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纏三夢》[蛇纏三夢] - 第5章(2)

嗅到這種氣味還是會懼怕,所以它能驅蛇。」
難怪了,那東西來自寺廟,還開過光,要這麼說來,確實是件難得的寶物。
「是么。」柳妄之微敞着兩條長腿坐在我旁邊,單手支額,胳膊肘撐着扶手,聞言挑着那雙清濯濯的桃花眼,冷淡地看着村長,「難得能見到一次傳說中的迦南木,不知村長方不方便帶我們鑒賞一下,也好開開眼?」
啥?他一條蛇,竟然提出要去看那根驅蛇棍?
我歪過頭用只有他能看到的角度,擠出一個滿臉「?」的表情,心諳:這蛇,又想搞什麼鬼?
第四十四章:迦南靈木
經過上次在耗子洞府里的觀察經驗來看,我對柳妄之一貫的沉默有了新的認知。
那就是——壞蛇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但凡這蛇一言不發,不是懶得理人,就是在醞釀什麼鬼心思。
顯然,目前的狀況應該是第二種。
我對着柳妄之一頓擠眉弄眼,他倒是看也沒看我,平淡無波的目光定定注視着老村長,就像是真的對那根驅蛇棍有着濃厚的興趣。
我是見過那根驅蛇棍的威力的,只是摸不透柳妄之的底,不知道那東西會不會對他造成傷害。
可轉念一想,既然是他自己提出了這個想法,那想來應該沒問題吧?
「迦南木是我家的鎮宅之寶,原本是不打算對外示人,但這次村裡的劫難非同小可,我也不得不把它拿出來使用。」老村長搓佛珠的手停下來,猶豫了片刻,摁住木沙發的扶手作勢要起身,「罷了,既然你們是為它而來的,那我就拿來給你們看看吧。」
村長答應了這個要求,我倒是有些驚訝。
畢竟他都不知道柳妄之是什麼身份,也不問我們找這迦南木做什麼,只為滿足我們的好奇,就答應把這寶物拿來給我們鑒玩。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故意客氣一番,看村長撐着扶手起身有些困難,上手扶了他老人家一把,又露出了禮貌的微笑,「您腿腳方便么,用不用我攙着您?」
老村長慢慢抽回枯瘦的胳膊,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這時他孫子正好從廚房泡好了茶端過來,他看了一眼孫子,對我和藹的笑了下:「不用了,還是讓我孫子來吧。你和你的朋友先在這兒坐坐,我去把驅蛇棍取來。」
「爺爺,他們要看驅蛇棍?」村長的孫子放下擺置茶水的托盤,直起身攙扶着老村長。
「嗯,你隨我上去一趟吧。」老村長點點頭,抓住他的胳膊慢慢朝偏庁那頭的樓梯走去。
等他們爺孫倆的身影沒入了樓梯的最上方,我挪了挪身子轉向柳妄之,抱着胳膊看着他:「你有點奇怪,之前也沒問過我為什麼覺得是村長,現在還主動要看那根驅蛇棍。你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而且,咱們不是來問他封印的事兒么?」
柳妄之往椅背上一靠,疊起兩條長腿,漫不經心地說:「別急,先看看那驅蛇棍是什麼也不遲。」
這蛇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我搞不懂他葫蘆里裝了什麼葯,無奈得搖搖頭,端起桌上的茶水往嘴邊送。
可杯沿剛碰到唇邊,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渴了回家喝,放回去。」柳妄之長睫微垂,面無表情地朝着根雕茶桌示意了一下。
我這一整天連滴水都沒沾,看他喝水還攔着我,有點莫名其妙:「幹嘛,喝口茶不要緊吧?」
柳妄之把我的杯子抽走,原樣放回托盤裡,語氣沒什麼情緒:「你面前就是一張功夫茶桌,但他為什麼非要去廚房泡茶?」
我微微一怔,眼睛掃過近在咫尺的茶桌,以及上面擦得一塵不染的精緻茶具,疑惑道:「可能是覺得咱們待不久,所以……」
說到一半,這理由我自己都編不下去了。
平常人家待客,都會拿出家裡的好茶跟好茶具,功夫茶雖然耗時間,但老村長在村裡當了那麼多年的領袖人,怎麼可能連這點待客的耐心都沒有。
除非,是他根本不想我們多待,甚至盼着我們早點走,再或者……是茶里有東西。
柳妄之看我說到一半皺起眉不吭聲了,眉梢淡淡一挑,支着額角的手放下來,自然地搭在我腿上,「白汀月,抬頭往上看。」
「什麼?看哪兒?」我被柳妄之放在腿上的手拉去了注意力,恍然抬頭一看,頓時驚詫得挺直了腰背。
中式樓閣的梁木也釉了朱紅的漆,四根粗壯的橫木交錯盤桓在天花頂下,而每根梁木上,都擺着一隻漆黑的銅製貔貅小像!
貔貅是辟邪斂財的神獸,石窟里也有。但我要怎麼相信,這兩者只是一個巧合?
「這不是……!」我猛地轉頭看向柳妄之,想說這玩意兒跟石窟里的石像是同一個造型。
但話沒說完,村長和他孫子回來了。
老村長被他孫子攙扶着坐回單人木椅,摸了一把手上捧着的那根瑩白彎輥,朝前遞了過來:「給,這就是迦南木所制的驅蛇棍。」
我瞅着遞到眼前的瑩白彎輥,還在猶豫接不接,那東西已經被旁邊伸出的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順走了。
柳妄之低頭打量橫在掌心裏的彎輥,另一隻手蓋着迦南木的表面緩緩滑過,指腹貼着瑩白的木頭磨了磨,淡淡地說:「這靈木確實純凈,是個不可多得的寶物。」
「嗬嗬,您慧眼識珠。」老村長摸着鬍鬚笑道,「迦南木稀有,還得是百年靈樹的主心木,打磨後塗上供奉六十年以上的香爐老灰,再誦經做法七七四十九天為其開光,最後才能得出一根。」
這麼複雜的取料和工序,難怪老村長把它當鎮宅之寶,不願輕易示人。
我把注意力投向驅蛇棍,只見這東西光滑瑩潤得不似木頭,細看下精緻漂亮得如同工藝品一樣,反覆看了好幾眼,卻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感覺。
上次見到這迦南木驅蛇的時候,場面太過混亂來不及仔細打量,我努力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這棍子的周身,當時好像在散放着一層淡淡的白光。
可眼下這根迦南木,光滑如初,唯獨黯淡無光。
我專註的思索着,手不知不覺伸向了柳妄之手裡的彎輥,指腹頓時傳來一種冰冷的觸覺,同時有種陌生的浮躁感彷彿在順着我的手心鑽入我的血液,令我心跳加速,生出一種怒不可揭、想要破壞東西的衝動。
「好了。」柳妄之突然移開迦南木,把它還給了老村長,「我們已經見識了此物,多謝你的慷慨。」
我愣愣地盯着手心,張着點唇喘氣,胸膛微不可查的小幅度起伏。
村長讓他孫子接過迦南木,端坐在木椅上,神色忽然嚴肅起來:「其實,你們這趟不止是為了迦南木吧?」見我們紛紛抬眼看向他,又道,「既然已經知道我們家有這迦南木保平安,想必白漢生已經跟你們說過了,關於當年的一些事?」
我爸其實知道的不多,只能把蛇蛻的來歷講個明白,但看村長開了這個口,想必他對當年的事情最清楚不過。
我微微一笑,乾脆順水推舟,「沒錯,我爸確實告訴了我關於後山當年的一些事,而且您大概也知道,是我請山上的蛇君來替村子渡厄解難,那自然也了解了後山現今的情況。」
「所以我們這趟來,主要就是想問問您,後山石窟的封印是怎麼一回事?裏面封印的東西,跟村子究竟有什麼過節?」
村長聽我這麼直接的把那石窟的事情說出來,蒼老無神的眼閃過一絲不確定的情緒,然後嘆了口,搖着頭道:「唉……造孽啊。」
「當年我們去山上捕蛇,無意路過了那片林地,還發現了你說的那處石窟。當時裏面傳來聲聲野獸的嘶吼,然後周圍兩側的大山就開始滾落石塊,情況太過突然我們根本來不及找地方躲藏,被那石塊壓死了好幾個人!」
「他們都說裏面關着的是個妖物,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它,於是就點了把火將那山林子燒了,誰知那東西嘶鳴一聲發出了人的聲音,說將來一定不會繞過我們,我們太害怕了,通通落荒而逃地下了山。」
「後來我們擔心那東西沒死,之後會真的報復我們,就各自尋了些保命的法子,還把這個消息封鎖,怕在村裡引起恐慌。誰知道……後面還是逃不過這場劫難,還是一代接一代的被它報復。唉……都是我們當年造的孽啊……」
原來當年的事情竟是這樣,先是那東西害了人,所以村民們才放了火燒了他的山,於是因果循環,他又報復林秀村?
我得知真相以後突然想到什麼,又追問道:「那你們當年發現石窟的時候,那裏面已經封上了嗎?後來去祭祀的人,也是您?」
「是啊,是我負責去祭祀。」村長拿起桌上的佛珠,又一顆一顆搓起來,「沒辦法,要是祭拜一下他,他就能不那麼怨恨我們的話,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都說有因才有果,可要是村民們沒走進千林君的領地,又怎麼會遇到被關在裏面的他,他又怎麼會動怒搖山推下滾石,又怎麼有了後面的一切?
追究起來到底是誰的錯,還真是怎麼也說不清了。
我舔了舔乾燥的唇,搓着手心不說話。柳妄之挑起那雙桃花眼直望着村長,眼波冷冽,淡聲道:「村長活了這麼久,不知……可聽過雲水君這名字?」
村長搓着佛珠的手一頓,思索了片刻,說:「沒聽過。不過這名字,應該不是普通人吧?」
看來村長根本對封印的事情不了解,當年那事發生時,水雲君也早就已經被困在了裏面。
如今也沒什麼好問的了,我站起身來,帶着柳妄之向村長告了辭。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還在想着那根迦南木的怪異之處,柳妄之見我凝眉不語,難道主動搭話:「在想什麼?」
我望着遠處漸暗的天色,皺着眉道:「我說不上來,總覺得村長家怪怪的……還有那根迦南木,也有點說不出的詭異。」
柳妄之一雙筆直的長腿包在黑色休閑西褲里,白襯衫乾淨得不染塵埃,聞言低笑,語氣透着股冷意:「這世上哪有什麼迦南木,那荒林里的火,也根本不是人為的。」
「什麼?!」我突然剎住腳步,轉過身睜大了眼,「你是說村長他……」
柳妄之漠然地勾了下唇角,眼神不帶溫度:「他在撒謊。」
第四十五章:他在說謊
撒謊?村長為什麼要撒謊?
我左右張望一圈,看村道上沒人,把柳妄之拉到樹下問到:「你怎麼知道他撒謊了?」
柳妄之沒急着回答,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煙盒跟打火機,敲出支煙銜在唇邊,長睫低低垂着,修長的手攏着火點煙。
橘紅的火星在疏影里亮了亮,他把點燃的煙夾在指尖,偏頭輕輕吐了口煙霧,才轉過來臉來,挑起眼睫看向我:「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說實話。」
「本來是裝病不見客的人,突然又露面了,請我們進去後直接把話題引到驅蛇棍上面,並給它偽造了一個迦南木的設定,來引起我們的好奇。之後我們會順理成章提出要親眼見一見這根驅蛇棍,他便把鎮宅之寶輕易拿出來給我們賞玩,讓我們相信,這就是一根『迦南木』。」
「你也發現了那驅蛇棍有問題?」我其實對這一點很肯定,畢竟當時觸碰之後引發的那種暴躁感,太過清晰真實了。
「嗯,那東西根本不是驅蛇棍。」他彈了彈煙灰,薄薄的唇吻上雪色的煙蒂,輕霧慢慢從唇縫飄出,「如果我沒弄錯,那東西是空心的,裏面還裝了別的東西,只是他把裏面的東西提前取走了,給我們看的只是個空殼。」
難怪我覺得這棍子看上去和之前不一樣了,原來竟是被抽走了裡頭的精髓。而柳妄之故意提出要看那根驅蛇棍,是他打開始就發現了端倪。
「那千林君,還有當年的事兒,難道他說的也是假的?」我本來已經把這事兒捋順了,這樣一搞,只覺得更加盤根錯雜起來。
「假的。」他垂眸時見我睜着水潤潤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夾在指尖的煙沒抽兩口,就被摁滅在一旁樹榦上,「上次我只跟你提過水雲君,卻沒把事情說具體,現在有空,我可以慢慢說。」
「關於水雲君,聽說他居于山脈中心,守着後山的地脈靈氣修鍊,不過後來突然消失了,林中無人知道他去了哪兒。但我查探過,水雲君消失的時間正好是你爺爺問我求討蛇蛻的那年,而那年之後,後山就多了個千林君。」
水雲君消失後,山林又來了千林君,世上不會有那麼多巧合的事情。
被他這樣一點,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大步向他靠近,語氣有些激動:「柳妄之,你還記得魅妖的話么?她說過千林君的氣息跟這片山脈相連,還能給其他精怪尋到靈氣讓他們修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足夠說明一點!」
「千林君對這片山脈十分熟悉。」柳妄之微微挑眉,十分自然的接了我的話。
只有對這片山脈足夠熟悉,才能摸清地脈走向精準的尋到山林中隱藏的各處靈氣,而這樣的熟悉哪怕十年五載也不易做到,除非常年待在地脈靈氣豐沛的山脈中心修鍊,氣息逐漸與山脈相連,便能順着山脈摸清地脈分支,知曉靈力究竟通向了哪兒。
但這樣的地方,也不是人人都尋得到,千林君不可能一來就知曉這些,而突然消失的水雲君,恰好正是符合了那些條件。
「難怪你會把他們聯想在一起,這確實太可疑了。」我把這些事串起來想了想,突然間,又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倏然睜大眼,「柳妄之!如果千林君確實就是水雲君,那他絕不可能在當年之前就被封印在裏面!」
有了柳妄之的引導,我忽然就像是撥開雲霧看見了路,纏成一團的思緒也開始慢慢的、有序的,一點點解開。
村長今天確確實實是說了謊,而他說謊的目的也很明確,是為了掩蓋當年後山發生的真相!
我搞不明白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瞞着的,難不成他還真想把那個秘密帶到棺材裏去嗎?
我回頭望着村長家的方向,煩躁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塊,本來挺氣的,誰知肚子偏偏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的叫了兩聲。
「嗤呵。」柳妄之的視線往我肚子上瞥了一眼,難得輕聲笑了下,「有什麼牢騷,你吃了飯再發。」
我訕笑一聲,被他牽着走回了家。
夜幕降臨,夏日的浮躁去了一半,許久不鬧的夏蟬又開始在樹上「吱吱」亂叫。各家燈火從明凈的窗戶里透出來,暈開一片溫馨的明亮。
我和柳妄之一前一後進了門,客廳里飯菜已經備好,我爸還有夢月坐在桌邊,低着頭各自不說話。
聽到腳步聲,我爸抬頭往門外看,見我們回來了,笑着站起來:「回來了啊,快坐下一起吃飯吧。」
夢月也抬起臉看着我們,只是臉色不太好。
想起來我也很久沒跟家裡人坐在一起吃飯了,詢問了柳妄之要不要一起坐下,他沒說話,但很給面子的坐到了我旁邊。
我爸拿了瓶好酒親自倒給柳妄之,柳妄之看了一眼酒杯,挑起清凌凌的桃花目,冷淡道:「怎麼,還想下毒?」
我爸捧着酒一愣,惶恐得連連擺手:「哪兒、哪兒敢啊!之前都是我的錯,晚輩再也不敢了!」
柳妄之冷笑,沒什麼情緒的拿起酒杯,輕呷了口酒。
我爸見他這麼賞臉,抱着酒壺喜滋滋地坐回去了。
我拿起竹筷夾了筷子菜,突然發現桌上沒有後娘,就隨口問到:「夢月,怎麼沒看到繼娘?」
夢月一怔,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難看,突然放下筷子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了。
我一臉迷惑,只好看向我爸。
「唉……」我爸放了酒杯,苦着臉搖了搖頭,「你繼娘估計是嚇壞了,人雖然沒事,但……腦子還不太清醒。」
「什麼?」我那天看着她還知道喊救命,應該沒什麼問題才是,況且其他蛇蛹都已經轉好,怎麼唯獨後娘落下毛病?
我用手碰了碰柳妄之,剛想問他這是什麼原因,他卻淡淡看了我一眼,把那杯酒一飲而盡,搶在我前面丟了句:「不知道。」
行吧,如果連他也不知道,那或許情況也不嚴重,過段時間說不定就好起來了。
晚飯過後我爸主動去洗碗,我也沒說什麼,跟着柳妄之回了房間。
我這兩天實在累壞了,顧不得還沒洗澡,看見床就直接撲上去,趴在柔軟的被子上昏昏欲睡。
柳妄之坐在床邊,突然撈起我的腰把我抱到他腿上,溫熱的手掌貼着我的脊背輕輕摩挲着,帶着撩人的溫度,一路慢慢往下滑去。
微微的顫慄和不斷發熱的臉頰,這種感覺太熟悉了,隔了些日子,竟還意外的有點想念。
我漸入享受的閉着眼,正當以為他要做什麼的時候,突然「啪」地一聲, 他一巴掌打在我臀部上。
「唉喲!」我一個激靈爬起來,捂着屁股瞪着他,「你幹嘛打我!」
柳妄之單手卡住我的下巴,把我氣鼓鼓的臉捏得嘟起,「一身汗,洗了澡再睡。」
「……知道了。」我拍開他的手,揉了下被他捏過的臉,撐着床沿準備下床。
「等等。」柳妄之拉住了我,翻手變了樣東西放進我的手裡,「把這個拿好。今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不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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