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以往她每次出門，後面總有人跟蹤監視着，這次好像沒有。
出了城門，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馬車停下了。
危鄴不發一言的將蒼明瑤從馬車上抱下來，而後拉着她往山上走。
蒼明瑤看着這山，不正是危家祖墳所在。
他要祭拜父母親人，拉着她做什麼？
第一百四十七章給你挖個坑
早上起來，天就不太好，鉛雲濃重，此時天更暗了，遠遠看到危家的墳頭，一個個影影憧憧的，森森然然。
蒼明瑤被危鄴用大氅裹着，幾乎是貼在他懷裡走着，微微仰頭，鼻尖蹭到他下巴，有些扎人，再仔細一看，那兒冒出了一點點青色的胡茬。
上一世，出征前一晚，他發狠的發狂的對她。天亮後，他又溫柔的親了親她。
「等我回來。」他說。
她沒有回答他，但她一直等着。
三年，無數個夜裡，她從夢中驚醒，然後捂着胸口慶幸只是個夢，他沒有受傷，沒有犧牲，沒有如夢中那一幕，回來的只是一口棺材。
思緒飄遠又回來，蒼明瑤這才發覺他們已經停下了，而面前是一個坑，新挖的，長坑，就在這些墳頭中間……
「我挖了一天。」危鄴像是炫耀一般道。
蒼明瑤腦子有些轉不過來，「所以這一天，你一直在這裡挖坑？」
在所有人都瘋狂找他，以為他要臨陣脫逃的時候，他在挖坑！
危鄴推了推蒼明瑤，「我給你挖的。」
「……」
「你試試合不合適。」
鬼他娘的合不合適，這是什麼狗屁話！
蒼明瑤咬牙看向危鄴，「你要把我埋了啊？」
危鄴看着她，收起慣常那痞里痞氣，眯眼道：「我還真想親手把你埋了，埋進我危家祖墳里。」
蒼明瑤怔了一怔，隨即罵了一句：「瘋子！」
她轉身要走，但被危鄴一把橫抱起，天旋地轉後，她和危鄴已經並肩躺在坑裡了。
「有點擠。」他評價道。
「危鄴！」蒼明瑤氣得渾身發抖。
「不過不要緊，躺你一個正好。」
跟一個瘋子，講道理沒用，罵他也沒用，蒼明瑤轉身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
許是山林太靜，這一聲格外的脆亮，竟把旁邊樹上的鳥給驚走了。
危鄴埋頭在她頸窩出，低低笑了起來。
因為彼此緊貼着，蒼明瑤能感覺到他這笑引起的胸腔共鳴，似乎真的很開心。
「如果我能活着回來，如果你能活着等我回來，你一定要打我一巴掌。」
蒼明瑤身子僵了一下，「如果能再見面的話。」
也許不是死別，也許是天各一方。
誰說得准呢！
危鄴臉貼到蒼明瑤肚子上，輕輕的撫摸着，「兒子，爹走了，以前我覺得你給誰給當兒子都無所謂，但現在不行，你只能是我兒子。」
蒼明瑤拍開他的手，「誰說的，陪着我生下孩子，若我沒熬過去，親手把我埋葬了，然後護着孩子長大？」
她也不是在意這些，只是他說了，她當時記住了，眼下不得翻翻舊賬打打他的臉。
危鄴嘿笑一聲，接着躺回去，將蒼明瑤摟懷裡。
「冷不冷？」
「冷。」
危鄴摟更緊了，還用大氅給她蓋住。
蒼明瑤嘴角抽了一下，她是這意思嗎？
烏雲翻滾，竟下起雪來，一片一片的落到二人臉上身上。
「再下大一些，就能把我們埋了。」危鄴笑道。
蒼明瑤閉上眼睛，上一世，她曾最遺憾的事是死不能與他同穴。
現在，倒是彌補那一點遺憾了。
只是當她真正老去，死亡將近的時候，她反而喜歡清清靜靜一個人。那時候就想，如果有來世的話，她不會嫁給謝子軒，不會愛上危鄴。
「我跟乞丐說了，你生孩子的時候，真沒熬過去的話，我就讓他把你埋到這裡，埋進我危家的祖墳，做我危家人。」
「……」
「等我死了，跟你合葬。」
起了風，危鄴這話傳到蒼明瑤耳里不甚清晰，但她還是聽懂了。
她想說：你怎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
但還是不說了，畢竟真的很冷，冷到她不想張口說話。
雪在他們身上蓋了一層，天也真正黑下來了。
「危鄴，你是愛我的吧？」蒼明瑤突然開口道。
「……」
「雖然沒有愛金悠那麼多，但你多少是愛我的，對吧？」
危鄴默了許久，道：「是。」
「可我不稀罕這樣殘缺的愛，也不想要這樣的你。」
「……」
「所以放過我吧。」
危鄴摟緊蒼明瑤，長長嘆了口氣，「那我們約定好，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你死了，我也把你忘了。如果我們能再見面，至少我還是孩子的父親。」
「好。」
翌日，危鄴領兵西征。
城門蕭瑟，因為太冷，送行的百姓並不多。
蒼明瑤穿着湘妃色的大氅，在稀落的人群中格外顯眼。
危鄴一眼看到她，讓幾位副將先行，他騎馬來到她身邊。
他跳下馬，笑道：「不是讓你不要來送行？」
蒼明瑤將幾包葯塞給危鄴，又附上一張藥單，「我聽聞西北那邊時有寒疫，這配方是我請曲大夫配的，若真遇上，你也不至於手忙腳亂。這葯，你要留給自己，一旦發覺有癥狀，趕緊熬着喝了。」
別落得一身傷病回來了，如雄鷹折斷了翅膀，壯志未酬。
他替她舍過命，她便以此為回報了。
危鄴看着這幾包葯，再看蒼明瑤昳麗可人的樣子，不由想說一句：等我回來。
但，還是不說了。
突然有些捨不得她等他。
危鄴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上馬，再深深看了蒼明瑤一眼。
「別怕。」
離開的最後，他跟她說了這兩個字。
別怕。
而後他轉身離開，那背影如此的決絕。
謹煙恨道：「他倒是走得瀟洒，可姑娘您，您就要成別人嘴裏的肉了！」
蒼明瑤笑着往回走，她想他已經做了安排吧。
乞丐倚着城牆，見蒼明瑤過來，拿着破碗上前討錢。
蒼明瑤下意識看了看周圍，見有好幾個，或是挑柴的，或是賣胰子的，或是過路的，有意無意往這邊看。
這些都是監視她的人，許還不是一個陣營。
「夫人，我兩天沒吃飯了，賞幾個銅板吧。」乞丐說著沖她使了個眼色。
蒼明瑤沖謹煙點了一下頭，謹煙從荷包里掏出幾個銅板扔到乞丐碗里。
「謝夫人，謝夫人！」
乞丐鞠躬的間隙，小聲說道：「皇上答應危鄴，他肯帶兵西征的話，便容你生下孩子，保你和孩子的命，所以別怕。」
蒼明瑤嘴角扯了一下，這話，她信。但她還知道，危鄴不僅僅是為了她。
上一世，危鄴出征是為了金悠，為了保她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乞丐原以為說完，蒼明瑤會感動的一塌糊塗，可抬頭卻見她淡淡笑着，這笑竟有些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