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辭沉着臉看向季星然：「季小姐，抱歉，是我管教不嚴。」
說完，他示意助理將安雪帶走。
可助理的手還沒拉到安雪。
「不準走，」季星然的視線卻是驟然一冷，她唇角勾起，食指點了點安雪，「我要她給我道歉。」
助理的手僵在半空，看了眼季星然，又看看沈西辭，事不關己般退到一旁。
老闆們的私事，他可不想波及自身。
安雪向來張揚慣了，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這麼頤指氣使地用手指着她！
她脖頸一橫，語氣不屑：「憑什麼？」
季星然並不搭理她，只氣定神閑地看着沈西辭，似乎篤定沈西辭會開口。
片刻過後。
沈西辭漠然看向身側的安雪，輕聲開口：「安雪，給季小姐道歉。」
「哥！她還抓了我，你看我的手，憑什麼只要我給她道歉？」安雪委屈得眼裡淚光直打轉，將自己手腕處的紅印展示給他看。
可沈西辭卻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分給她，沉聲再度開口：「別讓我說第二次，安雪。」
安雪被嚇得下意識瑟縮了下，緊咬下唇。
遲疑片刻，她還是不甘不願地往前走到季星然的面前，聲若蚊鳴：「季小姐，對不起，剛剛是Ns我不對，是我認錯了人，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
季星然沉沉看着她，眸底閃過一絲深意，而後唇角輕勾。
「可以，走吧。」
安雪憤憤轉身就走。
待她的身影離開後，助理也自覺退出。
這個插曲被季星然很快翻篇，她將海北方案再度遞過來。
「沈總，我們現在可以談談正事了嗎？」
沈西辭正要開口。
手機信息聲打斷了他的話。
是他派去調查季星然的私家偵探發來的消息。
視線從內容瀏覽而過。
霎時，他看向季星然的眼神變了意味。

======第15章======
從在海城見到季星然的第一面開始，沈西辭的懷疑並未完全消退。
即便她跟秦煙有太多區別，即便她言行舉止都跟秦煙截然不同。
但她長得跟秦煙太過相似，還就這麼出現在他眼前。
沈西辭從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他原本是想，查查季星然跟秦煙過於相似的原因。
可此刻，私家偵探查到的消息卻告訴他——
這位季星然季小姐是兩年前出過一場車禍，再次出現在大眾視野後，相貌就變了。
在這之前，無人見過她。
這個時間點，跟秦煙消失的時間太過相似。
任誰都難免多想。
但沈西辭只是沉沉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恢復常色，將心底那些翻湧上來，險些要呼之欲出的問題生生壓了下來。
他收好手機，在季星然對面落座，冷靜接過她遞來的方案，隨意翻開來看了幾眼。
「季小姐這是改動了之前的方案？」他語氣中稍顯詫異。
季星然點點頭，在他看方案的同時，將筆記本上的PPT展示給他看，開始循循解釋。
「沒錯沈總，我仔細看過，三年前定的方案確實有很多不妥當的地方，但現在時代進步發展了，我就這些地方都做過改動，比如這個地方……」
她的聲音清晰明了，將所有的問題用最簡短的方式解釋得最明白。
而這種熟悉的彙報方式……
沈西辭側目看她一眼，眸底深處閃過一絲意味深長。
人可以輕易改變自己外貌，也可以在各種機緣巧合之下改變自己的身份，但那些跟着自身許久，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細節，是很難改變的。
就比如季星然此刻，她的彙報語氣和言語間的整理能力，就跟當初當秘書的秦煙，幾乎完全一致。
沈西辭總算是明白過來，自己每次見到她時的熟悉感來自何處。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輕微的弧度。
待季星然說完，抬眸瞬間，他唇線再度恢復成一條緊抿的直線。
「沈總，海北項目的推進，絕對是我們雙方的互贏。」季星然說完，端起水杯想要喝水，卻見水杯是空的，她自然而然起身走到會客室的飲水機，熟稔按下咖啡。
沈西辭目光遙遙注視着，忽地沉聲開口：「季小姐似乎對沈某公司很熟悉。」
咖啡接好，季星然的目光稍稍一頓。
而後她坦然端着咖啡走回來，彎起唇角：「這得取決於貴公司總裁辦的待客之道，我一進來，除了您助理給了我一杯水後，再也沒有人過來詢問是否要添加飲品，沒辦法，我只能自己摸索了。」
言下之意是在告知沈氏的招待不周。
沈西辭臉色微僵，沉聲回應：「看來是這群人工作太過懈怠，怠慢了季小姐。」
「沒事，」季星然緩緩落座，輕抿了一口咖啡，隨後問，「只要沈總能夠點頭合作，一切都值。」
兜兜轉轉，她又將話題繞回了工作上。
幾年不見，倒是厲害了不少。
沈西辭眸色沉沉看了她一眼，手指在方案上敲擊着節奏，卻是突然問：「季小姐這次過來南城，有地方落腳了嗎？」
突然問及私事，是季星然沒預料到的。
她得體的微笑稍稍僵了下，而後開口：「我們季氏在南城有酒店產業，自然會有落腳處。」
沈西辭若有所思點點頭，他沒再多問，低頭看看手錶上的時間，隨後開口。
「時間不早了，季小姐若是賞臉，我們可以邊吃邊談嗎？」
季星然愣了下，並未拒絕，欣然應允：「自然。」
她收拾東西準備起身。
沈西辭在這時再度補充——
「不過我可能要帶我女兒一起，季小姐應該不介意吧？」
季星然收拾文件的動作驟然一頓。

======第16章======
也就一瞬。
季星然神色如常，她合上筆記本，緩聲道：「既然沈總要陪女兒，方案的事，我們可以明天再來細談。」
「季小姐是不喜歡小孩？」沈西辭問。
季星然搖搖頭：「我只是不想打擾沈總的私人時間，小孩子是需要陪伴的，我想這種時候並不適合談公事。」
「季小姐說得有道理，」沈西辭唇角泛起一抹深意來，緊接着看似隨意開口，「既然如此，那今天就不談公事，季小姐能跟我們一塊兒吃頓飯嗎？」
這話一出，季星然神情僵住，提着文件包的手力道稍稍加緊。
片刻，不等她張口，沈西辭再度開口：「季小姐，我也就跟你直說好了，其實我女兒一直鬧着想見媽媽，而很巧合的是，季小姐跟我妻子長得有些相似，所以我想讓你去見見她，逗逗她開心。」
季星然眉頭輕輕擰起，「冒昧問一句，您妻子？」
「她叫秦煙，兩年前不知所蹤，」沈西辭目光沉沉彷彿要望進她的眼底深處，「我一直在找她，也沒想過要放棄找她。」
他試圖從季星然的臉上找出絲毫的變化，可她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的變動，只有眼裡露出些許詫異來。
「秦煙？是剛剛那位目中無人的安雪小姐將我誤認的人嗎？」季星然眉梢輕挑。
沈西辭輕點頭。季星然唇角泛起一抹諷意，「能讓妹妹這麼對待，令妻還真是可憐。」
「雪兒剛剛是衝動了點……」沈西辭輕聲開口解釋的話戛然而止。
他突然想到過往，似乎在家裡，從來沒有人將秦煙當回事過。
見狀，季星然眸底一冷。
「這頓飯我看還是不必了，方案的事，我明天會過來跟您細談。」
說完，她收拾好東西，利落離開。
直到她的背影走出會客室，沈西辭沒再多說一句話。
季星然一路帶風離開。
路過安雪的工位時，她腳步一頓，冷冷看了安雪一眼，目光在她工位上的職位牌上的『低級助理』停留一眼，唇角勾起冷諷的笑意。
那是一種看不起的輕視，安雪十分篤定她的意思。
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就是秦煙！
可偏偏沈西辭親口跟她說她是海城季家千金！
安雪是在走出會客室後，整個人冷靜過後才記起這個名字的。
沈母在和沈西辭一個星期前去過一趟海城。
回來後，沈母就跟她提過這個名字，說季家千金居然跟秦煙長得一模一樣，也透露過想讓沈西辭跟季星然聯姻。
「她和秦煙長得像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西辭因為她那張臉也不會太排斥這位季小姐，再說了，季氏千金這個身份，哪裡能是秦煙比得了的？只要他們能結婚，我什麼都不管。」
沈母的話句句浮現在她腦海。
看見季星然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處，安雪眼裡的不滿和惡意才漸漸浮現清晰，手悄然握拳，她回頭恨恨看了一眼會客室。
季星然？
她倒是要去查查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
當天晚上。
季星然在季氏旗下的酒店下榻，工作事情太多，她一進套間，便將電腦打開，再度進入工作狀態。
直到季明成的電話撥過來：「星然，我給你在酒店二樓定了晚餐，你現在立馬下去吃。」
「大哥，我晚點下去吃。」季星然將手機放在桌面上，手指在鍵盤上敲打個不停。
季明成早就料到她會是如此反應，當場強硬表示：「你一忙起工作就不吃飯，現在就下去吃，不然你因為工作搞壞了身體，你當醫生的小哥可就要批評我們兩個了！」
聞言，季星然沒忍住笑了出來。
最終還是答應下樓去吃。
到了二樓餐廳。
季星然正要去預定位置進餐。
突然一道小小的身影猛地衝過來，抱住了她的腿。
「媽媽！！」

======第17章======
稚嫩的童聲入耳。
季星然整個人都僵住了，腳下像是生了釘，她一動也不敢動，甚至不敢低頭多看一眼。
心臟在劇烈跳動，她用儘力氣才屏息生生忍下眼眶泛起的濕潤。
腳邊的孩子還在緊緊扒着她的腿。
但很快，一位媽媽從後方追過來，將孩子從她腿部拉開，「夕夕，媽媽在這裡，怎麼亂跑呢？」
腿部的拉扯感消失，季星然瞳孔動了下，這才敢看向身側。
入目是陌生的可愛孩子的臉。
一旁的媽媽正在滿懷歉疚：「不好意思，我女兒剛剛亂走，你有沒有撞到您？」
高高提起的心瞬間落定。
季星然鬆了一口氣，她深深看了小孩子一眼，友好搖頭：「沒事的，下次好好看着孩子，這亂走很容易摔倒的。」
「嗯嗯，」抱着孩子的女士示意孩子跟她打招呼，「來，說謝謝姐姐。」
聽見這話，季星然眸底含了絲笑意：「該喊阿姨的。」
「沒有生寶寶的都是姐姐！」孩子機靈地搶答。
季星然眉眼彎彎：「那你也得喊我阿姨哦，阿姨也生過寶寶哦。」
「真的假的？小姐您看着好年輕的。」孩子媽媽眼底露出詫異來。
季星然只是笑笑：「我孩子都已經快五歲啦。」
兩人隨口聊了幾句，她起身走向屬於自己的餐位進餐。
季星然的位置跟那對母女的位置只相隔幾桌。
她能清晰看見母女兩人有愛的互動。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起來。
可看着看着，鼻子卻莫名泛酸起來，她垂眼，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彤彤……」
這頓飯她最終還是沒能吃下多少。
心頭愈發堵悶，季星然索性起身回到房間。
但經過這麼一遭，她也無心再工作，腦海里記起沈西辭的邀約，如果當時自己沒有拒絕，是不是就能見到彤彤了……
嘴角嘗到淚水的苦鹹味。
季星然長長呼出一口氣，抬手擦擦眼淚，理智也在這一刻回歸。
該慶幸自己狠下心拒絕了才是。
不然真見到彤彤，所有的偽裝都將功虧一簣。
掏出手機，她指尖停留片刻，最終顫抖着打開了隱藏相冊。
輸入密碼——彤彤的生日。
解鎖成功。
進入。
裏面密密麻麻都是彤彤的照片。
從她離開那天開始，到如今，兩年多的時間裏，一天也未曾落下。
可照片終究是照片，自己無論怎麼都觸碰不到她。
指腹在屏幕上滑動着，季星然的眼圈再度一點點紅起來。
「彤彤，你再等等媽媽……再等一段時間，媽媽就能來見你了……」
一夜無眠。
次日醒來時，季星然看着鏡子里雙眼腫起的模樣，不免懊悔萬分。
敷了個面膜，再做好消腫。
整個人看起來才算是清醒不少。
洗完臉看向鏡面，無論看了多少次，她的目光始終不能從左眼移開，從外表上看，她此刻的左眼跟普通人毫無異常。
但其實，她的左眼還是失明狀態。
只不過做了比之前更高級的偽裝手段。
能讓她不戴眼鏡也能看起來跟正常人一樣，但就如同她如今所擁有的一切一樣，這都是表面，是假的。
緩了片刻。
季星然平靜換上衣服，化好妝，體面出門。
來到沈氏。
這次她不需要在會議室堵人，直接被沈西辭的助理請到了辦公室。
沈西辭見到她，張口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項目方案我看過了，可以合作。」
季星然眉頭輕挑。
卻聽見沈西辭下一句話轉口又道——
「但在簽字之前，我想請季小姐答應我一個條件。」

======第18章======
季星然的笑意霎時僵在臉上。
第六感告訴她，沈西辭的這個條件絕不是什麼好意。
但此刻，思慮良久過後，她還是開口問：「什麼條件？」
沈西辭深邃的眸子緊緊盯着她，眼底好似有無數算計。
不知過了多久，他揚起唇角輕聲說：「我想讓季小姐當我女兒的媽媽。」
「什麼？」季星然低垂下眼，掩蓋一瞬閃過的驚慌。
好在沈西辭很快繼續往下解釋：「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事情是這樣的。」
「過幾天是我女兒的生日，那天正好還是她幼兒園大班畢業禮的日子，之前每年的家長會和運動會都是我一個人陪她去參加，她說學校里總有孩子問怎麼沒見過她的媽媽，所以這次畢業禮，她希望能跟其他家庭一樣有爸爸媽媽陪同。」
聽到這番話，季星然心底有萬千情緒翻湧，指尖不自覺緊緊攥住了合同，強作鎮定回：「我跟她沒見過面，總歸不太合適，我看沈總還是……」
「我說過，季小姐跟我失蹤的妻子很像，所以我想我女兒對你也會有天然的親近感。」沈西辭不容置喙。
季星然一怔，心口悸動。
無疑，答應沈西辭是自己現在能光明正大和女兒接觸的最佳方式。
見她仍然遲疑，沈西辭再度開口：「總之，我只有這一個條件，季小姐不答應，那這份合作就免談。」
頗有些耍無賴的意思。
季星然沉沉看了他一眼。
空氣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的東西在流淌。
過了好一會兒，季星然神色鬆動，她將手裡的合同最終還是遞了過來：「那麼，合作愉快！」
言下之意是，她答應了。
沈西辭的唇角微微勾起，利落簽字。
「合作愉快，季小姐。」
看見他在合同上落下字，季星然心裏提着的大石塊也終於落了地。
這下，終於不會讓哥哥在季家為難了。
兩人就方案的事再度細談起來。
就在這時。
辦公室門被人徑直推開，安雪的聲音驟然響起：「哥，我給你泡了你最愛的……」
安雪端着美式咖啡走了進來，話音卻在見到裏面的季星然時戛然而止。
「你怎麼又在這裡？」她語氣透着明顯的不悅。
可此刻，沈西辭卻沒有慣着她，當場黑下臉來：「誰讓你進來的？沒看見我在談正事嗎？」
驟然被沈西辭一訓斥，安雪的眼圈當即就紅了。
她咬咬唇，放下咖啡杯，泛着委屈：「我只是想給你送杯咖啡。」
「這些事有我的助理做。」沈西辭神色稍冷。
安雪接着問：「我可以做你的秘書的，我已經申請調崗好幾次了，可人事總是打回來。」
聞言，沈西辭的目光在季星然的身上流轉一番。
頓了下，他淡淡朝安雪開口：「不是人事，是我駁回的。」
「為什麼？」安雪仿若有些不可置信，瞪圓了眼睛，試圖跟他撒嬌，「哥，我從小跟你一塊兒長大，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當你的貼身秘書最適合不過了。」
說話間，她故意看了眼季星然，繼續說：「再說了，我已經聽說了，你跟彤彤說會讓她在畢業禮上有『媽媽』，當天我穿什麼去見彤彤好呢？」
她想，不管是季星然還是秦煙，只要是對沈西辭有點意思，聽見這話都不可能好受。
可讓她失望的是，季星然居然端坐在座位上，神色間沒有絲毫波動，彷彿就是局外人般的事不關己態度。
反而是沈西辭，在她這話過後臉色不大好看。
「不管是秘書還是彤彤的媽媽的位置，我只留給秦煙。」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季星然一眼。

======第19章======
季星然喝水的動作稍稍頓了下，被她很快佯裝無事掩蓋過去。
反而是安雪的臉色，在聽見這話時霎時一白。
沈西辭當著季星然的面說這話，簡直就跟在打她的臉沒什麼區別，安雪勉強扯了抹笑：「哥……」
話才開口，沈西辭已經打斷她，神色不耐：「好了，你出去吧。再有下次隨意闖進我的辦公室，你就別在沈氏待了。」
安雪張張嘴還想說什麼，可見到旁邊的季星然，最終還是沒能說，只能憤憤離開。
沈西辭看向季星然：「季小姐，讓你見笑了。」
季星然倒是滿臉無所謂模樣，似笑非笑，「不過剛剛沈總既然說那話，何必讓我去坐您前妻的位置呢？」
「季小姐是例外。」
沈西辭眸色沉沉盯着她，裏面好似有什麼情緒要噴涌而出。
季星然心下驀地一慌，低頭錯開了眼神，轉移話題：「我們還是談談工作吧。」
「好。」
事情談得差不多，她收拾好文件很快離開。
下樓的時候正好是中午飯點。
好巧不巧，跟安雪在門口又一次撞見。
季星然原本是不想搭理她的，可安雪卻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然後擋住了她的路。
「站住，你是秦煙沒錯吧？」安雪眯起眼睛，單槍直入問出口。
大庭廣眾之下問這種話真不知道是她智商倒退還是如何。
總之，真是蠢得可以。
季星然靜靜看着她，很奇怪，此刻她才發現當年一次次能傷害到自己的安雪，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