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孤兒。
葬禮上，親戚們嫌棄地看向角落裡我。
窸窸窣窣的一輪聲音傳來：
「嘖，真麻煩，還剩一個。」
「怎麼沒都……」
那人說到一半，感覺有點不妥，於是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沒辦法了……誰給她一口飯吃？」
「看我幹嗎？我們家又不欠她的。」
「不行，我家還要還房貸，養不起了。」
一句句話像刀子一樣，剜在我心上。
關於誰來收養我這個問題的討論，從一開始的爭論，逐漸演變成了大打出手。
最後，經過一致表決，我被塞給表姑。
他們的理由很充分：
表姑家境富裕，理應接下我這個爛攤子。
表姑竭力反對：
「憑什麼我們家有錢，就要養這個寄生蟲！」
「我們最近生意也不好做啊！公司資金周轉困難呢！」
三叔紅了臉：
「做生意？你還好意思說！當年你一窮二白，是不是你表哥借你的啟動資金？現在你發達了，讓你照顧一下你表哥的女兒怎麼就不行了？」
表姑差點跟他撕巴起來：
「借是借了，怎麼，我後來不是還了嗎？你這麼在意的話你怎麼不把她接走啊？」
我臉色慘白，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全程目睹了這一切。
這是我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鮮血淋漓的人性。
最後，表姑還是迫於道德綁架的壓力，把我這個燙手山芋接回了家。
我被安排到表哥上的貴族高中。
算不上正式學籍，只是借讀。
表哥和表姑一樣看不上我，他經常對我呼來喝去。
每天早上，我都把作業和早餐遞給他，低聲囁嚅：
「表哥，做好了。」
有人不懷好意地調笑：「喲，你小表妹這麼周到啊。」
我絞着磨起邊的校服衣角。
他大手一揮：「你妹！滾一邊去。」
後又惱羞成怒，惡狠狠地威脅我：
「不許叫我表哥！」
他煽動那些家境富裕的同學羞辱和霸凌我。
我借讀的第二個月，左邊空桌子的人回來了。
清冷矜傲的江家小少爺，江紹。
前段時間他玩滑板摔斷了腿，請假休學了。
他上下打量着我，問，
「你是誰？」
我被欺負慣了，下意識地一躲。
「邱……邱知意。」
「哦，你別怕，我剛才只是有點懷疑自己臉盲了，我就說嘛……怎麼不記得班上有這個人。」
他開始坐下收拾東西。
「她是插班生。」
班主任走過來，殷勤地問他，需不需要把我座位調開。
江紹聽完，大概也對我的情況瞭然了。
「哦，不用了，讓女孩子挪來挪去，怪麻煩的。」
午睡時間，他從臂彎里抬起頭，戳戳正在奮筆疾書的我，「你不困嗎？怎麼不睡？」
我手上動作一刻不停：
「我想早點寫完，早點寫完放學就能去奶茶店兼職了。」
「兼職多少錢？」
「一小時20塊。」
「……」他低頭沉思一會，「20一小時，你別去了吧。」
「可是我要賺以後的生活費欸。」
「這樣，我之前落了很多課，你幫我補課，我給你錢。」
他真是闊綽得可怕……
漸漸地，有關於我和江紹的流言，像瘋長的野草藤蔓，在學生之間傳開。
江紹從籃球場上回來，偶然又聽到有路人議論起這一茬：
「邱知意勾搭上江紹了嗎？好厲害，看着那麼人畜無害的小白花……」
江紹直接拽住說話人的衣服領子：
「誰說的？」
「啊……？」那人雙腿打戰。
「我問你，剛才你說的那些話，是從哪聽來的？」
「厲……厲澤。」
「他誰？」
「邱知意的表哥……」
江紹擰着眉默默地聽完。
下午，他直接把表哥拖到廢棄的教學樓後面暴揍了一頓。
等有人趕來把他們拉開時，雙方都掛了彩。
江紹粗喘着氣，桀驁的眉骨上幾道猙獰的傷口。
看熱鬧的人都散去，只有我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抱着他，哭得稀里嘩啦。
一是哭他為了我打架受傷；
二是怕會被表姑家掃地出門。
「知知，你怕什麼。」
他蹭了蹭我的手，漫不經心地笑笑。
「有我在，你還怕擺不平嗎？他敢搞你，我玩死他。」
那天之後，我成了江紹的女朋友。
高中畢業，江紹不想異國戀，提出要帶我一起留學。
表姑巴不得有人接手我這個爛攤子，催我趕緊跟江紹走。
我躊躇不定。
我之前的積蓄，再加上外出打工，完全可以在國內獨立念完大學。
可出了國，一旦我和江紹分手……
江紹一次性給我轉了六年的讀書費用。
「知知，」他神情認真，「這筆錢算我自願贈與，假如未來幾年，我們兩個因為某些原因分開，你完全可以自由支配這筆錢繼續讀書，好不好？」
我跟江紹一起去了英國。
再然後，就是被江家父母找上門，讓我拿錢走人的事情了
我腦袋疼得發緊，坐在地上，頭深深地埋進雙膝。
江紹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
燈光昏暗，頭頂籠罩下一片陰影。
「知知，知知。」
他伸手拉我：「別坐在地上，地上涼。」
「我不是知知……」
我醉得迷迷糊糊，「不是……」
我被他抬着胳膊扶起來，軟綿綿地往牆上一栽。
他眼底盛滿笑意：
「在我面前，知知的演技倒不是一般的好。」
我被戳中，憋不住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