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行，那裡會有大夫根據你的答案給你做評估。」
等他倆拿到捲紙，田錯一看，400道題。
他說：「要不別答了，太多了。」
宋霓說：「題都出來了，不答浪費紙。」
等他倆重新回到候診大廳一看，大家全在椅子上撅着屁股答題呢，原來看心理科基本上都是這個步驟。
田錯又說：「要不別別答了，人太多了。」
宋霓又說：「不答浪費紙。」
兩個人好不容易佔到一個座位，宋霓跟田錯說：「你開始吧。」
田錯說：「你小點兒聲。」
鬼鬼祟祟的，簡直跟做賊一樣，宋霓趁着田錯答題的功夫轉頭看隔壁的大爺，這個大爺，題答得就非常有牌面兒，兒子給讀題，老伴兒給答題。
兒子讀道：「第183題，你是否易怒？A常常易怒，B偶爾易怒，C從不易怒。」
老伴兒答道：「你易怒，易怒你，選A，給他選A。」
也不知道是誰看病。
田錯看了看大爺，又轉頭問宋霓：「要不別答了，感覺不準。」
宋霓靜靜地看着田錯，已經不想再浪費口舌說浪費紙了。
田錯轉過頭開始答題，半個小時就答完了，宋霓問田錯有沒有認真答，田錯說答得老認真了。
那就交卷吧，交卷的時候田錯開始緊張了，問大夫什麼時候能出成績，大夫看他的眼神裡帶着很明顯的雖然不知道這人具體有什麼毛病但是他指定是有點兒毛病的診斷，說，現在人多，大概1個小時吧。
等結果的時候，田錯看着人山人海的候診大廳，轉頭問宋霓：「你說他們不能把我診斷成變態吧？」
宋霓沒說話，只是偷偷搖起輪椅，離田錯遠了一些，被田錯發現了，問她：「你離我這麼遠幹嘛？」
宋霓裝傻：「是嗎？遠嗎？我坐着輪椅呢怕給你丟人。」
田錯就伸手把輪椅拉了回來，說：「那有什麼，我還可能是個變態呢，你都沒嫌我丟人。」
宋霓想，誰說我沒嫌？我嫌了呀！
結果出來了，田錯有中度抑鬱。
兩個人又回到了診室，大夫在看了他的診斷之後，跟田錯說：「你說的那種粉紅色的情況，應該不屬於心理的問題。」
田錯覺得自己又過了一座關卡，但是前路似乎更不明朗了。
「不過」心理醫生問「你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兒？」
「沒有了。」田錯馬上回答。
「真的嗎？你確定嗎？」心理醫生又問了一遍。
「真的沒有了，我可能就是……找不到工作，有點兒鬧心。」田錯斬釘截鐵地說。
心理醫生迅速和田錯身後的宋霓交換了一下眼神，兩個人都明白，田錯在撒謊。
「你睡眠怎麼樣？」心理醫生問。
「……不太好。」這回田錯如實回答了。
「完全睡不着嗎？」
「需要夜跑才能入睡。」
心理醫生低頭，在田錯ʟʟʟ的病曆本上又添了幾筆。
「好」她說「我先給你開點兒葯，幫助睡眠的，但是光靠藥物也不行，還需要來自家人和愛人的幫助、理解、關懷和支持。」
心理醫生看向宋霓，宋霓往後看了看，後面沒人，才知道她說的家人和愛人指的是自己，田錯目睹了全程，忍不住朝宋霓翻了個白眼。
「我主要想說的就是……年輕人找不到工作也正常，現在工作多難找啊，不行讓家裡花錢給你找一個吧。」
田錯和宋霓，雙雙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心理醫生，這麼知心。
「行了，小夥子，你去交錢拿葯吧。」
心理醫生支開了田錯，問宋霓：「他抑鬱還挺嚴重的，不干預可能會更嚴重，但是他現在完全不配合，我也沒有辦法。」
宋霓點點頭說：「給您添麻煩了大夫。」
「你是他？」
「社區的網格員。」宋霓實在想不出她和田錯更恰當的關係，家人和愛人，她真的哪個都夠不上。
「喲」心理醫生非常驚訝「你哪個社區的呀，現在社區服務都這麼到位了嗎？」
「沒有辦法」宋霓誇張地皺起眉毛「他是我們社區的留守兒童，受過刺激，連襪子都不會洗。」
「什麼刺激你知道嗎？」心理醫生問。
宋霓覺得這事兒她來說不太妥當，還是要讓田錯親自說才有效果。
心理醫生說：「他一開始說看你是粉紅色的，我還以為是為了追你故意這麼說的呢，我還怕你倆再在我這兒弄個當眾表白或者突然求婚什麼的呢。」
這回換宋霓驚訝了：「有人這麼干過嗎？」
心理醫生一副見過大風大浪的樣子，說：「現在什麼人沒有，年輕人嘛，不都追求個新奇特，你確定她不是用這種方式在追你？」
「肯定不是，不過大夫，他說的那種……很扯淡的事兒，真的不是腦子有問題嗎？」宋霓問。
「目前來看的話，不是，不是心理層面的問題。」
「但是他的這個抑鬱你們社區得重視起來，最好是能夠說服他積極配合治療。」心理醫生說。
「好的。」宋霓答應下來。
田錯回來的時候，宋霓的話音剛好落下，心理醫生又細心地囑咐田錯葯該怎麼吃，倆人才從診室走了出來。
一出來，田錯就問宋霓：「你們都說什麼了？」
宋霓警覺地看向田錯：「你怎麼知道我們說了什麼？」
田錯說：「這不是很明顯嗎，我出去了這麼久你還在裏面，你別告訴我是因為沒人推你出去。」
宋霓說：「她問我，咱倆是什麼關係。」
田錯一愣，很想去看宋霓的表情，他在腦子裡迅速猜測宋霓給出什麼樣的答案，卻完全沒有頭緒，宋霓這個人，太捉摸不透了，田錯試探着問宋霓：
「什麼……關係？」
「我說，是社區網格員和社區留守兒童的關係。」
真是萬萬沒想到啊，這個關係。
田錯停住，忍不住問：「你真這麼說的？」
「對呀，不然我們還能是什麼關係？」
粉紅和被粉紅的關係嗎？
田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答案，竟然有一絲絲的失望，不多，但卻無法忽視，他繼續推動宋霓的輪椅，說：
「那正好，現在，我這個留守兒童要回家了。」
「幹嘛？」宋霓問。
「找我爸媽。」田錯回答。
「帶我？」宋霓問。
「對呀。」
「停停停停停！」宋霓伸手扒住輪子，逼停輪椅，轉頭問「你見你爸媽，帶我幹嘛？」
田錯覺得宋霓這樣扭着脖子跟自己說話實在太費勁了，他很貼心了轉了過來，蹲下，跟宋霓很認真地說：
「因為我不是心理問題。」
「陶勇不是說了嗎，如果不是心理問題，就要讓你走進我的生活，看看有沒有什麼交集。」
「他說的話你不會忘了吧？」
宋霓不是忘了，是昨晚沒怎麼仔細聽，而且越聽越不敢仔細。
好半天，宋霓才從田錯的眼神中反應過來，這好像是不容拒絕的前路。
「那、那我得準備點兒什麼吧？」宋霓問。
「準備啥？水果嗎？不用。」
田錯站起來，走到宋霓身後，繼續退她的輪椅。
「那，你怎麼跟你爸媽解釋我們的關係？」宋霓問，社區網格員和留守兒童這樣的關係，田錯的父母聽完肯定會不舒服。
沒想到田錯信誓旦旦地說：「你放心，這個問題，我父母絕對不會問！我媽很開明的，我上高中的時候，她為了我在學校早戀不被發現記大過，每天都會親自開車接我上下學。」
宋霓覺得這話怎麼聽着不太對勁兒呢，轉過頭問他：「你確定她親自接你上下學是為了支持你早戀？」
「當然」田錯很肯定地說「她說我可以跟我女朋友在車裡談戀愛，這樣就不會被老師抓包了。」
「那你高中談過戀愛嗎？」宋霓問。
「沒有，女生好像都不太喜歡我。」田錯說。
呵。
她們那哪是不喜歡你，她們那是不喜歡你媽，你媽和學校就這麼無縫看管，她們哪敢喜歡你啊！
真是媽媽的傻兒子，宋霓想。
田錯父母家在市區內的一棟別墅里，別墅有些年頭了，但是保養得很好，物業也好，就是不如那些新建的別墅寬敞。
田錯什麼東西都沒拿，帶着宋霓就進來了。
他把自己的安眠藥塞到輪椅側邊的兜里，扶着宋霓往裡走，是田錯家的阿姨先發現他的，驚喜着笑着喊：
「哎呀！老二回來啦！」
很快，就從二樓衝下來兩個孩子，女孩兒大一些，看起來已經上小學了，男孩兒小，應該還在幼兒園中班，倆人跑着跳着衝下來管田錯一口一個二叔的叫着。
田錯撒開宋霓，一手一個，抱起自己家這兩位活潑的迎賓。
然後是田錯他媽，從廚房走了出來，又一把抱住了田錯，埋怨他：「來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媽好提前給你準備個甜品。」
田錯也摟着他媽說：「我親我媽就行了，我媽就是小甜餅。」
原來田錯對他媽都這麼油，宋霓有些看不下去，但他媽很受用，大概是因為有愛，所以當事人不覺得膩。
「媽媽！」
小姑娘突然叫了一聲。
宋霓向她喊的那個方向看過去，不覺有些移不開眼，樓梯上的那個女人，是真好看啊。

第十四章 你們是什麼關係？
不僅好看，而且熱情。
拉着宋霓的手責怪田錯怎麼不讓人家坐下，還順道想把她扶到沙發上去，田錯馬上想接手說：
「我來吧。」
但宋霓立刻推開田錯的手，當著他嫂子的面兒，對田錯盡量輕柔又客氣地說：「不麻煩你了。」
田錯想，你不麻煩我你麻煩我嫂子？
宋霓想，你嫂子多好呀，手又溫柔，身上又香，怪不得陶大夫對她念念不忘。
宋霓忍不住打量田錯的嫂子，越打量越喜歡。
三個人坐在沙發上聊天，嫂子給宋霓剝了個橘子，宋霓全吃了，其實她去別人家做客基本不吃人家遞給他的水果，這是她媽從小給她立的規矩，不要隨便吃別人家的東西，會顯得沒禮貌，但當田錯的嫂子把剝好的橘子遞給宋霓的時，宋霓竟然覺得這是一個很真誠的橘子，不是客套，也沒有虛假，她必須吃光，宋霓暗暗想，着很神奇，他嫂子的這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真的很神奇。
但田錯沒吃，他嫌酸，他的口味非常專一，不參雜一點兒酸苦辣的雜質。
因為後來，她媽又給他們一人端上來一碗雙皮奶，他就吃光了，宋霓從來沒見過這麼愛吃甜食的男孩兒，一時不知道這算不算黑點。
吃完甜品，她媽就高高興興地喊大家吃飯，宋霓還挺納悶，覺得田錯家氛圍明明就是很好，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有什麼地方會讓田錯感覺到不舒服，可是為什麼之前在醫院的時候，一問到田錯的家人，他就一張苦瓜臉，宋霓分析，他可能確實是有點兒心理問題。
直到田錯他爸的出現。
他爸是下來吃飯的，大夏天的還穿着長衣長褲，看見田錯也當沒看見，倒是看見宋霓的時候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宋霓想，田錯他爸肯定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他叫田英女了吧。
大家坐在一張長桌子上吃飯，宋霓終於看全了田錯所有的家人，雖然她仍然對現在多經歷的一切感覺到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人些跟田錯看她是粉紅色的有什麼關係，但是至少，他們沒有一個人八卦她和田錯是什麼關係的，他們沒讓她尷尬，還熱情的叫她多吃，他們真是體面又體貼的一家人，田錯果然沒騙她，宋霓心情不錯，決定聽從田錯家裡人的話多吃點兒，她剛翹起凳子腿兒去夠那道遠一些的油燜大蝦，就聽見田錯他爸問：
「這個小宋姑娘是你女朋友？」
「不是！」宋霓沒忍住，率先搶答了。
他爸愣了一下，轉頭盯着連筷子都沒停過的親生二兒子，怒氣值開始上漲，還是田錯他媽碰了一下田錯的手肘，他大蝦掉碗里了，才得了空閑，敷衍他爸一句：
「恩對，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你們是？」
宋霓想，完了完了，來了來了。
田錯把剛掉在碗里的大蝦又撿了起來，整個扔進嘴裏，邊嚼邊說：「哦，我就是對她……」
他想了想，然後繼續說：「對她有生理需求。」
宋霓在凳子的四條腿兒全部翹上天的那一刻想，這詞兒怎麼聽着這麼熟呢。
於是油燜大蝦也沒吃上，宋霓「咣當」一聲掉桌子底下去了。
大家都慌亂了起來，田錯馬上起身，把宋霓撈了起來，邊撈邊責怪宋霓：「你夠不着你不會跟我說？你自己逞什麼能呢？你還瘸着呢你不知道？」
田錯還沒教育完宋霓，就被他爸給教育了。
不知道他爸什麼時候走過來的，一巴掌就拍在田錯後腦勺子了，跟板磚一樣堅硬的老手，田錯瞬間捂住腦袋，委屈巴拉的問：
「你幹嘛？！」
「你怎麼能這麼對人家姑娘？！我是這麼教你的嗎！教你瞎亂搞不負責？！啊？！」
他爸還要打呢，被他媽和他嫂子一邊一個死命攔着。
「你可真是越活越完蛋了你！啥也不是！」
他爸打不着就罵，罵得氣喘吁吁，他嫂子見老頭子是真急眼了，趕緊勸說：「爸、爸，您別生氣，您還病着呢，你消消氣，您先坐着，老二不是那樣的人……」
「他不是那樣的人是什麼人？！就是個啥也不是的人！還不及他哥的一個腳趾頭像個人！沒有一點兒讓我滿意的地方！生出來就是為了氣我的！就是為了跟我對着乾的！孽種！真是孽種！怎麼不是你是你哥，哎呀……我老大啊……」
說著說著也沒力氣了，癱在凳子上唉聲感嘆起來，田錯站在那裡不動，從表情上看不出任何起伏，好像這件事跟他並沒有任何關係，他完全不在乎，他的意識壓根就不在這兒，但剛才為了扶起宋霓沒有來得及鬆開的那隻手，卻像是控制不住似的越握越緊，冰冰涼涼，宋霓心想，田錯此刻一定正在歷經痛苦，也許是比他爸表現出來的痛更痛，她突然想起之前心理醫生跟她說的，你得幫幫他，宋霓突然反過來牽起田錯的手，也用了同樣的力道去握緊他，捏紅他，焐熱他，喚醒他，終於，田錯有了一點點反應，他轉過頭看宋霓，意識好像又恢復了過來，又低下頭看了看宋霓握着他的那隻手，慢慢放鬆，漸漸回暖。
他爸還在那兒不停的抱怨，說大兒子怎麼怎麼好，二兒子怎麼怎麼不好，越說越傷心，越說越起勁兒，他嫂子看見他爸這樣也不好受，但也不敢說什麼，他哥家的二兒子還「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宋霓剛想解釋點兒什麼，就聽見田錯她媽說：
「你差不多得了！」
他媽終於受不了他爸了。
「就你難過？那也是我的兒子！咋的，日子不過了？！」
這兩句吼出來，他爸徹底沒電了。
「我告訴你田英女，這麼長時間我哄着你，讓着你，你也別太過分了，老二因為你不能回家，一回家你就給我作人，非得當著客人和小輩的面兒丟你那老臉，要丟你一個人丟，我可不跟你一起！」
他爸嘆了口氣，後背漸漸離開椅子，再漸漸的弓成一道低三下四的橋。
他媽一看見他爸的**轉換，知道此刻一起轉換的還有心理狀態，也就收了大聲，但還是忍不住在他爸耳邊咬牙威脅道：
「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另一個，你自己看着辦。」
說完又轉過頭讓大家重新回到桌子上吃飯，還吩咐保姆把菜都從大盤子里分裝到小碟子里，擺在桌子上的各個位置，確保大家盛菜都可以不費勁，還跟宋霓說：「不好意思啊小宋，家裡條件有限，你要是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就跟我或者田錯說。」
宋霓趕忙搖頭，表示沒什麼不方便的。
田錯她媽微笑着點點頭，並示意她快坐下。
於是大家又回到最初的原點，安靜吃喝，好像剛才那一場鬧劇根本就沒發生過，吃着吃着，田錯他爸又開口了。
「你最近忙什麼呢？」
他媽抬頭瞪了他爸一眼，他爸一臉委屈，小聲說：「我關心關心他……」
田錯喝了一口湯，說：「啥事兒沒有。」
「每天就在家待着？」
「也不是，還出去瞎溜達。」
他爸看了他媽一眼，表示，你看看他，我說他有錯嗎？
「有沒有想過找找工作啊？」他爸憋着一口氣，盡量好好說話。
「找不着。」
「那考研呢？」
田錯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慈祥的老父親。
他爸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頭又看了看他媽，然後試探着問：
「要不你來奶廠工作吧，你看看你想幹什麼，你看看你想幹什麼，我讓你嫂子給你安**去。」
說完瞬間看向田錯的嫂子，嫂子馬上意會，說：「是啊，小錯，你可以先從擅長的或者感興趣的做起，什麼都可以呀，如果你有空的話，明天我可以帶你去廠子里轉轉。」
「是啊」他爸附和道「你總不能一直當個街溜子吧，你說你那個箭也射不了了，除了那個你還啥也不會……」
田錯他媽忍不住又瞪了他爸一眼，他爸又委屈了，還小聲說；「那咋的了？還不讓說實話啊……」
「我也不是啥也不會。」田錯終於開口，還帶着一絲絲的小驕傲。
所有人都亮了眼睛閉了嘴，齊刷刷地盯着他，等着他說自己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