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瑩瑩傅淮希》[蘇瑩瑩傅淮希] - 第8章

蓉越過傅淮希就要走。
行至房門處,她突然停住腳道:「晏將軍,即便你想着蘇瑩瑩也無用,畢竟她已經死了。」
這話像刀刃划過傅淮希本就疼痛的心。
聽着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他眼眶酸澀。
他何嘗不知道蘇瑩瑩死了,只是心中那絲牽念,讓他不能釋懷。1
萬千後悔,都成了無盡的遺憾。
次日。
天剛亮,傅淮希便來到蘇瑩瑩和晏父的墓前。
他看着晏父的墓緩緩跪下,慢慢燒着紙錢:「爹,平瀾不孝,沒能保護好姝寧,讓您在九泉下也難以瞑目……」
話至此,他似乎連看蘇瑩瑩墳墓的勇氣都沒有了。
傅淮希就這麼跪着,直到紙錢燒盡了都沒起來。
沒一會兒,本就陰沉的天飄起了雨。
一陣腳步聲由近至遠。
傅淮希側目望去,見一襲蒼色長衫的謝景玉撐傘而來。
謝景玉停在蘇瑩瑩面前,凝着碑上的名字,眼中滿是憐惜和悲憫。
「你可曾後悔?」他沉聲問。
傅淮希怔了瞬,緩緩起身:「悔不當初。」
可縱然再悔,蘇瑩瑩也回不來了,這種刻骨銘心的悔,終究會伴隨他一輩子。
半晌,傅淮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謝景玉看着蘇瑩瑩的墓碑,長嘆一聲:「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雨幕中,傅淮希凝着遠方的青山,視線漸漸模糊。
他戎馬半生,向來流血不流淚。
可這些日子,他好像已經把一輩子的淚都流了,甚至覺得日後受多重的傷都已經不足為懼。
此生最痛,他已經嘗過了。
夕陽西下,故人永無歸期。
……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蘇州,城中人來人往,商販的喧囂從街頭傳到街尾。
晏員外府。
胭脂的香氣將床上昏睡之人的意識逐漸喚醒。
蘇瑩瑩慢慢睜開眼,模糊中,只看見被風吹起的水綠色床幔。
這……是哪兒?
她擰起眉,只覺腦袋昏沉地像被灌入了千斤重的水,怎麼也抬不起來。
「小姐?小姐醒了!夫人,小姐醒了!」
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緊接着便是急促的腳步聲。
蘇瑩瑩奮力眨眨眼,視線也開始清晰,只見一個婦人滿眼擔憂地看着自己。
「姝寧?你怎麼樣了?頭還疼不疼?」
聽着婦人關切的詢問,蘇瑩瑩張張嘴,眼中噙着絲疑惑:「你……是誰?」
======第14章======
晏母聽見蘇瑩瑩這話,心咯噔一下:「姝寧,我是娘啊。」
聞言,蘇瑩瑩怔住。
娘?
縱使現在大腦一片混亂,她還記得親生母親那讓她替兄出征時冷漠的臉,與面前這個滿含關切的婦人大相徑庭。
想到這兒,蘇瑩瑩面色一變。
對了,戰事還沒了呢!
她掙扎着起身,連聲問:「建州城情況如何?朝廷可有派兵增援?」
晏母臉色漸白:「姝寧,你別嚇娘……」
說著,她轉頭朝身邊的丫鬟小青道:「快去叫大夫!」
小青忙應聲跑了出去。
不等晏母反應,蘇瑩瑩突然下床就要往外走,可無力感讓她一個踉蹌,直接摔倒了梳妝台上。
「姝寧!」晏母起身扶住她,急紅了眼,「你這是做什麼啊?」
蘇瑩瑩喘了口氣,抬眼時瞳孔驟然緊縮。
鏡中映着一張陌生的臉。
眉如遠黛,眼如水杏,即便臉頰蒼白,也遮不住那骨子裡的俏麗。5
只是一瞬,無數記憶湧入蘇瑩瑩腦海,刺痛感讓她擰起了眉。
恍惚中,她看見現在的自己對鏡梳妝、臨窗讀詩,甚至在花園中跟着丫鬟撲蝶嬉戲,最後在閣樓上不慎摔下樓……
蘇瑩瑩悶哼一聲,捂着頭跪倒在地,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晏母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姝寧!」
幾日後。
一場春雨過後,空氣中都瀰漫著股潮氣。
蘇瑩瑩坐在檐下,心不在焉地望着遠方。
小青端來杯熱茶,忍不住勸了句:「小姐,您傷還沒好全,還是進屋休息吧。」
蘇瑩瑩搖了搖頭,突然問:「小青,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聽了這話,小青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不是戲文里的事?」
蘇瑩瑩收回目光,悵然的眼神越漸複雜。
她再次醒來時才得知這裡不是京城,而是蘇州,她不是京城晏將軍的養女,而是蘇州晏員外的千金,她是蘇瑩瑩,卻又不是。
小青說,那個鎮南將軍蘇瑩瑩,早就在二十年前戰死了。
蘇瑩瑩沉嘆口氣,心口像被壓了塊大石頭般喘不過氣。
想不到她居然想起了前世的事,更想不到今生她依舊投生在曾被遺棄的蘇州城裡。
可再想起傅淮希,蘇瑩瑩端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緊:「小青,晏將軍近年如何了?」
小青思索了一番:「只聽說他上個月前平了西北的戰亂凱旋,皇上想加封他為一字齊肩王,但是將軍回絕了。」
「那……他可曾娶妻?」蘇瑩瑩又問。
小青搖搖頭:「這個奴婢不清楚。」
說完,她不解地看着蘇瑩瑩:「小姐,您這幾日怎麼老問起晏將軍?」
聞言,蘇瑩瑩手一頓:「只是聽說他妹妹和我同名,所以有些好奇。」
話音剛落,院門被推開,晏母走了進來。
蘇瑩瑩放下杯子起身迎上前:「娘。」
晏母抬手愛憐地摸着她的臉,滿眼慈愛:「身體好些了嗎?」
蘇瑩瑩點點頭:「好多了。」
自被母親拋棄後,她再沒感受到一絲母愛,甚至到死都沒換得母親一句女兒。
許是上天可憐她,讓她生在將她視為掌上明珠的家裡。
晏母拉着蘇瑩瑩進屋坐下,遲疑了會兒才開口:「昨兒你爹跟我說,想把你指給沈伯父的兒子為妻。」

======第15章======
當聽完晏母的話,蘇瑩瑩的笑容立刻凝在臉上。
恍然中,她想起當初傅淮希擅自給她定下和謝景玉婚事的畫面。
蘇瑩瑩眼底閃過抹痛色,下意識搖頭:「我不想嫁。」
晏母目露愁緒,她何嘗想把寶貝女兒嫁去沈家。
雖說沈家和晏家是世交,沈家的沈少翎也儀錶堂堂,但生來就是個痴呆,以致於如今弱冠,都沒人同沈家議親。
晏母深深嘆了口氣,攬住蘇瑩瑩的肩:「好,娘再去勸勸你爹。」
蘇瑩瑩詫異了瞬,她以為晏母會同傅淮希那般回絕。
她不想嫁,只是想去京城看一眼傅淮希,更想在晏老將軍墓前磕個頭……
蘇瑩瑩握住晏母的手,靠在她的肩頭:「娘,你真好。」
日漸暮。
蘇瑩瑩趁着小青去廚房拿點心,用樹枝做劍,照着記憶中的招式練起武來。
可她此生只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小姐,一招一式毫無力道可言。
還沒一會兒,她就累的滿頭大汗。
蘇瑩瑩無奈地嘆口氣,扔掉了樹枝。
這時,小青匆匆跑進來,又謹慎地關上院門。
蘇瑩瑩一頭霧水:「怎麼了?」
小青跑到她面前,急的手裡的點心都似是端不穩:「不好了小姐,我剛才路過老爺書房,聽老爺說一定要把你嫁給沈公子,還說婚期越早越好。」
聞言,蘇瑩瑩心一沉。
晏父同晏母一樣把她放心尖上疼,為何在這事上這樣決斷。
思索番後,蘇瑩瑩朝院外走去。
剛走到書房外,晏父帶着慍怒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我和沈嵇是結拜兄弟,況且孩子們的婚事早在他們出生前就定下了,說出去的話怎麼能反悔?」
「可是老爺,你忍心把姝寧嫁給一個痴呆兒嗎?她可是我們唯一的孩子……」
聽着晏母帶着哭腔的聲音,蘇瑩瑩蹙起眉。
她推門而入,裡頭正因婚事愁眉不展的兩人愣住。
晏母連忙抹去眼角的淚水:「姝寧,你怎麼過來了?」
晏父欲言又止,也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比起他們的苦愁,蘇瑩瑩從容許多:「爹,娘,我嫁。」
聞言,晏父晏母目露驚訝。
緊接着,蘇瑩瑩又道:「但我有一個要求,我想去京城一趟。」
與她而言,如今天下太平,只要再看到傅淮希平安,再為晏老將軍上柱香,她便再無遺憾。
晏母不解:「你去京城做什麼?」
蘇瑩瑩沉默了會兒才回答:「想在嫁人前去看看京城風光。」
聽了這話,晏父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沉。
不知為何,他覺得從前嬌氣的女兒沉穩了很多,特別是那雙眼睛,透着絲歷經風雨般的通透。
但面對去京城的要求,晏父還是一口回絕:「不行,京城離此千里,我和你娘怎麼放心的下。」
他頓了頓,不再看蘇瑩瑩的目光:「我已同你沈伯父商量好了,你跟少翎下月十六就成親。」
蘇瑩瑩沒有拒絕,只是袖中的手慢慢握緊。
夜闌。
城中傳來打更聲,圓月高掛天空。
蘇瑩瑩看了眼榻上熟睡的小青,將寫好的信放在桌上。
她背起包袱,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
夜色下,蘇瑩瑩費力地從後院的牆怕處府。
離去時,她不由停下回望晏府。
「爹,娘,等我了卻了心中夙願,我馬上就回來。」

======第16章======
京城,將軍府。
漆黑的夜下飄着雨,遠處傳來陣陣雷鳴。
沁春院,院門上的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搖晃。
才從軍務處回來的傅淮希一如往昔般站在院外,凝着緊閉的院門。
身旁撐傘的小廝小心開口:「將軍,夜深露重,還是趕快回屋歇息吧。」
傅淮希嗓音冷沉:「你先下去。」
小廝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行了禮退下。
「咳咳咳……」
傅淮希咳嗽了幾聲,忍着胸口的震痛上前推開了院門。
即便丫鬟每天都打掃,他每天都來,這裡始終透着股荒蕪。
若說唯一的亮色,便是蘇瑩瑩離開前半年在院子西北角種下的桃樹,如今也有一丈多高了。
傅淮希指尖輕觸花瓣,滿是血絲的眼睛噙着深情。
「花已經開了二十遍,你何時回來看?」
他喃喃自語,恍若想把這句不知說了多少次的話印在骨血間。
風掠過傅淮希酸澀的眼角,吹落幾片花瓣。
這麼多年,他將滿心思念的話都說給桃樹聽,彷彿只要這樣,天上的蘇瑩瑩就能聽見。
半晌,傅淮希將被吹落的花瓣一片片撿起收好後才轉身離去。
幾日後。
太師六十大壽,宴請京中各位大臣。
傅淮希本不想去,卻想起太師和晏老將軍是舊友,且當初以軍功求皇上允自己終身不娶時,太師幫忙說了幾句,少不得還他這個情。
府外,傅淮希準備上馬車時,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向總管:「我讓你囑咐你的事都妥當了嗎?」
總管微微躬身:「將軍放心,為姝寧小姐生辰備下的東西都已妥當了。」
聞言,傅淮希嗯了一聲才上馬車。
目送馬車遠去,總管身邊的小廝終於忍不住問:「這姝寧小姐到底是將軍妹妹還是妻子啊?祭拜規制都按當家主母來……」
話還未說完,就被總管一個嚴厲的眼神嚇得住了嘴。
總管警告道:「這話要是被將軍聽見了,仔細你的皮!」
話落,他無奈嘆口氣:「二十年了,將軍還是沒能放下……」
街道寬闊,時不時有幾個孩童從巷子里竄出,在穿過人群後又鑽進另一條巷子。
相比蘇州,天子腳下的百姓更顯富貴。
蘇瑩瑩站在曾經不知走過多少遍的長街,凝着眼前熟悉的景象,眼眶發熱。
今日的京城比二十年前更繁榮,連百姓們的交談也少有戰事二字。
蘇瑩瑩擦掉額間的汗,照着記憶中的路朝將軍府走去。
只是連日的奔波讓她很是疲憊,步伐也有些踉蹌。
突然,一輛馬車迎面駛來。
「讓開!」
駕車侍衛怒喝一聲,驚的蘇瑩瑩摔倒在一邊,險險躲過飛馳的馬蹄和車輪。
車內的傅淮希掀起帘子,蹙起眉:「什麼事?」
聽他這麼一問,侍衛眼中掠過絲心虛:「是一個不長眼的小丫頭。」
傅淮希眸色一暗:「停車。」
馬車緩緩停下,傅淮希冷着臉下了車:「我說過,若是不慎衝撞了路人,必須停下安撫,你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
寒厲的語氣讓侍衛後脊一涼:「屬下不敢。」
傅淮希抬眼望去,之間不遠處一個杏色背影艱難爬起。
那似曾相識的身影像一根針,猛地刺在他心口:「姝寧?」
傅淮希緊縮的眸子顫了顫,雙腿不受控制地走了過去。

======第17章======
蘇瑩瑩撐起身子,皺着一張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京城馬車橫衝直撞這點倒是一點沒變……」
她嘟囔着,不由想起以前前世十一歲那年。
也是在這條街,一輛馬車直衝她而去,幸好身邊的傅淮希救了她。
思及過往,蘇瑩瑩沉嘆一聲。
一路上她都在想,見了傅淮希該說什麼。
她怕琅嬛付費整理傅淮希不相信自己就是蘇瑩瑩,更怕他已經忘記自己了……
蘇瑩瑩強提起精神,抓緊包袱看了眼身邊的客棧,還是繼續朝將軍府走。
而她身後幾尺外的傅淮希,在看到她的側臉時,眼中的光芒瞬時熄滅。
不是她……
傅淮希袖中的手慢慢攥緊,看着那抹杏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他自嘲一笑,整整二十年,自己為何還總以為她還在人事。
良久,傅淮希才轉身上了馬車,往太師府去了。
半個時辰後。
蘇瑩瑩終於走到了將軍府,看着熟悉的府門,她兩眼不覺一澀。
她不由自主地走進去,滿心都是久別二十年的故人們。
誰知剛踏上台階,守門侍衛便衝過來阻攔:「大膽!將軍府也敢擅闖!」
面對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蘇瑩瑩耐心道:「麻煩替我向總管通報一聲,我想見見晏將軍。」
侍衛上下掃量着她,眼中滿是鄙夷:「將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快走!」
蘇瑩瑩正要解釋,卻見總管走了出來。
看着曾經不過鬢角雪白的總管如今已然滿頭銀髮,只是眉宇間的精明幹練依舊不變。
蘇瑩瑩下意識地叫了聲:「王總管。」
總管停住腳,詫異地看着眼前風程僕僕的姑娘。
想起這些年不少人冒充蘇瑩瑩的遠房親戚認親,他立刻沉下臉:「將軍去太師府赴宴,想攀高枝打秋風的話改天再來吧。」
說完,總管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瑩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侍衛推搡在地。
「若非看你是個弱女子,早就把你打出去了,還不滾!」侍衛痛斥,還不忘拔刀作勢。
蘇瑩瑩心下無奈,只怕告訴總管自己就是當年的蘇瑩瑩,他恐怕也不會信。
她站起身,深深看了眼府門上「精忠報國」的牌匾後朝太師府走去。
才入午時,原本晴朗的天突然烏雲密布。
太師壽宴上賓至如歸,道賀聲夾雜着杯盞碰撞聲。
傅淮希坐在上賓席,冷冽的氣勢讓人不敢隨意靠近。
他向來不喜這種場合,來這兒是給太師面子,其他人也不敢隨意敬酒。
直至太師過來,傅淮希緊繃的臉才有了絲鬆動。
「晏將軍可有心事?」太師款款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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