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文池野許棠》[熱文池野許棠] - 第1章(2)

任給揍了?
他撩着眼皮,笑得痞氣:「那老東西雙標,男的犯錯,他當場逮着教訓,輪到女同學,就非要叫到自己辦公室,還特么把門關上,我不服,把門給踹開了……」
……
我和池野成了同桌,開始整整半學期都沒有說話。
他不愛學習,下課之後基本不在座位上。
我上課認真,從來心無旁騖地聽講。
他連作業都有人幫着寫,自習課上不是趴着睡覺,就是逃課去了網吧。
哦,還總有人找他講話,吵吵嚷嚷。
那天的自習課上,他不在。
我因為前晚熬了夜,有些困,便趴在桌上睡了會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定定望過來的黑眸。
不知何時回來的池野,與我面對面,也在趴着睡覺。
可他沒有閉眼,凌亂的黑髮,濃眉長睫,幽深的眼睛像星辰一樣亮。
他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四目相對,我嚇了一跳,他卻沒有慌。
他舌尖頂了頂腮幫,慢悠悠地對我道:「臉上掉了根睫毛。」
這是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Ӱƶ
我無疑有它,忙照了文具盒上的小鏡子,將那根睫毛拿掉。
同時還不忘低聲對他道:「謝謝。」
他笑了一聲,一手撐腦袋,一手飛快地轉圓珠筆,聲音饒有興緻:「客氣了,同桌。」
再後來,我面上一紅,沒敢看他,翻開了課本。
我是個老實孩子,人生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學習上。
成績班裡第一,年級前幾名,人人對我心懷期望。
唯獨我媽陳茂娟。
她對我不管不顧,一心撲在麻將上,能抽出空回家看一眼爸爸,已是對我最大的仁慈。
姑姑常說:「咱們這樣的家庭,上學是你唯一的出路。」
表哥也說:「社會底層的人,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多,讀書和工作,至關重要。」
於是我繃緊了一根弦,高中三年,挑燈夜讀。
我活得如此累,也如此心懷希望,盼着將來時來運轉,脫離這苦海。
池野是闖入我人生的一場意外。
我很少同他講話,他卻開始有意無意地注意我。
天冷的時候,我校服下面穿了件舊毛衣,有些脫線。
課堂上他百無聊賴,瞥見了衣服下的線頭,於是伸出手去拽。
他家境好,一雙鞋子都要成千塊,想來不是很理解這線頭的意義。
等到我們倆都意識到了不對,他手裡已經纏了不少毛線,我校服下的毛衣,短了一截。
他尷尬道:「對不起。」
我臉紅了下:「沒關係。」
一星期後,我來到學校,發現課桌里塞了個商品袋。
打開一看,是件粉色的新毛衣,吊牌還在。
我一時心慌得厲害,把那袋子塞到了他的課桌里。
上課之後,他發現了,往我身邊靠了靠,壓低聲音問我:「尺碼不對嗎?我讓我媽在商場買的。」
我感覺耳根發燙,十分窘迫:「不用了。」
「怎麼不用了?你那件不能穿了。」
「真不用,謝謝。」
他挑了下眉,正要再跟我說話,我已經默不作聲地和他拉開了距離,目不轉睛地盯着黑板。
池野隱隱笑了一聲。
之後,我第一次見識到了他的霸道。
放學後我都走到校門口了,他在人群之中當眾朝我喊:「許棠!許棠!」
我錯愕地回頭,他看着我笑,走過來將那裝毛衣的袋子,直接塞到我手裡:「同桌,你衣服忘拿了。」
那之後,班裡開始有傳言,說池野在追我,給我買了件毛衣。
我覺得惶恐。
早戀對一個老實的好學生來說,是洪水猛獸。
好在我學習成績好,深得老師器重,班裡沒人對我說三道四。
只聽聞陳佳妮在池野面前,酸溜溜地問:「你喜歡許棠什麼呀,她不就學習成績好嗎?」
池野笑了,反問:「學習成績好還不夠?」
「可是她跟個獃子一樣。」
「你才跟個獃子一樣,許棠那不叫呆,叫乖。」
於是全校都知道了,池野喜歡乖乖女許棠。
流言傳遍的時候,對我造成了一定的困擾。
但也僅僅是困擾罷了,我學會了充耳不聞。
池野找我說話時,我刻意疏離,很少搭理他。
他便也識趣,慢慢地又與我恢復了之前的狀態。
高二下學期,班主任找到我,說是學校食堂有兩個勤工儉學的名額,問我願不願意做。
我的情況她是知道的,學校的特困生補助,她一直幫我申請。
那個年齡的女孩,誰都想要面子,可我不能要。
我缺錢。
我想配一副近視鏡,因為看黑板的時候,總覺得模糊。
於是每天中午,我和另一名高三的男同學,帶上執勤袖章,開始在學校食堂收餐盤。
其實也就一個半小時。
偌大的食堂,午餐時間熙熙攘攘,人擠人地熱鬧。
遇到同班同學,無論是什麼樣的眼神,我都默不作聲,學會了接受。
許棠的人生,很早之前就學會了向生活低頭。
我不僅在學校勤工儉學,寒假和暑假,也常讓表哥幫忙找兼職工作。
服裝市場的快餐店干過,市區的地下電玩城干過,發傳單幹過,偶爾還會批發一些小玩具,節假日的晚上去公園賣給小孩子。
我很能吃苦,也吃慣了苦。
所以在學校食堂,當一個男生故意把吃剩的餐盤扔過來,濺了我一身菜湯時,我默不作聲,什麼也沒有說。
可萬沒想到,這一幕被池野看到了。
他不高興了,徑直走過來,按住了那男生的頭,嚴厲道:「給她道歉!」
池野是個混混,那男生也不是善茬,破口便罵:「我道你媽!」
怒火中燒的池野,一腳踹了過去,食堂的桌椅跟着倒了一片。
緊接着,食堂陷入混戰。
那男生寡不敵眾,連同身邊的幾個同伴,被打得鼻青臉腫。
我站在一旁嚇得發抖,看着池野兇狠狠地打人,含着哭腔上去攔他——
「別打了!你別打了!」
再後來,連同我一起,我們都被叫去了訓導處。
我一直在哭,抽泣着抹淚。
池野站在一旁,也不知為何,聲音有些急:「別哭啊許棠,沒事的,不關你的事,放心。」
我很怕,也有些怨他:「誰叫你打人了?!」
「他欺負你了,不該打嗎?」
「我不在意,誰要你多管閑事。」
「我在意,我不能看別人欺負你。」
在他們眼中,年少的許棠,一定是一個不識好歹的人。
可我那時對池野真的頗多怨念。
我老實,內向,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真的不願惹事。
我更怕傳到陳茂娟耳朵里,被她污言穢語指着鼻子罵。
好在,那件事沒有鬧大。
我後來和池野一起,被叫去了校長辦公室。
我親耳聽到池野叫校長李叔叔。
也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校長哼了一聲,目光望向我,對池野訓斥道:「你小子了不得,一點也不消停,打架和早戀,都占齊全了。」
「您別冤枉我,說我打架我認,說我早戀,有證據嗎?」
「人都站在這兒了,你還想要什麼證據?」
「別這麼說啊叔,人家許棠是好學生,成績好着呢。」
「廢話,她要不是好學生,我早就把你們家長都請來了。」
「別麻煩,請我爸媽過來就行了,看看學校還缺點啥,讓他們給捐點?」
「臭小子,嬉皮笑臉,我告訴你,你自己不學好,不要影響別人,她要是成績下滑,我非得抽你一頓。」
「得嘞,她要是考了年級第一,您不得獎勵我點什麼。」
全校都知道了我和池野的事。
那時我們班主任是個很年輕的女教師,她特意找我談話,言語之中皆在叮囑我,我是女孩子,與池野不同。
女孩子在成長的道路上,註定要比男孩承受更多。
更何況我還是那樣的家境。
我無比感激她,她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不能走捷徑,因為我沒有退路,指望全在自己身上。
人生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不到終點,不該下車。
我謹記着她的話,淚眼婆娑地告訴她:「老師你相信我,我沒有跟他談戀愛。」
她當然信我,因為在她找我談話時,池野也找了她。
他總是這樣無所顧忌,有直言不諱的資本:「老師你別為難許棠,是我追她,她沒搭理,她臉皮薄得很,你別把她說哭了。」
後來,我沒再理過池野。
升高三的那年暑假,格外漫長。
我在表哥的介紹下,去了城區一家電玩城做暑期工。
表哥當時上大三,有個女同學也在那兒兼職,我和她正好一起。
每天工作四五個小時,晚上八點就可以回家。
我沒想到會在那裡見到池野。
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三個男生和一個女生,一起在打電玩。
我在幫人兌換遊戲幣時,被他看到了。
他朝我走來,很驚訝也很驚喜:「許棠,你怎麼在這兒?」
電玩城聲響很大,我也很忙,只含糊地沖他笑笑:「打工。」
他沒再說話,應是覺得自己多此一問了。
和他一起來的那個女孩,穿着漂亮的背心和短褲,扎高馬尾,歡快地跑過來攬他胳膊——
「哥,沒幣了,再兌換點。」
「多少。」
「江晨他們也要用,先五百吧。」
那天,他們一共兌換了一千塊的遊戲幣。
我在電玩城兼職整個暑假,也不過掙了一千塊的工資。
池野知道我在這兒後,經常過來。
開始是和一幫發小一起,後來變成了自己一個人。
我不太搭理他,他就每天在我下班時,守在門口等我。
表哥的女同學還因此打趣我:「許棠,你男朋友長得挺帥哈。」
我趕忙紅着臉解釋:「不是的,就是普通同學。」
過後我對池野道:「你別來了。」
他說:「太晚了,你一個女孩回家不安全,我送你。」
我說不需要,他也不強求,又問我想不想去天海大廈看夜景?
我說不去了,謝謝。
「那去附近的夜市逛逛?」
他很煩,每天都來,有次蹲在出口處抽煙,還恰巧被我撞見。
四目相對,他愣了下,起身將煙給掐了。
我輕嘆道:「你們在學校偷偷抽煙,我知道的。」
他於是笑了,雙手插兜,問我道:「今天要不要去天海大廈?或者附近夜市逛逛?」
那晚我算着時間尚早,和他一起去了夜市。
他挺高興,一路追着我問,想吃什麼?想要什麼?我買給你好不好?
我們在一攤位吃刨冰。
我終於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你以後真別來了,算我求你,你這樣我很困擾。」
「困擾什麼,我又沒讓你跟我談,當好朋友不行嗎?」
「當好朋友也不行。」
他黑眸定定地看着我,凌亂的長髮顯露出幾分不羈,聲音也有些煩:「為什麼不行?」
「不合適,我們不一樣。」我低聲道。
「怎麼不一樣?難道你是人我不是人?」
「我不需要朋友,我只想好好學習。」
「呵,這話說的,你就算跟我談,也不影響你考大學,我還能督促你學習呢。」
「你怎麼聽不懂呢,以後不要再纏着我了。」
我有些生氣,刨冰也不吃了,起身離開。
池野隨後追了過來,跟我到車站,看着我上了公交車,神情有些無奈。
我每天真的很累,沒時間跟他糾纏。
公交車到最後一站後,我還要去騎我的單車,約莫十幾分鐘才能騎到家。
到家之後,通常我媽也是不在的,我要給爸爸餵食,看他有沒有大便,幫他翻一翻身,擦洗一下。
忙活完後,已經很晚了,我還要洗漱,抽空看書,複習資料。
我的近視度數又增加了,不配眼鏡真的不行。
我像一隻背着殼的蝸牛,需要不斷地爬啊爬,負重而行,才能緩慢到達想去的地方。
池野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不會懂。
暑假兼職最後一天,我照例騎着單車回家。
在小區樓下,看到了一男人守在那裡。
因為是老舊小區,樓下那段路沒有路燈,但我認出了他,他叫黃洪斌,是一家麻將館的老闆。
我都知道的,在我爸車禍後不久,他成了陳茂娟的姘頭。
他有家有室,中年男人,孩子都很大了。
陳茂娟自願跟着他,因為他給她錢花。
他也給過我錢花。
在一次我忘記帶了家中鑰匙,去麻將館找陳茂娟時,他看到了我,笑眯眯道:「許棠長這麼大了,聽你媽說你成績特別好,來,叔叔給你二百塊錢,你留着買學習資料。」
我從沒有叫過他叔叔,也沒有要他的錢。
陳茂娟罵我沒禮貌,給錢還不要,是個缺心眼。
我討厭黃洪斌,他不是好人,笑起來的樣子總讓人心裏發毛。
所以在小區樓下看到他的一瞬間,我立刻心生警惕,沒有上前。
他朝我走來,笑道:「棠棠,來,叔叔給你生活費。」
他拿出一沓錢,作勢要遞給我。
我單車一扔,轉身就跑。
我跑得那樣快,壓根不知他有沒有追上來。
驚懼,恐慌,使我眼淚瞬間飆了出來。
直到跑到外面的大路,迎面撞上一人,我嚇得尖叫出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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