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煙宴淮》[阮凝煙宴淮] - 第4章(2)

子的花木也是驚呆了眼。「女郎,這些都是宮中的…」「應該,是吧?」凝煙有些獃滯的無措,她只是跟宴淮討要幾株花枝,想着回來之後種着長起來後再分株培育,可誰知道宴淮居然搬回來這麼多。花鳥司領頭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宮人,姓紀,笑起來跟彌勒佛似的。紀公公早就聽聞過晏督主為著這位阮小娘子險些當朝斬了御史,對着阮凝煙毫無半點宮中架子,臉上堆滿了笑。「阮小娘子,這些都是晏督主讓我們送來的。」「這複色海棠的花種可以先留着,晚些奴才教您該如何育苗,只是這些已經成年的海棠跟幼苗得儘快種下去,否則泥水幹了花枝會受損。晏督主交代奴才聽您吩咐,您看這些都要種在哪裡?」凝煙連忙說道:「就種在這院里,從這裡繞着牆邊種過去就好。」紀公公問清楚地方,又詢問了凝煙大概想要個什麼樣子的海棠園,大致規划了下便領着花鳥司的人忙碌了起來。院中泥土被翻開,一株株海棠被種了下去。雖然還未開花,可那欲開未開的花苞讓凝煙已是歡喜。「督主。」身後有聲音傳來,凝煙回頭,一雙眼頓時綻開,唇邊抿出輕甜梨渦:「阿兄!」「這麼大日頭,怎麼不去躲躲。」宴淮衣袍掠動,崖岸高偉的身形到了她身旁,直接遮住了剛才還有些刺眼的陽光。見她小臉曬得微紅,鼻尖也冒出晶瑩細汗,他遞過一方錦帕:「仔細曬着。」凝煙接過擦汗,有些不好意思:「我看花一時忘了,阿兄怎麼這會兒回來了?」「今日朝中無事,便回來的早些。」他瞧了眼小女娘高興模樣,目光落在不遠處熱火朝天種着海棠的花鳥司中之人身上。「這些花可還合眼?我也不懂這些,叫他們隨意挖了些,你若是喜歡,待會兒再叫人去宮裡挖些回來。」「夠了夠了。」凝煙連忙開口,那可是宮裡,又不是誰家的菜園子,這麼多花木送出來,她都怕有人抓着尾巴,指責宴淮擅權徇私貪污公物,她哪敢讓宴淮再去。「阿兄,你讓人送這麼多花木出來,會不會被人說嘴……」她捏着錦帕擔心。宴淮頓笑:「你對本督是不是有什麼誤解。」「啊?」「本督惡名遍野,諂媚於聖前,人人都道晏賊奸佞,弄權於朝堂。」見小女娘滿臉茫然,他伸手摘掉她發間不知何時落下的葉子,收手時神色慵然。「這當奸臣的自然有當奸臣的體面,若是連掘幾株花木都得懼人說嘴,那本督這些年豈不是白活了。」凝煙瞬間窘住:「阿兄。」她又不是小孩子!做什麼拿話逗她。宴淮喉間溢出些笑,側頭瞧她烏眼圓圓:「只告訴你喜歡就拿着,本督還不至於為著幾根花木就栽了跟頭,我既能讓人送出,宮中自有分寸。」花鳥司的人手腳本就極為利落,見着晏督主居然親自過來,手中速度又快了幾分。宴淮見日頭太盛,喚了凝煙去了一旁涼亭。惜春和念夏送了點心茶水過來,他瞧着送完東西就快速退下去的二人,朝着凝煙問道:「這新來的婢女如何?」「挺好的。」或是因為心情好,凝煙說話時尾音上翹,染着幾分沁人的綿軟。「她們都是家中獲罪受了牽連被貶為奴的,先前受過一些罪,為人謹慎知禮,也極為懂規矩,而且昨夜我與她們談過,除卻惜春和念夏,奉秋和忍冬都是學過管家的。」「我正想要人幫着我整理一下我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遺物清單,而且等跟阮家那邊掰扯清楚後,我還得將阿娘他們留下的產業跟阮家做個切結,銀錢之上絕不能讓他們多佔分毫,也不能落人話柄。」阮家沒教過她管家的事情,姨母往日倒是提過,可她那會兒光顧着想要討好陸執年,學那些沒什麼用處的琴棋書畫,對於姨母先前送來的賬本賬冊只學了個半吊子。阮家將她養得清高不沾銅臭,就連陸家對她好像也從未要求過這些。她以前只以為他們疼她,捨不得她受管家之苦,可後來經歷許多才隱約明白,他們或許本就有意養廢了她。他們覬覦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東西,陸家也從未想過要一個精明的兒媳,如今她既要離開阮家,也已經決定與他們從此再無干係。那無論是本該屬於二房的家業銀錢,還是屬於阿娘和外祖父的東西,她都得一分不少地拿回來。宴淮眸色寬縱:「可要我讓人幫你?」凝煙搖搖頭:「先不用,阿娘留下的東西都有清單,二房產業也有契書,阮家那頭做不了假的,我想先自己試試,若是有不懂的再找阿兄。」「可以。」宴淮手中杯盞落在桌上,抬眼看着凝煙:「你可知阮家老婦的手廢了。」凝煙「嗯」了聲:「知道。」前兩日的事情鬧的那麼大,宴淮又是脅迫太醫署,又是與御史當朝對峙。那位御史台的何大人被生生打斷了腿,卻還得拖着病體讓人抬進宮中「跪在」殿前受戒。據聞今早剛扛過十鞭子,那何大人就吐了血,若不是陸家的人請了大半個太醫署齊聚何家問診,指不定那口血真就把人給吐死了。「怕嗎?」宴淮抬眼看她。凝煙搖搖頭。「不覺得本督心狠?」「為何要說阿兄心狠,是他們先存了歹意,阿兄護我才動他們,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往日光聽宴淮惡名,只道他殺人如麻歹毒狠辣,可凝煙認識他之後,雖只短短几日相處卻看得出來他並非嗜殺之人。朝中之事她不太清楚,可阮家那邊若非他們屢屢招惹想要逼她,他怎會下了狠手。她又不是白眼狼,阿兄護着她,她卻去幫旁人。「你是我阿兄,我自然向著你,別說阿兄沒錯,就算真有錯,那肯定也是旁人的錯,是他們先來招惹阿兄的。」「可你知道外間於我惡言者,不止一兩人……」「那又如何?」凝煙神色不變:「心思陰晦者向來三五成群,嫉妒阿兄的那些人肯定彼此認識,他們比不過阿兄,就只能私下勾結串聯,一起說阿兄壞話。」宴淮被她這番奇奇怪怪卻又理直氣壯的話給逗的眼睫輕揚,凜貴黑眸里染上笑意。「你倒是幫親不幫理。」「誰叫你是阿兄!」宴淮喉間輕笑,光影散漫間,如寒霜融於春光。滄浪站在亭外瞧着自家督主笑盈於眼的樣子,忍不住「嘖」了。這阮小娘子蜜罐子成精吧,嘴巴這麼甜?……花鳥司的人專司花草,只大半個時辰就將院中打理妥當。等送走了花鳥司的人,別院來人傳信說先前發瘋的那人清醒了些,宴淮便也沒在棠府多留。阮凝煙留在後院里欣賞了許久還沒盛開的海棠,瞧着那鼓鼓囊囊彷彿隨時要綻開的花苞,想着待到三四月時滿園海棠的美景心情好極了,只等用過晚膳聽聞外間說阮家三房的人來了時,她臉上笑意瞬間就收了幾分。「來的是誰?」「是三娘子。」阮家三房有一子兩女,嫡出的二郎阮瑾南在外遊學,同樣嫡出的四娘子阮鳶之跟隨三夫人余氏回了外家,府里只剩下個三房的庶女阮茹。這位三娘子生母出身很低,有孕也是因與阮覃一場意外,三爺阮覃並不喜歡她生母,嫌惡她血脈低賤,待到孩子生下她生母血崩,連帶着對這個生來就帶霉運的女兒也生了厭棄,只隨意取了個名字就扔在了府里散養着。阮茹性子怯弱,膽子極小,因不得人看重平日極少踏出房門,在府里更是沒什麼存在感。若非今日突然過來,花蕪都快要忘記了府里還有這麼一位女娘。見凝煙擰着眉,花蕪說道:「女郎,三娘子過來指不定是為了府里的事情,要不然奴婢讓杭護衛將人攆走?」凝煙搖搖頭:「不用,讓她進來吧。」外頭月色清冷,阮茹有些害怕地掐着手指,纖弱身形被頭頂燈籠的光照得格外蒼白。她小心看了眼身前高立的府門,忍不住生了几絲退怯之心,正當她猶豫着是不是要離開時,就突聞門前人喚她進去。阮凝煙在花廳見到阮茹時愣了一下,實在是進來的女娘瘦的有些驚人。明明是國公府金尊玉貴的女娘,可身上衣衫洗的有些泛白,哪怕竭力穿着妥當,那裙腰也大了一截,鬆鬆垮垮遮不住乾癟身形。「二姊姊。」阮茹聲音極細,帶着幾分中氣不足,入內後就低着頭含着胸,神情怯弱。凝煙對阮茹時不似阮家人那般渾身是刺,開口時溫和:「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是打擾到二姊姊了嗎……」阮茹揪着衣袖。凝煙見她緊張的手指都發了白,背脊也綳了起來,彷彿生怕她說一句打擾,她忍不住無聲輕嘆:「沒有,只是外間天色已暗,你突然過來,我有些意外。」「花蕪,去替三娘子取些熱茶過來,再取些點心果子,要好克化的。」阮茹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只是過來看看阿姊。」似是怕凝煙誤會,她小聲說道,「府里有些亂着,阿兄他們都顧不得我,我是偷偷出來的,父親他們不知道……」「我,我只是聽說二姊姊昏迷不醒,就想過來看看,二姊姊既然沒事,我就先回去了,免得父親他們察覺。」她聲音細細小小,巴掌大的臉上帶着緊張,朝着凝煙福了福身子就想要離開。凝煙連忙叫住了她:「既然來了,做什麼急着走,反正你也說了府里正亂着,多留一會也沒什麼。」「可是……」「別可是了。」凝煙朝着阮茹招招手:「你不是說你是過來探望我的嗎,我正好也有些餓了,你陪我吃點東西吧。」阮茹有些愕然,抬頭時眼睛鈍圓。「怎麼,不願意?」「不是……」阮茹連忙道,「我,我願意的……」阮茹的性子是真的怯弱,一點兒動靜就能驚的她不知所措。她好像從不懂得拒絕,也怕讓人生氣,凝煙輕易就將人留了下來,等花蕪領着惜春她們送了點心茶水上來,凝煙就見到她喉間咽了咽,卻飛快移開了眼。「陪我吃些吧,我一個人吃着不香。」凝煙塞了一塊酥餅給阮茹。「二姊姊……」「嘗嘗。」阮茹小心看了凝煙一眼,見她眼裡是笑,這才放鬆了些,捧着那酥餅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小姑娘動作很輕,吃的也很小心,明明是容易掉渣的酥餅,她卻連細碎的餅屑都沒落下。她白得不見血色的小臉,襯得脖頸細的驚人,小巧的下巴尖尖,捧着酥餅時衣袖滑落,露出的腕骨都因瘦弱突起。阮凝煙看着阮茹有些唏噓,她以前是從來沒有關注過這個三房的妹妹,因着三叔不喜,三房嫡子女也厭惡,加之阮茹自己性子怯弱鮮少與人來往,就連府里有時候家宴都瞧不見她身影,滿是「嬌貴」的她自然也不會越過三房留意阮茹處境。直到上一世她被關了起來,這個從不起眼的三妹妹卻是阮家除了花蕪之外,唯一一個真心問過她安好的人。她不敢放她出去,也不敢跟阮瑾修他們交惡,她甚至不敢替她說一句話,她只是在花蕪死後偷偷遞幾個饅頭,悄悄說聲「二姊姊你要安好」。她每次從牆邊的小洞扔東西進來時,那手腕都細的與常年不見天日苟且活着她一樣。阮凝煙見她吃完一塊酥餅,又遞了塊軟糕給她:「慢慢吃,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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