇后打趣道:「那咱們阿元得找個嶺南的駙馬才好,要不然非得把夫家吃窮了。」

阿元「騰」的一聲從圍椅上站起來,手把團扇遮住自己羞紅的臉,生生往自己親娘身後躲。

皇后見狀也不逗她了,便直接表明來意,接過茵茵奉的茶,娘娘四處打量了一下,還沒抿上一口,又把茶盞放下了。

只聽娘娘輕聲問道:「阿元最近有沒有去正陽殿探望你父皇?」

阿元歪着腦袋想了一下,然後老老實實地回答:「嬤嬤說父皇近來常為國事煩憂,不叫阿元去叨擾,只去了一回,還在殿外碰到了二哥,人都沒進去,就被二哥攆回來了。」

「誰叫你天天不着四六打擾哥哥們念書,你二哥怕你氣着父皇,才把你攆回來的。」敏妃娘娘連忙補充道。

只是皇后娘娘並不在意,雖說阿元是有些調皮,但她也深知自己的小兒子生性清冷,不喜與人親熱,與誰都是若即若離的。

「還是大哥好,大哥事事都想着阿元,還帶阿元去街上買兔兒爺玩。」

「阿元,以後不可以再纏着哥哥們了,兩個哥哥都是要輔佐父皇治理國家的,哪能總是哄着你開心?」敏妃心裏頭很是敬畏皇后娘娘,如今兩個成年的皇子都是她親生的,且個個出類拔萃,將來無論哪個登基為帝,她都依舊是後宮之主,對於自己來說,只有一個女兒,對皇后來說斷然沒有任何威脅,但如今皇后的心思全在兩位皇子身上,儲位一直懸而未明,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自然也不願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牽扯到任何一個兒子身上,這樣一來,在陛下心裏,那桿秤總是平的。

皇后娘娘又笑了笑,抬手招呼阿元坐到她懷裡,輕撫着公主的**的臉頰問道:「咱們阿元喜歡哪個哥哥?」

這話着實讓敏妃心裏一驚,此時她生怕自己的女兒慌不擇言說錯話。朝堂之上,街巷之中,對於儲位常議論紛紛,皇后娘娘本不在意,只是近半年以來,陛下卻尤為喜愛三皇子北堂月明,那個生在月圓之夜的小皇子,彷彿突然如雨後春筍一般,毫無預兆地在深宮之中嶄露頭角,直直扎在眾人的心上。

敏妃不禁攪弄着手中的帕子,獃獃地看向阿元,卻只見小丫頭笑眯眯地環抱住皇后娘娘的脖子,撒嬌地反客為主道:「母后喜歡哪個哥哥?」

皇后娘娘先是一愣,進而很快便笑着回道:「都是本宮生的,本宮自然都喜歡。」

阿元便又笑着說道:「那便是了,都是母后生的,阿元自然也都喜歡,不僅阿元喜歡,父皇也喜歡。」

皇后娘娘終於開懷大笑,圓潤的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小丫頭的額頭,和悅地說道:「真是個鬼靈精,怪不得你父皇疼你。」

敏妃這才鬆了一口氣,把阿元拽了起來,生怕累壞了皇后娘娘,她自嘲地說道:「臣妾嘴笨得很,偏這丫頭是個嘴甜心實的,這都多虧陛下娘娘和兩位哥哥的疼愛,才縱得她口無遮攔,讓娘娘見笑了。」

皇后起身,從自己的手腕取下一枚晶瑩剔透的玉鐲,塞到阿元的手裡,阿元也不扭捏推辭,規規矩矩磕了頭就算謝恩了。

皇后娘娘離開後,敏妃趕緊上前拉住阿元的手,「阿彌陀佛」地撫**口呢喃着,阿元扶她母妃坐下,寬慰道:「母妃不必太過擔心,母后心口慈悲,只是太過在意哥哥們,才會緊張多慮,女兒是真心實意喜歡兩個哥哥,哥哥們也都疼愛我,他們兩個,無論誰當皇帝,阿元都歡喜。」

敏妃舒展的笑容綻放在眼角,摸着女兒的柔軟的小臉愛不釋手,終究是個不到十四歲小孩子,豆蔻年華,青澀稚嫩,臉上還有微微的絨毛,叫人怎麼都疼不夠。

只是轉眼一看,青瓷盤子里空空如也,又想起皇后娘娘方才說的那句話,駙馬?說句實話,給公主遴選駙馬也就這一兩年的事情了,依據祖制,公主成婚後需要隨駙馬去夫家生活三年以表孝道,之後方可回京常住,倘若尋個京城裡的駙馬還好,萬一是個隔山跨海的,便會徒增不少惦記,想到這裡,敏妃娘娘心裏突然一陣酸澀。

不知咱們阿元將來會選一個什麼樣的駙馬呢?

可是兩天不到,敏妃娘娘便從這種不舍難安的情緒中迅速抽離,取而代之的是,如果儘快能將這個禍精送走她願意齋戒三年。

原來,這位古靈精怪的刁蠻公主竟然在群臣宴會上失手打落了丞相大人呈上來的雙龍玉璧,這玉璧本是前朝明帝送給太子成王殿下的禮物,寓意託付江山,七王之亂後,玉璧流落民間不知所終,幾經輾轉飄零,據說被乾州的一位富商收藏,丞相大人得知,出高價購得進獻給陛下,陛下自然高興,正準備招呼兩位皇子上前觀摩,卻被阿元搶了先,她那雙手剛剝完葡萄滿是汁水,一個不小心就將那玉璧摔在了漢白玉的石磚上,當即就磕掉了一小塊,在場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卻沒想到陛下一見公主癟着嘴將要大哭,連忙起身安慰,還當著眾人的面說,一塊玉璧,不打緊的,阿元立馬轉哭為笑,還給兩個哥哥偷偷使了個眼色。

宴會之後,宮裡放了煙花助興,雖不是銀河落,但也是五光十色,一碧千里,耀眼奪目,丞相大人並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悅的神情,陛下為了安慰體恤,特意賞賜了他一匹西域汗血寶馬,眾大臣羨慕不已,此事就算告一段落。

當晚,闔宮上下都知曉了此事,敏妃娘娘恨不得馬上拉了阿元去正陽殿賠罪領罰,但阿元說什麼也不去,還說父皇不但不會怪罪她,反而還會感謝她,娘娘不知所云,阿元也沒解釋,轟着母妃出了門,說是自己一晚上擔驚受怕,快要累死了,娘娘在殿門外站了一會兒,非常懊惱地離開了。

反而皇后娘娘心情有些複雜,她既覺得阿元聰明伶俐,急中生智替陛下解了圍,又有些惋惜遺憾,不知道陛下究竟懷揣着何種心思,那塊雙龍玉璧,陛下到底會賞賜給誰呢?

想到這裡,皇后自然明白丞相聯合眾臣當眾獻寶的意圖,原來儲位一直不明,所有人都懸着一顆心,她貴為一國之母也不例外。

她也曾想找機會親口問問,但近來,陛下不常留宿梓宸宮,若國事閑暇,也都歇在純妃宮中,她只好寬慰自己是因為陛下老來得子,多顧念寵幸也是人之常情。

但心裏頭也時常升騰起不好的念頭,稚子寵妃,將來會是阻礙嗎?她不清楚,也無人知曉,或許,連陛下本人都未必能說得清楚。

眾臣對陛下的試探隨着玉璧損毀戛然而止,大周朝野上下一片祥和,阿元又開始在後宮肆無忌憚地作天作地,這天,終於把二皇子惹毛了,不知是跟哪個沒心眼的夫子讀了「白馬非馬論」,便因此生出許多歪理,到處與人爭辯,終於因說了「二哥不是哥」徹底惹惱了清冷寡言的二皇子,被拽着胳膊直直丟到了門外,阿元不死心,還在殿門外往裡丟鵝卵石,不小心砸了一個太監的腦袋,陛下得知後,以手扶額,腦瓜子生疼,近侍太監良公公連忙沏了一盞決明子菊花茶奉了上去。

「該給這丫頭尋個駙馬了……」陛下悠悠地說。

後宮之中因着阿元這個刁蠻公主常熱鬧非凡,幾位嬪妃也常常聚在一起閑話解悶,而寒露之後,娘娘們便說起陛下已經許久不來後宮了,連純妃宮裡都不去了,皇后娘娘往正陽殿送過幾次夜宵,並沒有陪伴多久,便拎着食盒出來了。

難道前朝出事了?

果不其然,今晨,陛下在早朝上,當眾宣召嶺南節度使顏雪濤進京面聖,欽派軍中快馬前去嶺南傳召,敕令顏公須得在小雪之前趕赴京中。

不出所料,前頭方才罷朝,後頭各宮的娘娘們便得了消息,急召節度使進京是大事,若非常規述職,要麼平叛,要麼奔喪,只有這兩種可能,各節度使才有可能離開駐地,而眼下這情形,並不可能是二者其一。

敏妃娘娘有些慌張,在宮裡來回踱步。

阿元倒不在意,自從上次她扔石頭砸破太監的頭被陛下禁足宮中以來,已經頗有清心寡欲的意思,她擺弄着瓶中的菊花,輕嗅花蕊若有似無的香氣,唉聲嘆氣地說:「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來,連荔枝也沒的帶。」

「你就知道吃,朝堂要是出了亂子,你父皇第一個把你攆出宮,能吃又惹禍,將來看誰敢娶你!」敏妃娘娘不禁嗔怪道。

阿元把插花的瓷瓶往裡推了推,輕聲嘆了口氣說道:「母妃你實屬多心了,朝堂能出什麼亂子,大周太平了這麼些年,根基早已穩固,父皇宣節度使進京說不定是有什麼別的事情,搞不好是為了拉攏他,要不四方節度使怎麼偏偏召他進京,說不定是給兩個哥哥說親呢,挑一個哥哥納他的女兒為妃,對了,母妃,你猜會選哪個哥哥?我猜是二哥,他還沒說親,如今還住在宮裡頭,他性子冷不愛說話,要是讓他娶一個蠻夷之地的女子為妃,我猜他能一輩子不說話,哈哈哈……」

阿元越說越上頭,彷彿已經看見那個把她丟出門外害她被禁足的冰塊二哥與那蠻夷之地的女子鬧得雞飛狗跳,她心裏頭十分期待這樣的場景早一天到來,暗自竊喜着,卻被親娘的一句話澆熄了心頭的熱火,只聽敏妃娘娘說:

「沒聽說那嶺南節度使有個女兒啊,倒是有個兒子,年歲嘛,與你二哥確實相仿。」

「兒子?」阿元覺得很泄氣,感覺人生僅有的歡快都煙消雲散了。

半個月後,後宮便開始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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