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的次日，秦夜辰正式起兵。

僅一個月，大軍已兵臨京師。

秋風蕭瑟，秦夜辰身披戰甲，立於陣前，眼中一片肅殺。

蘇晟安站在城樓上，神情狠戾：「亂臣賊子，立即退兵，朕或許還會給你留個全屍！」

秦夜辰冷笑，拔劍出鞘，直指蘇晟安所在的方向。

「蘇晟安，你軟禁先皇，戕害手足，人人得而誅之，今日我秦夜辰就要替天行道！」

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身後的將士被他散發出來的王者氣勢感染了，紛紛高舉兵器，搖旗吶喊。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蘇晟安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秦夜辰，你別後悔！」

說完，他壓低聲音對下屬道：「把人帶上來。」

他口中的人，正是蘇千羽。

此時的蘇千羽頭髮凌亂，狼狽不堪，哪裡還有一點昔日高高在上的模樣？

見到她，蘇晟安唇畔溢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他一把扯過蘇千羽的長髮，用力將按她在城牆上。

「秦夜辰，看看這是誰，如果你不退兵，我就讓她死在你面前！」

蘇千羽冷聲相勸：「皇兄，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為了城中的百姓，你收手吧！」

此時此刻，她只感覺到心涼，枉她對皇兄敬重一世，付出所有。

誰知，他卻是個弒父奪權，為禍蒼生的畜生！

「閉嘴，你個吃裡扒外的賤人！」蘇晟安按住她的頭，用力撞在城牆上，鮮血瞬間流了下來。

「有你在手，他必然退兵！」

蘇千羽頭痛欲裂，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任他擺布。

另一端，秦夜辰冷眼看着這一切。

想起上一世，他們兄妹一唱一和，將他騙的團團轉，他就恨不得將他們二人挫骨揚灰！

他冷冷一笑，說出來的話更是冷的像冰，「蘇晟安，你當真覺得我會為了一顆棋子而退兵？」

男人冷漠的話語宛如利刃，割在蘇千羽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

她不可置信的抬起頭，血水混着淚水瞬間模糊了眼眶。

「只是，棋子……」

「你閉嘴！」秦夜辰的話，蘇晟安一個字都不信。

春日宴，他親眼見到這人向妹妹求親，秦家人最重情誼，他不信秦夜辰會這般無情。

想騙他，沒那麼容易！

蘇晟安眼神陰鷙，狠心將虛弱的妹妹推上城牆。

「秦夜辰，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立即退兵，不然別怪我心狠手辣！」

他表情癲狂，顯然已是窮途末路，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秦夜辰沒再開口，握着韁繩的手攥的發白，臉色陰沉得嚇人。

身後眾將領見狀，心急如焚，生怕秦夜辰真的會心軟，功虧一簣。

「將軍，您千萬不要上當，他們兄妹二人一定是在做戲！」

「是啊將軍，開弓沒有回頭箭，咱們今天一定要宰了這個狗皇帝！」

「……」

秦夜辰眼神複雜，看向城樓上的女人。

她何時變得這般瘦弱，彷彿一陣風吹來就能將她帶走？

胸前早已癒合的傷口再一次刺痛，秦夜辰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他暗惱自己又為這個騙子心軟，目光卻不受控制的看向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見他遲遲不開口，蘇晟安心中驚惶，再次催促：「秦夜辰，我數到三……」

他的話還沒說完，原本搖搖欲墜的蘇婉不知哪裡生出一股力氣，竟然依掙脫了他的鉗制，毫不猶豫地自城樓上一躍而下。

秦夜辰瞳孔猛縮，自馬背上飛身而起，用盡全力向蘇千羽掠去。

可她墜落得那樣快，他甚至來不及觸碰到她的衣角……

幾步之遙，血色在她身上綻開。

她深深的看了秦夜辰一眼，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化成一抹絕美的微笑。

「夜辰，上一世欠你的我還清了，只盼你此生福壽綿長，歲歲無憂……」

第十章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肉體撞擊地面的聲音沉重的敲擊在秦夜辰的心上。

胸口處再一次傳來尖銳的疼痛，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來的劇烈。

秦夜辰雙手顫抖，將倒在血泊中毫無生氣的女人抱起。

她那麼輕，羽毛一般，卻讓男人的心被壓的透不過氣來。

「蘇千羽！」秦夜辰頸部青筋暴起，厲聲咆哮，「你給我醒過來，你聽見沒有，我不准你死，你聽到沒有！」

他聲音凄厲，令人猝不忍聞。

可任他如何呼喊，蘇千羽始終沒有再睜開眼睛。

秦夜辰將人緊緊抱在懷中，用力搖晃。

他不能接受上一秒還活生生的人，此刻就已經化為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他更加無法忍受蘇千羽就這樣走出了他的生命。

距離的要慌讓素簪自蘇千羽的青絲滑落，她的髮絲三開，隨風飛舞。

簪子撞擊地面，粉碎一地，就像它的主人一般。

秦夜辰怔怔的看着簪子，覺得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似乎也跟着粉碎了。

懷中越來越冰冷的身體讓他不得不接受了現實。

蘇千羽，真的已經不在了。

也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承認自己那顆被隱藏在仇恨深處的真心。

不論是前世，亦或是今生，哪怕她曾經那樣背叛過自己，他的一顆心卻仍舊只為她一個人跳動。

她跳下城牆前最後一句話，別人或許聽不懂，但是他卻聽的明白。

她說上輩子欠他的已經還清了，原來，重生的不止是他一個人。

想到她這一世與上一世對自己截然不同的態度，秦夜辰的心逐漸下沉。

這一世的蘇千羽，處處為他着想，面對他冷若冰霜的態度也從不介意，心甘情願的待在他的身邊。

可他呢？

由於上一世的芥蒂，他從頭到尾都防着她，利用她引出蘇晟安的細作，將她的一顆真心拋在地上反覆踐踏。

最後，還將她逼到如此境地。

跳下來的那一刻，她該是怎樣的絕望？

又或者，死亡對她來說，已經成了最好的解脫？

秦夜辰閉上雙眼，任由無邊的悔恨將自己湮滅……

親眼目睹胞妹跳落城牆，蘇晟安整個人都呆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他其實並不想讓蘇千羽死，可他沒有想到，蘇千羽居然會用這樣的方式保護秦夜辰，表達對自己的不滿。

「呵呵……呵呵……」他神情癲狂，仰天大笑，「千羽，連你也背叛了朕，死得好，死得好啊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回蕩在肅穆的戰場上，顯得格外凄涼。

秦夜辰緩緩轉頭，猩紅着雙眼看上城牆上的男人。

是他！

就是他逼死了千羽！

秦夜辰緩緩起身，將蘇千羽的遺體抱上戰馬。

他單手執韁，下令攻城。

「殺！」無數將士等待的就是這一刻，他們高舉手中的兵器，奮勇向前。

秦夜辰高坐戰馬之上，紋絲未動，他看向懷中蒼白的面容，低聲道：「千羽，我帶你回家。」

……

蘇晟安暴虐成性，昏聵無能，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在城中百姓和城外兵士的裡應外合下，京城很快就被攻破了。

趙太尉親自帶人，將打算從狗洞逃跑的蘇晟安等人全數緝拿。

在百姓一片歡呼聲中，秦夜辰抱着用斗篷包裹住的蘇千羽，一步一步走進了皇宮。

進了宮，他沒有第一時間趕去朝興宮立威，而是直接去了國師所在了占星殿。

「將軍終於來了。」國師看着滿臉肅殺的秦夜辰，並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過來。

秦夜辰也不廢話，他打開斗篷：「國師，你可有方法復活千羽？」

國師靜靜的看了他半晌：「將軍為何要復活公主，您不是對她恨之入骨嗎？」

秦夜辰抱着蘇千羽的手驀然收緊，他聲音冷硬：「她是我的女人，她的命就是我的，欠我的她還沒有還完，她不能死，我不允許她死！」

像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國師笑着搖了搖頭。

「將軍，公主欠你的，早就還了。」

「你什麼意思？」秦夜辰眯起眼睛，聲音發緊，他忽然意識到，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國師揚起手，為秦夜辰展示了一個幻境。

幻境中。

蘇千羽渾身是血，背着比自己高大的多的身體，行走在冰天雪地中。

她的鞋子早就不知道丟在了哪裡，可她根本無暇去找。

郯壅山的山路，一眼望不到盡頭。

蘇千羽就這樣背着秦夜辰，一步一跪，不停的前進，不知摔倒了多少次。

終於，她爬到了山頂。

在冰棺前，她自覺經脈，血染白雪。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蘇千羽用最後一絲力氣，爬進了冰棺。

「夜辰，這一世我識人不清，害你慘死，我用鮮血為祭，逆天改命，換你我夫妻，來生再見……」

幻境結束。

秦夜辰不知何時已經跪在了地上。

「千羽她……」接下來的話，他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國師點了點頭：「她為了你，逆天改命，自絕經脈，甚至死後飽受十世輪迴之苦，世世不得善終……」

他每說一句，秦夜辰的呼吸就沉重一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國師站定在秦夜辰面前：「將軍，公主對你情深至此，你現在還覺得她欠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