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你憑什麼跟朕鬧脾氣？
他將拳頭握得咔吧響，卻仍舊面色如常的和祁硯商討政事，等用完午膳，遣人下去，他的臉色才陰沉下來。
他將門開了一條小縫，施芫正在擦洗梅瓶，神態平和，一副很喜歡現在生活的樣子。
不用伺候朕，連干這種粗活都覺得不錯是吧？
陸璘硬生生被氣笑了，可笑着笑着，他臉色就陰鬱了下去，蔡添喜送茶進來，一看見他這副表情，心裏就是一咯噔，他不知道又是什麼招惹了皇帝，也不敢多言語，小心翼翼地將茶盞放在了他手邊：「皇上，太平猴魁。」
明明是最喜歡的茶，陸璘此時卻毫無興趣，目光透過門縫繼續看着外頭的人。
蔡添喜跟着看了一眼，心裏嘆了口氣，施芫在躲皇帝，這件事他早就知道，現在看皇上這意思，他也察覺到了。
他不敢擅自提起施芫，怕又被皇帝陰陽怪氣，只能岔開話題：「皇上嘗嘗吧，是之前收起來的雪水，興許別有一番味道。」
陸璘這才收回目光，抬手端起了杯盞，可卻先哼笑了一聲：「蔡添喜，你說有些人，明明有錯在先，還不知悔改，處處躲閃，她到底在想什麼？」
蔡添喜心裏叫苦，他實在是不願意插嘴兩人的事，可主子問了他又不能不說，他斟酌片刻：「興許是心裏有愧，不知道怎麼面對吧？」
「她會有愧疚？」
陸璘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樣，嘲諷出聲，「若她當真這麼有良心，當初又怎麼會做出那麼不知羞恥的事情來？」
這指的還是六年前的事，蔡添喜忍不住嘆了口氣，那樁陳年往事給陸璘造成的影響太大了。
他不敢為施芫開脫，只能沉默不語。
陸璘卻自己笑開：「罷了，為她費神不值得。」
蔡添喜鬆了口氣，以為這件事就過去了，陸璘的臉色卻忽然陰鷙了下去，蔡添喜看得脫皮發麻，心裏哀嚎了一聲，這又是怎麼了？
他還當是施芫又做了什麼，連忙也從縫隙里看了出去，卻瞧見門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小太監，原本他是在做擦地的活兒的，可此時一盆髒水卻不知怎麼的，竟然撒了那梅瓶一身，連底座都弄髒污了。
「這個廢物。」
蔡添喜起身就要出去，卻被陸璘一抬手攔下了。
他臉色仍舊不好看，卻也只是冷冷看着外頭。
蔡添喜一瞬間福至心靈，皇上拉不下臉去和解，自然只能從施芫身上下手，讓她趁機知道知道尋常宮人的辛苦也好，興許她就知道皇上對她其實還算不錯了。
門外小太監陰陽怪氣地看着施芫：「你怎麼不長眼啊？你要不撞我，我能把水灑了嗎？這麼多髒水，你自己擦吧。」
施芫打量了一眼髒兮兮的梅瓶，又看向叉着腰滿臉都寫着我故意的小太監，眼睛微微一眯：「我記得你。」
當時她在內殿收拾陸璘的衣裳，外頭就有人在編排她的是非，只是她雖然讓兩人擔驚受怕了幾天，可最後也沒做什麼。
現在看來，有些人並不知道什麼叫息事寧人，更不知道什麼叫感恩。
小太監明顯一慌：「你記得我又怎麼樣？現在你我都是一樣的人，你能把我怎麼樣？你不知道宮裡多少人想收拾你吧？我要是你，就夾着尾巴做人。」
施芫蹲下身，慢慢用抹布將髒水收進木盆里。
小太監愣了一下，隨即像是看明白了：「還以為是什麼硬骨頭，原來一嚇就軟，好好擦啊，擦不幹凈就給我……啊！」
小太監尖叫一聲，隨即撕心裂肺地乾嘔起來，竟是施芫將收起來的髒水兜頭潑了過來，甚至還有幾口灌進了他嘴裏。
小太監噁心的渾身哆嗦，施芫無波無瀾地看着他：「我這個人，最不會的事情，就是夾着尾巴做人，不如你教教我？」
小太監說不出話來，半跪在地上一直乾嘔，聽見動靜的德春連忙跑進來，一看出了亂子，下意識想去找蔡添喜，可又想起來皇帝回來了，這時候蔡添喜肯定是在對方身邊伺候的，這時候去找他，會驚動皇帝。
而對方還囑咐過他，對施芫，能幫就要幫一把。
他只能硬着頭皮湊了過去：「施芫姑姑，這是怎麼了？」
施芫搖了搖頭：「沒什麼，他讓我把髒水擦乾淨，我擦給他看。」
德春也就猜出來了，八成是這小太監想落井下石，被施芫教訓了，可眼見人滿臉蠟黃，抽搐不停，他也不好再追究什麼，只能喊了人來把他拖了出去。
「快，把這裡收拾收拾。」
他又吩咐旁人，卻被施芫攔住了：「這是我的活，我自己來吧。」
德春也沒多言，很快就退了出去，乾元宮再次安靜下來。
蔡添喜偷偷瞄了一眼陸璘，見他臉色緩和了下來，心裏微微一松，正要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陸璘就忽然開口：「她日子過得不錯，還真是有勞你照料了，朕賞你點什麼好？」
蔡添喜正要推辭順帶表忠心，一抬眼卻瞧見陸璘臉色不對，雖然沒了剛才的陰鷙，卻透着股熟悉的陰陽怪氣。
他心口一跳，也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麼招了皇帝的眼，只能擺出了更謙卑的姿態來：「皇上明鑒，奴才絕對不敢徇私，都是尋常安排的活計。」
陸璘一聲輕笑：「朕當然知道你不會徇私……畢竟你是朕的奴才，又不是她的。」
蔡添喜賠笑着應聲，心裏卻一陣陣發苦，皇帝這話一說出來，他以後可不敢優待施芫了。
他的確是特意給施芫安排了輕鬆的差事，看得其實也還是皇上的面子，但顯然，對方不滿意。
唉，施芫姑娘，你以後自求多福吧，我是不敢幫你了，不然我就說不準是誰的奴才了。
陸璘將他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嘴角抿得死緊，他透過門縫，再次將目光落在了外頭的人身上。
喜歡這樣的生活是嗎？那朕就讓你看看，沒了蔡添喜的照料，你還能不能這麼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