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醉不自知》[人醉不自知] - 第9章(2)

然要鬧上一鬧的,我很了解柳清苒的脾性。

不承想,沈宴安不在,卻給她看到了不該看的。

書房裡掛滿了一位女子畫像,她手持馬鞭,騎在矮腳馬上,笑容肆意,眼下一顆清晰無比的淚痣。

一靜一動皆和魏朝女子的嫻靜淡雅不同。

這也是我第一次進入他的書房。

畫上的騎裝女子,熟悉又陌生。

跟在柳清苒身後的侍女笑着恭維:「王爺真是將王妃疼愛到心尖尖里了,竟然掛了這麼多您的畫像,日日都能看到。」

柳清苒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瞪着血紅的眼睛,砸了書房。

我在旁看着她發瘋。

不過一個替身罷了,若非她身後是城防營,沈宴安未必看得上她。

如今,卻敢砸了他的珍重之物,怕是沈宴安不會輕易放過她。

世人皆說情愛會蒙蔽人的雙眼。

柳清苒腦迴路清奇地認為,這畫中人就是我宋煙。

砸了書房不夠,還帶着人殺去了冷荷苑。

她殺氣騰騰地命人推開房門,這回沒有人阻攔,她上來就要扯我。

「賤人,給我滾下來。」

我躺屍三天了,身下已經有了黃色屍水。

她這一扯,我半個身子從床上滑落在地,屍水糊了她整隻手。

柳清苒尖聲大叫後,這才相信,我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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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派人去找沈宴安稟告,我也跟了去。

可沈宴安始終認為我在玩什麼花樣,很是不耐。

「死了就死了,扔到亂葬崗去,給她漲漲教訓。」

我笑了,也就他能說得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話來了。

人都死了,還漲什麼教訓。

小廝欲言又止地離開。

把話原封不動地帶給柳清苒。

她得意極了,片刻都不敢耽擱。

讓人用席子將我的屍體胡亂裹了,一併扔去了亂葬崗。

若非我屍臭難聞,她怕是要親自動手,再補我兩刀。

倒不是她狠毒至此,換做我,怕也會這麼做。

柳清苒把動靜鬧得很大,不過一炷香的工夫,全京城都知曉。

安王府死了個姨娘,還是最不招待見那個。

以至於,沈宴安從花樓回去王府這一路,被各種目光洗禮。

他怒極了,衝到冷荷苑想找我算賬,可這裡已經空無一人。

我看着他的神色從怒氣沖衝到平靜再到茫然。

成一順勢上前。

「王爺,宋姨娘是真的死了。」

他這句話,似乎揭開了某種情緒的豁口。

沈宴安莫名就開始癲狂大笑。

他掀翻了桌子、椅子、被褥,到處翻找,嘴裏念叨着,讓我出來。

我覺得,他倒也不是有多喜歡我,無非是我長得更像那人一些罷了。

隨着他的亂翻,一個木頭做的盒子從床上掉落,滾到他的腳邊。

沈宴安俯腰拾起,將其打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人物木雕。

乍一看,栩栩如生。

就連眼下的淚痣,都清晰無比。

沈宴安脫力般跪倒在地,雙目失神地呢喃:

「怎麼會,怎麼會是你,怎麼可能是你?」

我撇撇嘴,就猜到他會有這個反應。

那裏面的東西,畢竟是我為他精心準備的。

用的是這世間,也只有巫族才會有的神木。

上面刻畫著一位明艷少女。

赫然與沈宴安書房裡的畫像,是同一個人。

我向來心知肚明。

能讓沈宴安發瘋的,只有這一人。

就連我,也不過是因着眼下這顆與她極盡相似的淚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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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世間開始流傳關於巫族的故事。

傳說,巫族因上通天聽,因而人人都能通過修鍊而獲得長生不老。

只不過,傳說愈演愈烈,傳過最後,竟成了巫族守護着一個極其古老的秘密,那個秘密便是長生。

一時間,門閥貴族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前來捕殺他們,想要得到這個秘密。

巫族不得已之下,選擇了避世。

許多年後,一個少年,意外踏入了巫族的避世之地。

那位少年,便是十六歲的沈宴安。

他因着少年脾性,很快和沒有防備的巫族年輕人,玩在一起。

特別是十四歲的巫族聖女,她本就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

沈宴安的到來似乎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她不敢宣之於口的探索之心。

他陪聖女玩耍,教她識字,跟她描繪外面世界的美好有趣。

於是,在一個蛙鳴陣陣的午夜,沈宴安帶着聖女離開了避世之地,偷偷跑出去逛燈會。

那天,是聖女自出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她戴着狐狸面具,與沈宴安在漫天孔明燈下相視而笑。

兩人的眼中只有彼此,時光似乎都格外地眷顧他們,那天晚上很是漫長。

聖女用自己的親身體會,認為外界其實並沒有族長們所說的那麼可怕。

待她手中拎着滿滿的吃食,和沈宴安有說有笑地回到避世之地時。

映入她眼中的是衝天的火光,以及族人的哭喊。

族長五歲的小兒子看到她,站起來哭着就要奔過去,卻被人攔腰斬斷,血沫橫飛。

他死前,眼中充斥着的是對聖女的依賴。

那將士轉身,猶如地獄餓鬼般一步一步走至近前,朝着沈宴安恭敬跪拜。

「安王殿下,巫族已盡數被囚,凡抵抗者,皆就地誅殺。」

……

後來,巫族聖女沖入火光中,回眸前的最後一眼,便是這木雕的模樣。

她在笑,眼角的淚痣妖冶晃動,卻冰冷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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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突然響起炸雷。

沈宴安僵硬地轉動着猩紅的眸子,朝天空看了一眼。

隨即,站起身來就往外跑。

他策馬狂奔,目的地赫然正是亂葬崗。

天氣陰沉得厲害,卷着風,我抬頭瞭望,怕是有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沈宴安剛跳下馬背,豆大的雨點便傾盆而下。

成一想要阻攔,抬起手卻又放下,陪他一起尋找。

亂葬崗臭氣熏天,到處都有覓食的野狗。

沈宴安也不嫌臭,彎着腰一絲絲地翻找着,我在一旁冷目旁觀。

人死都死了,裝什麼深情。

很快,他便找到了宋煙的屍體。

屍體在亂葬崗這麼一丟,委實有些慘不忍睹,渾身似乎被野狗啃食過,沒有一塊好皮。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沈宴安手抖得不成樣子,把人一個勁地往懷裡按。

隨着他的動作,宋煙鎖骨處的衣襟敞開,露出一條醜陋的疤。

那是我當初為他抵擋刺客時,最致命的傷口。

我在床上養了半年之久,他卻很少來探望,忙着和柳清苒打成一片。

偶然的一次醉酒,他闖入房中,摸着我的臉,神色晦暗。

「真糟糕啊,你病懨懨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她了。」

從那時,我便明白,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

沈宴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任成一如何呼喚都不應。

他就這樣,低着頭,虔誠地吻在了那傷口處。

我隔着雨幕,看着眼前的一切,噁心得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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