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觀》[青玄觀] - 第1章

當看到那抹如銀月般凜冽的寒光時,江河便知道,自己又要寄了。

「姑娘,先把劍放下,咱們有話好好說!」

在漆黑一片的虛無中,江河正胡亂擺着手,試圖阻止眼前曼妙女子的出劍。

他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畢竟他已經經歷過太多次這熟悉的畫面——

「你這心魔,當真陰魂不散。」

嗯,昨天也聽過這句。

昨天還多有冷淡,今天已經有點急了。

眼前的姑娘銀絲如雪,面如秋月,眸若寒潭,身上的法袍亦質地不凡。

只可惜,在江河的眼裡,這一切都不如她足踝處那若隱若現的雪白蠶**惹眼。

她朱唇輕咬,手中長劍握地筆直,清冷的面龐上顯出幾分突兀的煩躁:

「登徒子。」

出事兒了,偷看被逮住了。

「我真不是什麼心魔,就算你這次殺了我,明日我還是會被迫來找你的——」

江河連忙收回目光,還要爭辯什麼,但對方已不再給他解釋的機會。

「那便明日再來。」

劍芒自他腰間瞬息而過。

那姑娘出劍的儀態很美,也很無情。

那刺骨銘心的疼痛再次襲來。

江河第六次死在了這無情的劍下。

……

生靈洲東北,劍山,青玄觀。

「痛痛痛——」

簡陋而靜謐的暗室之中,驟然響起「斯哈」的痛聲,江河宛若被蒸熟的紅蝦蜷縮着,又胡亂錘起了堅硬的土炕。

這癥狀持續了好一會兒,直至屋舍外忽然響起延綿厚重的鐘聲,他才堪堪直起了身子。

拭去額頭上細密的冷汗,頂着一雙熊貓眼的江河,好半會兒才吐出口濁氣:

「第六次。」

這是他第六次死在了夢裡。

自江河穿越到這劍山青玄觀里,一個同名『江河』的清秀道士身上起,已然過去了十日。

穿越前的江河,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網文作者。

在他的人生中,他幾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經濟自由,父母安康,三兩好友,時常相聚,工作成了愛好,哪怕沒個對象。

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未窮困潦倒。

他很享受那樣的生活。

可他寫網文向來是講邏輯的,現實卻從來不會跟人講邏輯。

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並沒有狗血地帶走他的一切,但是帶走了他。

也不知祖墳是否冒了青煙,在意識到自己雖然穿越了,但是還好生活着的江河,起初總歸是慶幸的。

曾幾乎得到過一切的他,在臨死前無比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

沒有什麼比活着還重要,他是這麼想的。

後來意識清醒,便開始融合原主『江河』的記憶。

他大致了解到,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可以修仙的世界裏。

上輩子看過,甚至動筆寫過網文的江河,接受的速度也還算快。

可就當他滿懷欣喜,想要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人生時,這總讓自己痛醒的噩夢,卻時刻提醒着他別做大夢了。

想好好活着?

不存在的。

每當江河入睡,便都會進入這相同的夢境中,見到那貌若天仙,卻冷若冰霜的雪發女子。

然後便二話不說被直接抬走。

「不過她對我已經越來越不耐煩了。前兩天還對我愛答不理,今天已經願意罵我了——」

這麼說好像有點舔。

但話糙理不糙,事情總歸是向著更好的方面發展着。

江河思忖間,習慣性地咬了咬上唇死皮。

這些天來他試過晚睡、甚至不睡,意圖擺脫那女子,但總是失敗的。

不單如此,隨着每一次死亡,自己的精神狀態也會愈發萎靡。

他不知道哪天自己會一不留神,就背過氣去。

只盼着哪天對方能靜下心來和自己好好談一談,別動不動持戈相向了。

但這顯然不容易。

就像是一扇需要鑰匙打開的門,他沒那把鑰匙,便也通不到下一關去。

「算了,還未必能在這破道觀里活到那個時候呢……」

「咚——咚——」

江河匆匆起身,耳旁恰好響起悠遠的鐘聲,下地穿戴好一身深藍納衣,扮作了一副道士模樣。

屋舍那並不嚴密的門窗已透來微微天光,江河緩緩推開門扉,不顧破敗的門扉發出的「吱呀」聲,走入了院落中。

稀薄的晨霧彌散在眼前,隔着粗布納衣都讓人感到濕潤。

遠方拂曉的天際下,正有半點紅日自山前映出赤霞,耳邊渾厚的鐘聲仍然清晰綿長。

現今正是五更天,他們一眾道觀弟子奔赴早課的時候。

那粗略估計,自己又只睡了兩個時辰。

三更睡,五更起,閻王誇我好身體!

江河自嘲地笑了笑,腰間幻痛尚在作祟,手不自覺地搭上,隨後便要向著庭院外的廣場走去。

可耳邊忽然響起的一道尖細嗓音,卻讓他雙膝一軟,差點撲在了地上。

「二師兄!」

匆匆扭過身,便見師弟孫二才正眯着那狹長雙眼,向自己作揖。

只不過並不誠心,他簡單行禮後又匆匆放下手,伸入了褲腰之中,好像在調整彈道。

江河當然認得他,二人關係不算密切,甚至還有點小矛盾:

原主與孫二才算是前後腳入觀,相隔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孫二才是個相當在乎師父的看法之人,只可惜原主的天賦要恰巧高過孫二才,尤其是這幾個月來,時常得到師父誇耀關注,因此引得後來的孫二才心生不滿。

但一般都是他主動來找事,原主沒那麼在意他,甚至有點可憐他。

因為這小子是昧了官家銀子後,從廠子里偷跑出來的。

東廠的廠。

如今這麼殷勤般地呼喚自己,想來是想日常嘲諷兩句。

孫二才上前一步,江河不自覺退了半步:

「師兄,我方才還聽到你屋子裡傳來『斯哈斯哈』的聲音……這大早上的,怎麼不知道注意注意身體呢!」

江河清了清嗓子,先行一步,避免與孫二才並肩而行,簡單回應道:

「昨夜睡眠不太好,頭有點痛而已。」

「何必裝模作樣?我就住你隔壁,你每天做什麼我還不清楚?」孫二才盯着江河扶在自己後腰上的手,戲謔道,「你這身體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再不加以壓抑,便該和大師兄一般腎虛了。」

江河這時恰好回頭,注意到了孫二才的目光,便連忙收回搭在腰間的手。

真晦氣,這也能被誤會:

「你覺得大師兄近日萎靡的模樣,是因為縱慾過度?」

江河當然曉得道觀里的大師兄。

那看起來是個寬厚老實人,國字臉挺方正的,看起來就莫名給人好感。

只是這幾日,大師兄莫名的體虛,人比黃花還瘦,看起來沒少獎勵自己。

雖然江河不願意承認,但多日來熬夜的身子骨,確實和大師兄那樣子差不了多少。

算了算時間,自大師兄接位後,已過了一月之久。

那看起來,大師兄的位子該換人了……

想到此,江河便覺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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