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煙晏淮txt》[阮凝煙晏淮txt] - 第1章(2)

,別害怕,阿姊與你玩笑的。」
秦娘子覆手將阮凝煙繃緊的指尖從被子上拉開,
「你這指頭上傷得不輕,雖然上了葯,可新肉長起來之前還是會疼的,這段時間別用力,別碰着水,還有你臉上的傷。」
「我替你上了葯,等傷口結痂之後再用些我調製出來的玉容散,保准讓你半點兒疤痕都不留下。」
阮凝煙有些無措地看着笑盈盈的婦人。
晏淮淡聲道:「秦娘子是蜀地程氏的傳人,醫術極好,太醫署的人都不及她。」
「督主別誇我,誇了我出診也是要收銀子的。」
秦娘子笑着打趣了一句,才話音一轉,「不過阮小娘子長得好看,葯錢倒是能免了,要不這小臉花了得有多少俊俏郎君捶胸頓足,阿姊可捨不得。」
阮凝煙臉皮發燙。
她能感受到秦娘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善意,許多年不曾有人心疼過她美醜。
哪怕只是玩笑話,此時握着她的那雙指尖粗糲的手卻也讓她格外安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吶吶:「謝謝阿姊。」
秦娘子格外受用:「有你這麼個仙女妹子,我可佔了大便宜。」
阮凝煙抿唇輕笑,頰邊露出淺淺的梨渦。
……
象首銅爐里燒着火炭,屋中暖和不見春寒。
秦娘子頗為話嘮的拉着阮凝煙與她說話,或是笑容安撫人心,也或許是晏淮只走到屏扆旁的四足長榻上坐下,未曾試圖靠近。
等秦娘子替她重新上好了葯後,阮凝煙小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
她嘴唇依舊蒼白,青絲垂落在身後,卷翹的眼睫撲扇着時,微微紅腫的眼睛裏也有了神,不再像是剛醒來時無措。
等秦娘子退出去後,屋中只剩她和晏淮二人。
阮凝煙小心翼翼地抬眸。
對面的人一身玄色錦衣,墨簪挽發肆意,褪了初見時的冷戾,神色疏懶地斜靠在榻邊。
明明是個被人唾罵的奸佞閹黨,手段狠厲無人不懼,可他身上卻沒有半點宮中那些內侍身上的陰柔之氣,反而眉目舒朗如玉泉落于山澗,渾身上下藏着一種難以捉摸的凜然貴氣。
或是察覺到她在看他,他劍眸輕抬。
阮凝煙連忙一縮,垂眼低頭抓着被角。
「秦娘子的話忘了,手不想要了?」
見她下意識縮手,晏淮似輕嘆了聲,「怕什麼?」
見女孩兒不出聲,他說,
「䧿山上你出現的太過巧合,我近來又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京中人皆知我每年此時會去山中祭拜故人,你又吞吞吐吐說不清楚緣由,我只將你當成了那些人派來的刺客,才會險些殺你。」
「如今查清,自不會傷你。」
他聲音依舊淡淡,可與山上動輒要人性命不同。
阮凝煙雖然還是怕他,也記得自己昏過去前罵了這人,她抬頭小心翼翼地道:「那督主可以放我離開了嗎?」
「你想走?」晏淮看着她。
凝煙吶吶:「我一夜未回,府中會擔憂……」
「阮家並沒人去過靈雲寺找你,至今也無人知道你險些喪身在那林中。」
手心猛地收緊,凝煙臉上一白。
「你跟阮瑾修一起去靈雲寺,他卻將你一個人留在那林子里,與你同去的有你的表哥謝寅,有你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陸執年,可他們都只記得那個哭哭啼啼的庶女。」
「他們昨日回城之後,就哄着那庶女去了珍寶樓買了首飾逗她開心,後來還去游湖泛舟,沒有一個人記得你在城外一夜未歸。」
晏淮不是願意將腐肉留在體內的人,自然也不想叫小孩兒自欺欺人。
「昨夜山中大雨,若非我湊巧路過,你早已經摔死在那雪坳里。」
「你那兄長明知山中危險,可回城到今日都沒出城找過你,就連阮鴻和阮老夫人也毫無察覺,你那個婢女倒是想要來找你,卻被阮瑾修以冒犯了那庶女為由打了幾板子。」
「你確定你要就這麼回去?」
晏淮的話如同刀子,刺得阮凝煙慘白着臉難受地喘不過氣來。
阮姝蘭入府之後,她處處不如意,每有爭執時她總會因為阮姝蘭跟阿兄吵得天翻地覆。
昨日是她母親冥誕,她特意跟阿兄他們一起去靈雲寺上香。
原是約了謝寅和陸執年一起外出散心,順道緩和跟阿兄之間的關係,可她沒想到阿兄居然會帶上了阮姝蘭。
她本就極為厭惡阮姝蘭這個外室女,更不喜阿兄跟她親近,一路看見謝寅和陸執年也處處關照她,甚至為了那個外室女忽略她時,她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氣。
等上山之後阮姝蘭「不小心」打翻了她母親的長明燈,將她母親的福祉毀了一地。
她所有怒氣就都爆發出來,氣急之下給了她一巴掌,阮姝蘭就哭着跑了出去。
阮瑾修滿眼焦急騎馬在林子里將人追回來,表哥謝寅和陸執年也拖着她過去讓她跟阮姝蘭道歉。
阮凝煙自然是不肯。
她又沒錯,她憑什麼跟阮姝蘭道歉?
阮凝煙口不擇言罵了阮姝蘭幾句,阮姝蘭就哭哭啼啼說要回安州。
阮瑾修當時便大怒斥責她毫無教養,沒有女子謙順之德,說她欺辱身世可憐的阮姝蘭,毫無半點容人之量。
她賭氣與他吵了起來,他就叫她滾回靈雲寺去自省,而本該護着她的謝寅和陸執年也皺着眉頭說她太不懂事。
他們幾人只顧着去追哭的梨花帶雨的阮姝蘭,將她一個人留在了白茫茫的林子里。
上一世她在林中迷了方向,天黑後馬兒受傷摔下了陡坡。
她沒有這一世的運氣遇到了晏淮被人救了上來,而是摔下去滾進了深不見底的雪窩,直到第三天早上才被過路的農戶發現。
昏迷不醒地送回京城時,瘸了腿,毀了臉,身子骨也被徹底凍毀了。
阮凝煙呼吸時都帶着怨恨:「她不是庶女。」
「嗯?」
「我說,阮姝蘭不是庶女,她只是個身份不明的外室女。」
她想起上一世回去後她滿是怨憎,姨母也因她受傷氣得發狂。
阮瑾修他們剛開始還心懷歉疚,跪在她面前哭着說對不起她,阮老夫人和阮鴻也重重罰了他們,說會將阮姝蘭送走。
可後來姨母出事,阮家對她的態度就變了。
他們開始勸她放下過去,勸她憐惜阮姝蘭凄苦,他們心疼阮姝蘭替她取血求葯的大義,喜愛她輕言細語的溫柔,而因毀容斷腿困在後宅,又失了至親姨母性情大變的她,就成了人人厭惡的存在。
最初的爭執,次次摔門而去。
她的不甘和怨憤就成了他們眼裡的「不懂事」,後來她看明白了阮家涼薄,只想要遠離他們,可他們卻一個一個的來指責她,說她出現在外面會連累了阮姝蘭的名聲,讓阮家遭人恥笑。
他們斷了她跟外間的聯繫,取走了母親留給她的東西,將她關在廢棄的院子里不見天日。
她臉上起滿膿瘡,苟延殘喘地留在那房中「自省」。
外間阮鴻高升,阮瑾修名冠京城,阮姝蘭更拿着她母親留給她的東西成為人人稱羨的才女,連陸執年都為她悔婚對她傾心。
阮凝煙滿腔怨恨無處發泄:「她說她是我父親年輕時在外的風流債,是我爹養在外面的外室女。」
「祖母他們說此事傳揚出去會讓阮家名聲有瑕,我阿娘也會被人嘲笑,所以才對外說阮姝蘭是我母親身邊良奴所生的庶女。」
晏淮眉心皺了起來:「他們說,你就答應了?」
「所以我蠢。」阮凝煙紅着眼。
晏淮被她這話說的一堵,見小姑娘垂着腦袋露出個發璇,隱約又見了眼淚,他嘆了口氣盡量聲音低些。
「庶女還是外室女先不論,你確定她是你父親的血脈?」
阮凝煙抬頭。
「你父親與你母親極為恩愛,你母親誕下你後傷了身子再難有孕,當年京中多少女郎痴迷你父親風采,競相求嫁,願以平妻貴妾之禮入阮家替他綿延香火,都被他出言拒絕。」
「他要是真貪女色,何至於養個遭人不恥的外室?」
阮凝煙睜大了眼:「可是三叔和大伯都說……」
不。
不對。
阮凝煙陡然白了臉。
她隱約記起阮姝蘭剛到府中的時候,三叔是直接將人送去大房的。
當時大伯母臉色極為難看,祖母也對她十分厭惡,府中只是將人安置在偏僻小院里,才會讓她誤會以為她是哪家前來投奔的親戚。
是後來過了幾天,三叔才突然說她是父親年輕時在外留下的血脈。
阮凝煙隱隱察覺自己被隱瞞了什麼,用力咬着嘴唇,氣得渾身發抖。
如果阮姝蘭根本就不是父親的女兒,阮鴻他們從頭到尾都騙了她。
那他們不僅污了父親死後清名,玷污了他和母親的感情,還讓那個孽種佔著二房的名義奪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唇上滲血,阮凝煙怒聲:「我要回去。」
晏淮開口:「我可以送你回去,可回去後你想要怎麼做,揭穿她的身份,還是質問阮鴻他們?」
阮凝煙下意識張嘴就想說話。
晏淮淡聲說道,「你手中並無證據,質問又能如何?」
「阮家有個國公勛位,自詡清貴斷不會混淆血脈,他們肯讓那外室女留在府中,就說明她身上是有阮家血脈的。」
換句話說,那阮姝蘭不是老大阮鴻的,就是老三阮覃的。
「他們敢讓那個外室女冒充二房的人,就是吃定了你不會察覺,你沒有證據證明她不是你父親的女兒。」
「你的確可以去質問阮鴻他們,甚至大吵大鬧與他們撕扯,可他們要是矢口否認拿孝道壓你,說你無端揣測尊長,污他們名節,你該如何?」
「我……」
阮凝煙被問得茫然。
她本也只是個嬌養長大的小姑娘,哪怕上一世被困在阮家幾年滿心怨憎而亡,可說到底並不懂得太多爾虞我詐。
晏淮見她模樣說道:「那個阮姝蘭如果只是阮覃的血脈,阮家沒必要大費周章替她遮掩,除非她的存在會危及阮家前程,甚至毀了阮家在朝中支柱,而你應該明白這個人是誰。」
阮凝煙顫了顫:「是阮鴻…」
晏淮「嗯」了聲。
「我知道你氣憤,可是你要明白,如阮鴻這種浸淫朝堂多年的人,是絕不會允許你毀了他的官聲的。」
「你要是就這麼回去與他們質問,他們要是心善一些,還會好生安撫你,想辦法說服你將事情遮掩過去,大家安好。」
「可要是心狠一些,怕是會直接抹乾凈所有證據反咬你一口,不僅毀了你父親身後名,還會坐實了那外室女身份,讓你從此甩不掉她。」
「他們佔著尊長二字,輕易就能毀了你。」
阮凝煙死過一次,那些慘痛的代價早讓她知道阮家的人有多心狠。
她心口顫了顫,忍不住抬頭:「那我該怎麼做?」
晏淮見她這麼快就平靜下來,眼底划過抹讚賞:「要麼忍了這事,若要動,就得一擊斃命。」
阮凝煙咬了咬牙。
忍她是不會忍的,可要是想一擊斃命……
「與人對敵,最忌無策擅動,知己知彼才能百勝。」
「你與阮鴻、跟阮家之間天生就處於弱勢,以幼駁長,禮法不容,所以你得先看清楚他人短處,知曉自己優勢,明白對方想要什麼,懼怕什麼,而你又有什麼能夠制衡他的。」
晏淮修長手指放在膝上,說話時吐息很輕。
如同教導稚子,循循善誘。
「行事前顧慮周全,搏命時亦要留好退路,善戰者勇,攻心者利,明白嗎?」
阮凝煙聞言低頭沉思。
阮鴻他們在意名聲,在意臉面,在意阮家門楣,亦怕阮姝蘭真正身份暴露出來,毀了阮鴻官聲前途。
而她的優勢……
她出身雖然尊貴,可父母雙亡天然能博人憐惜,阮家迫害更能叫人心疼她處境,而且她有個護短至極的王妃姨母,又有個曾經教導過帝王,與朝中不少老臣交情莫逆,弟子也已成朝廷肱骨的故去太傅當外祖父。
只要她能占理,她就無所畏懼。
阮凝煙眼中迷茫散去,心中安定下來,再看着晏淮時忍不住咬着唇。
這個人明明之前還想要她的命,惡劣至極的戲耍她,逼得她狼狽至極。
如今卻又教她應對阮家,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晏督主為什麼幫我?」
頓了頓,凝煙似想起什麼,「你先前說你犯了不少人的利益,想是跟他們有仇,這些人里是不是也有阮家?」
晏淮見她防備,忍不住笑了聲:「別多想,本督若要誰的命,還犯不着借你個小孩兒的手。」
當年的事情是隱秘,牽扯到太多的人命,叫她知道不是好事,他於是換了個說法。
「你脖子上戴的那塊玉,是我母親姊姊留下的遺物,她於我有再造之恩。」
「這玉是她心愛之物,本有陰陽兩截,她將其中一截給了我母親,另外半截給了她摯交好友。」
他伸手從自己懷中取出那半塊龍紋佩來,展開放在掌心。
阮凝煙驚訝地瞪大了眼,下意識伸手摸着已經掛回了她脖子上的那半塊斷玉。
這玉是她從小戴到大的,她自然是記得,原以為不過是殘缺的斷玉,沒想到居然還有另外一半,而且這一半還在晏淮手中。
「幼時薛姨常與我說起她那位好友有個女兒,還說若是見了,你該喚我一聲阿兄,讓我護着你,所以你不必怕我。」
阿兄?
腦海里如雷劈中,阮凝煙猛地僵住。
她見識過晏淮冷戾無情,自然也知道他因這斷玉突如其來的讓步。
只因為她與他口中那位「薛姨」有關,他就能教她如何對付阮家,替她出頭。
那如果這玉在阮姝蘭手上呢?
阮凝煙眼前發黑費力垂着眼眸,才不至於當場失態。
上一世她被人送回阮家,醒來時已經換掉了衣裳,這玉也不知所蹤。
阮瑾修他們只說那農戶送她回來時就不見此物,她也只當是遺失在了山裡。
她毀容斷腿後,阮姝蘭曾有近一年時間都對她伏低做小,阮家也從未有人提及過晏淮,可後來突然有一天,她就認了晏淮當義兄。
阮凝煙顫聲道:「如果沒有這玉,督主可會認人當妹妹?」
「本督又不是閑得慌。」
沒事沒幹的,認什麼妹妹?
晏淮話落,不知又怎麼嚇到了小孩兒,見她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他瞬間頭疼。
「怎麼又哭了?」
小時候還能拎着小孩兒舉高了哄上一哄,如今……
他長身而起,衣擺掠動間走到了床榻之前,頂着那張能嚇哭了小孩兒的俊臉,伸着大手拍了拍她腦袋,「不哭了,我替你宰了阮家的人。」
阮凝煙怒從心頭起,一巴掌打掉頭上的爪子:「誰要你幫!!」
混賬玩意。
「……」
晏淮被打的一愣,瞧着瞪圓了眼炸毛的小孩兒。
阮凝煙又氣又恨又害怕,壓着自己剛才膽大包天的手,
「我要去鋮王府…」
或是想起晏淮說的那句「阿兄」,又壯了壯膽子聲音大了些,
「現在就去!!」
……
滄浪瞧見督主抱着阮小娘子出來,那狐毛大氅遮住她嬌小身形,等一進馬車,阮小娘子就一個骨碌滾進了角落裡。
那馬不停蹄又慫又菜的樣子,讓滄浪嘴角抖了抖撲哧了聲,縉雲也是忍俊不禁。
阮凝煙沒受傷的半邊臉漲得通紅。
晏淮見她自暴自棄地縮在角落裡也是覺得有些好笑,明明剛才還張牙舞爪,這會兒倒知道怕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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