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筠陳西繁》[阮舒筠陳西繁] - 第6章(2)

扶着老花眼鏡看她:「不上班就多睡會兒,現在還早。」
「我睡不着了,早晨吃什麼?我來做吧。」
「出去買吧。」
「也行。」
陳西繁換了鞋,她剛打開門,就見到阮舒筠從樓上下來,他不像是要去上班的打扮,穿了一套黑色的運動服,於是問:「你去跑步?」
阮舒筠笑着說:「早。」他點點頭,邀請她,「要不要一起?早晨空氣新鮮。」
陳西繁搖搖頭:「我去買早餐。」
阮舒筠也未勉強。
走了幾步,陳西繁看了阮舒筠幾眼,近來她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這時忽然想,跑會步挺好的,說不定有益於排解心情,她反悔:「要不你等等我,我換一套休閑服。」
阮舒筠雙目含笑,他站在樓外的花壇邊:「我等你。」
陳西繁快步回到家裡,她對外婆說:「一會兒讓媽媽去買早餐吧,我和岑岑出去跑一圈。」

陳西繁回卧室換了身灰色的薄款衛衣套裝,出來又對外婆說:「我待會兒就在外面吃早飯。」
她出去,見到阮舒筠身形挺拔,天還灰濛濛的,他站在觀賞石榴樹下,目光觸及到她,他笑起來神采飛揚,就像大學校園裡二十齣頭沒有任何煩心事的明朗少年,沒吃過任何人生的苦頭,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背脊筆直、蓬勃向上的姿態。
阮舒筠主動關心她:「昨晚睡得好嗎?」
陳西繁點點頭:「你推薦的音樂對我很有幫助。」頓了一下,她問他,「你每天都晨跑?」
阮舒筠說:「基本上,除非下雨。」
陳西繁脫口而出:「你真自律。」
他勾勾唇角:「我喜歡運動。」
海城四月的氣溫還偏低,春寒惻惻,驟然減了衣服走出來,陳西繁感到冷,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阮舒筠發現,提議:「拉伸一下腿,跑起來吧。」
她跟着他在花壇邊壓腿拉筋,過了一會兒,他詢問:「可以了嗎?」
陳西繁對上他的視線:「跑吧。」
阮舒筠跑慣了,為了遷就陳西繁,他將速度緩下來。
陳西繁到底疏於鍛煉,她很快就氣喘吁吁,臉紅腿也軟,咬着牙繼續跑了一會兒,她感到自己實在體力不支,停下來一邊平復呼吸一邊對阮舒筠說:「我不行了,我走一走。」
阮舒筠倒是瞧得出她平時很少運動,於是鼓勵她:「你剛開始,循序漸進。」
陳西繁「嗯」了一聲:「你待會兒還要去上班,你自己跑吧,別管我。」
「那你慢慢來。」
阮舒筠加快步伐,他迅速跑遠,陳西繁跑不動,她沿着公園快步走。公園裡人還挺多的,練劍跳舞的老頭老太太散發活力,也有不少出來晨跑的中青年,十來攝氏度的天氣,就出現穿短袖短褲的人,真是體質強健。
以前大一有晨跑活動,升上大二這個項目就不再強制,陳西繁已經很久沒有早晨起床跑步。外婆家附近這個濕地公園很多年了,植被蔥鬱,聞着清新的空氣,她的心似乎舒展了一點。她向前走,突然發現一樹羊蹄甲,什麼時候羊蹄甲也開了,還開得這麼漂亮?是她這段時間活得太消沉了,才看不見春天。
阮舒筠跑第二圈經過她時沒有停下,他又跑了第三圈,那時候陳西繁也即將走到公園出口,他叫她跟上他,去吃早餐。
進了一家麵館,找空位坐下。用餐高峰期,店裡生意忙碌,收拾上一桌食客留下的殘局不夠細緻,桌子上還有未擦乾淨的油污,阮舒筠抽了紙巾慢慢擦掉,同時問她:「早晨出來跑步感覺還行吧?」
陳西繁認可:「空氣很好。」
「如果你起床早,出來鍛煉身體是個不錯的選擇。」
陳西繁聽得出他的潛在意思,她確實缺少運動,因此並不覺得受到冒犯,說:「我試試,但我不一定能堅持。」
阮舒筠用真摯的目光望着她,表示:「你需要同伴督促,我出門的時候叫你。」
「看情況。」陳西繁不敢把話說死。
麵條很快送上桌,兩人不再說話。阮舒筠先吃完,他還得回家換衣服去上班,陳西繁讓他先走,待會兒她付早餐錢。他沒和她客氣,這讓她心裏自在許多。
陳西繁慢慢吃完一碗面,慢慢往回走,剛進小區就碰到媽媽推着外婆出來,兩人要去菜市場,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她說不去。
阮賢雲問她:「你想吃什麼?」
陳西繁沒有點單的興緻:「都行。」
和外婆媽媽分別後,她獨自返回,進了門找不到事做,她便坐到書桌前,望着外面的榕樹發獃。
買完菜,鄭暇君在小區碰見老姐妹,於是和對方聊了起來,一時半刻止不住話頭,阮賢雲拎着菜回去,家裡很安靜,她整理好食材,洗手後,想了想,回自己房間拿出一張銀行卡,然後去找陳西繁,遞給她。
陳西繁抬起臉,用眼神表達了她的疑惑。
「你爸的賠償金……」
阮賢雲話還未說完,陳西繁就打斷,她很抗拒:「我不要。」
母女兩人陷入沉默,事情發生一個月了,她們還沒有談過這筆錢。但是,無論這筆錢的由來多麼令人痛徹心扉,她爸爸已經死了,她們還活着,活着的人需要過日子。
她不接,阮賢雲就將銀行卡放在桌上,勸道:「我知道你覺得這是你爸用命換來的,你不想要,但他死了是事實,你要往前看。你不是一直都想買房子嗎?把這錢拿去付首付。」
「爸爸根本就不贊同我買房……」陳西繁下意識反駁,隨即剎車,她對她爸的這套封建思想頗不滿,只是他已經不在了,再去講他生前的毛病,實在沒有必要。
她把銀行卡塞回阮賢雲手裡,母親瘦得骨節變形而又粗糙的手令她感到心酸,她說:「你拿着吧,以後不要出去工作了,都快五十歲了,你應該享受一下生活。」
阮賢雲推拒:「我不要,如果你爸不出意外,我和他已經離婚了,這筆錢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陳西繁堅持,「你嫁給爸爸這麼多年以來吃了太多的苦,既然有這筆錢,補償你也是應該的。」
「吃苦是我自己選擇的,我用不着什麼補償,這些年的積蓄夠我養老了。」
「那你就收起來,以備不時之需。」陳西繁說,「我現在不想買房子了。」
這張放着一百五十萬賠償金的銀行卡在她們看來燙手山芋似的,就在此時,阮賢雲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來。
陳西繁見她未接,便掃了一眼屏幕,見到來電顯示,面色驟變,拿過她的手機按了掛斷:「不用接她的電話,你別理她。」
阮賢雲猶豫了片刻才開口:「再怎麼說她也是你奶奶,你也知道,你爸爸的孝心是他們幾兄妹中最好的。」
「他那是愚孝,奶奶根本不把他當兒子,只想要他的錢,憑什麼?」陳西繁語氣不佳。
「就算打官司我們也要輸,何必多此一舉。」
「我就是不想讓她那麼順心如意。」
陳西繁想到爸爸葬禮上奶奶乾的那些事,至今氣血翻湧,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自私冷血的母親?
明明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卻有心情和親友說笑,胃口也好得出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點都看不出傷心的樣子。更過分的是,她竟堂而皇之地對外表示她以後有錢了,爸爸剛下葬,她就提出賠償金有她一份,她要五十萬。
陳西繁知道,從法律層面來講,奶奶也是第一順序繼承人,應當與她進行平等的分配,但是她心裏不甘。
爸爸生前,奶奶對他的態度非常惡劣,陳西繁永遠忘不了有年春節,因為一件小事情沒有順她心意,她便公然咒她爸出門被車撞死,陳西繁至今對此事耿耿於懷。
兒子去世,一位正常的母親,就算不傷心欲絕,至少也會難過得食不下咽,奶奶卻只惦記着賠償金,還有大伯小叔此時站出來一同要錢,意圖不言而喻,陳西繁覺得噁心。
葬禮上,兩夜未合眼的陳西繁眼睛充滿紅血絲,她面色蒼白,嘴唇起了皮,瞪着奶奶與叔伯,與他們爭執起來。
叔伯卻罵她是個丫頭片子,沒她說話的份,譏諷她白讀幾年大學,把書讀到狗肚子里,不把長輩放在眼裡。他們又把爸爸去世的責任推到她媽媽頭上,他們說阮賢雲克夫,要不是她鬧離婚,嫌她爸沒出息,她爸怎麼會在工作的時候分心,是阮賢雲害死了她爸爸。
陳西繁當即怒從心起,叔伯頭上戴的白布刺痛她的心,他們根本沒有資格為她爸披麻戴孝。作為爸爸的兄弟,不想着照顧亡兄(弟)妻女,卻來橫插一腳,哪怕他們談錢的時間晚兩天也好,只需要晚兩天,她都能忍下奶奶的醜陋面目,不會覺得這事太有爭議。
她氣得失去理智,那一刻完全無法正常思考,伸手去扯他們頭上的白布。
叔伯理所當然認為她應該立刻交出五十萬,陳西繁的反抗將他們惹怒,於是毫不顧長輩姿態,嚷嚷着要替她爸教訓她,給了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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