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天宮而來》[他從天宮而來] - 第三章 是非因果(2)

所做的決定自然也不一樣,我們都只是希望自己所堅守的會變得更好而已。」

一語點醒夢中人,百里天都自七百年前的斷劍崖一劍後便渾渾噩噩,一夢百年,他不斷的在自己給自己所構造的邏輯循環中來回徘徊。

今日終得醒悟,百里天都開懷大笑,笑得肆無忌憚,這笑聲穿透玉宇樓屋頂,穿透層層雲暮,穿透萬水千山,層巒疊嶂,回蕩在齊天府的上空。

齊天府會壇之上,原本正曬書的三人齊齊望向天空,臉上俱是笑意。

成熟穩重的百里清都捻着鬍鬚,笑着說道:

「當年就屬天都對太微天最是崇敬,天宮之變後他便結眉在心,對於自己更是全盤否定,若非當年斷劍崖一劍略減心中郁累,恐怕早就瘋癲,成為痴兒了。」

身穿玄色長袍,身高近三丈的偉岸男子說道:

「其實怪不得天都,在當年那位光輝照耀下,又有誰對他不憧憬呢?」

「是啊,又有誰不憧憬那時的他,不憧憬那時的天宮呢?」

許久之後,回蕩在玉宇樓內的笑聲逐漸停止,深吸一口氣,百里天都雙手抱拳,轉身揚長而去。

「太玄天,不,應該是太玄真君才對,不知道你還能用這個身份多久,總之,多謝了。」

「嗯。」

百里天都朝前跨出一步,不見太玄真君有任何動作,先前還在玉宇樓頂樓的房間中,此刻已經站在了玉宇樓門口,與他敲門時所站之地如出一轍,一切都彷彿是黃粱一夢,眼前的朱漆大門好似從未打開過,他撇了撇嘴,轉身朝着江湖客棧走去。

頂樓內,太玄真君依舊與魏子青下着面前這慘不忍睹的棋局,前者略有所思,後者卻記得抓耳撓腮。

「屠青啊,你這麼喜歡下棋,那為師替你找個真正的棋道宗師來陪你下,如何?」

魏子青皺着眉頭,茫然抬起頭,眉宇間有着不輸男兒的英氣,英姿勃發。

「師父,我是子青,不是屠青,還有師父,徒兒並不喜歡下棋,這樣動腦子的東西只有阿瑩會喜歡,只不過她已經死了,如果徒兒不學着下棋,徒兒怕會忘記她。」

「哦?是這樣嗎?」

魏子青重重的點了點頭。

說話時表情雖然與常人無異,但卻沒有任何情感參雜其中,即便說到周瑩的死,魏子青依舊如此。

「師父,屠青是誰?」

「她啊,是一個故人。」

「哦。」

回到客棧,百里天都隨便收拾了點東西,順便又帶了點酒,就這樣離開了渝州城。

臨行前,齊筱將他攔下,面帶疑惑。

「百里,你要去哪?走了也不和大掌柜說一聲?」

「說了又能如何?不知能否再見,與其說「江湖再見」的客套話,不如一走了之來的爽利,替我向大掌柜道聲謝,多謝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還有就是,不要想我哦。」

齊筱「切」了一聲,好看的眸子上星光點點,更是稱托出她出塵的氣質,美艷不可方物。

「來江湖,喝了最好的酒,也結識了最美的女人,不枉我百里天都走這一遭。齊筱,認識你,很開心,走了!」

說完這句話,百里天都將劍扛在肩膀上,一頭擔著酒壺,就這樣徒步朝着涌金門走去,只留齊筱一人怔怔出神,看着那遠去的背影。

「切。」

落鯨山,山腹內的漆黑天宮內一片死寂,無數漆黑的人形雕像矗立其中,若是有雕刻大師在此,定然會被眼前雕像震驚的無以復加。他們或站或坐,或嗤笑,或怒目,每個神態各異,皆栩栩如生,彷彿這就是活人一般,市井煙火氣十足。

在最**的那座高塔內,頂端珠子此刻竟然是熠熠生輝,其上裂縫明顯,一道道光束自裂縫中透出,詭異異常。

其內,一座沒有四肢的漆黑雕像被擺放在此,一雙十字瞳孔散發著令人心顫的威能,此刻竟是微微轉動着。

一道光束自頂端珠子上折射而下,照在這人彘雕像之上,一股股神秘力量伴隨着光束湧入人彘雕像體內。

「咔嚓」一聲,人彘表面原本的漆黑開始逐漸出現裂縫,一塊塊斑駁脫落,逐漸露出他本來面目。

斑駁漆黑下是肌肉線條近乎完美的肉體,只是在心口處,那一道傷口猙獰可怖,心臟已然被剜出。

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在即便受了如此重的傷勢,他依舊存在着生命跡象,胸膛正有節奏的起伏着,但每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傷口便又會有血液流出。

最後一塊漆黑斑駁掉落,那人彘活動了幾下下顎骨,眼球轉動不停,同時也扭了扭脖子,似乎是在努力回憶起身為人時種種狀態。

許久過後,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濁氣,嘴角逐漸揚起,可當其欲往前「走」出一步時,一道道鎖鏈憑空出現,足足有五條,將他的身軀完全困住,無法上前分毫。

「分我四肢,剜我心臟,再以縛神鎖困我?不過這又如何?我不是依舊活了下來?天宮不也依舊來到了此方天地?一切不還是按照原定計划進行着?」

天機樞頂部珠子光芒照耀而下,在那人彘背後是四尊高大漆黑的雕像,他們將手中長劍平舉過人彘頭頂,似乎亘古守護這眼前之人,不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人彘抬頭,望着頭頂平舉着的長劍,淡淡說道:

「造化天,青華天,光音天,長生天,很快我們就會重返世間了,如今人族大氣運我得其三,只要那個被稱之為刀河劍谷的地方再死點人,我便可以三箋珠重塑肉身!」

刀河劍谷內沒人知曉此刻那座漆黑城池內所發生的一切,其內依舊勾心鬥角,為了一部不世出的秘籍依舊可以廝殺不停。

殊不知一切給予在暗中都已標註了價格。

齊雲觀內,當顏蓉離開大陣陣眼的那一刻,氣機宣洩有若波濤猛浪,魏子庚矗立其中,死死拉着母親顏蓉的手。

「娘親,這到底是為何?」

只是任憑魏子庚如何用力,卻始終有一股吸力拉拽着顏蓉朝上空飛去,身後許岳見勢不妙,立馬上前拉住魏子庚的腰,將其往後拖拽。

「子庚,放手吧,娘本就已是死人,有失必有得,若非被做陣眼,又怎會有機會見你最後一面,只是沒能見到子青,但終究是了卻心中一大遺憾了。」

「那孩兒就帶娘回渝州親眼見子青!您不知道,她如今已是太玄真君親傳弟子,更是世間最為年輕的合道境修士,比孩兒有出息多了,您見了一定會欣慰的!」

祖師祠堂內,看着這一切的凌慧天師開口說道:

「人力如何能抗衡天道,你娘身懷文聖大氣運,早已被此方天地同化,如今陣內大氣運潰散至九洲各地,她自然也該跟隨其一同逝去,你們眼前的不過是顏蓉的執念罷了,你們留不住的。」

一抹雪亮刀光陡然而至,劃破凌慧天師極有韻味的臉龐,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血痕,她驚愕的看着插在她身旁的一柄三寸飛刀,其上紋路好似龍鱗,此刻竟散發著淡淡的紅光。

許岳咬着牙,嘴角已經滲出血絲,此刻惡狠狠的盯着祖師祠堂內的凌慧天師,說道:

「若我想殺你,剛剛你已經死了,所以現在你給我閉嘴!」

人與天地的角力依舊持續着,然人力終究有窮時,魏子庚不是不知道其中緣由,只是他不願意相信,明明希望就在眼前,明明就差那麼一步,他就可以帶着自己娘親回渝州看妹妹一眼。

終於,魏子庚終於還是鬆了手,他跌坐在地,看着因為氣運外泄而逐漸遠去的女子,他流下了眼淚。

「娘也不想離開你,娘也想陪在你和子青身邊,只是娘不得不走了。」

魏子庚坐在地上,袖口不停的擦拭着眼角的淚水,哭的好像個孩子。

「娘,您放心,我和妹妹過的很好,爹在渝州開了間客棧,琣姨視我兄妹二人如同己出,周先生對我們也很好,他還教我刀法,若不是周先生,或許孩兒也沒有辦法這麼快來見娘親。還有我們也見到了三姨,只是她因為某件事而一夜白了頭,不過依舊很好看,跟娘親一樣好看。還有還有孩兒有喜歡的女孩子,叫周瑩,但是她死了,若是娘親見到一定也會喜歡的,還有還有……」

一句句「還有」,魏子庚用極快的語速說著,說著這麼多年以來所發生在兄妹兩人身上事,顏蓉面帶笑容耐心的聽着,但時間已經不夠了。

「子庚,娘真的該走了,無論以後如何,娘都永遠愛你們。」

「哎,真想永遠和你們在一起,一直聽你講這些「還有」啊。」

身影逐漸淡化,終究化作了一縷清風消散在了這一方天地之間。

「娘親!」

魏子庚伸手想抓住什麼,可是卻什麼也沒能抓到,只是一縷清風最後拂過他的面頰,帶走了少年一滴淚水。

漳州顏氏,那一脈的嫡系出了個了不得的女子,顏蓉。

五歲博覽天下群書,並開始為大黎各地省行書院批註每年入春的第一批會學書籍。年不過豆蔻便多次跟隨衍聖公進京城總編院研學以及參與各州志的匯總編纂。

先帝衍康帝稱其「才高八斗,文壇巾幗」,在位期間更是多次邀請其為翰林院學子講學,是天下文林聞名的女學士,甚至有意為她與曾經的太子李鸞撮合一番,但被衍聖公以繼承顏氏文脈而婉拒。

如果一切都能如預期的那般,那顏蓉將會是第一位女子衍聖公,更有可能是第一位以女子身入文廟的讀書人。

十九歲那年,顏蓉遊學至邊關。因多年戰爭導致此地寸草不生,邊境處更有蠻夷燒殺劫掠,民生多艱,苦不堪言。

他們並非無法離開這戰亂之地,只因落葉歸根,他們即便死也要死在這生養他們的土地。

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

而在她想要為百姓做點什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除了一書箱的書,竟也是身無長物,空有滿腹經綸卻無論如何也說不走敵冦鐵蹄。

那一年,顏蓉不顧家中長輩勸阻,毅然決然放下了手中的書,提起了三尺青鋒,

也是那一年,燕雲邊境出現了一位女子劍客,但凡有燒殺搶掠的敵冦便會有一襲白衣身影出現,以一劍而平敵。

往後又三年,馬匪來到一處村鎮劫掠,顏蓉提劍上前,一人斬殺馬匪三十,救下百姓五十三,卻在深入馬匪腹地後被圍,身中數劍,致使其無法脫身。

就在她即將認命等死時,一聲戰馬嘶鳴,一支足有百人的輕騎隊伍趕來,高豎「季」字王旗,為首一人頭束紅黑髮帶,身着紅錦袍,腰系獅蠻帶,手持銀桿瀝血槍,弓箭隨身,長劍在側,生的氣宇軒昂。

見來者是名震大黎的燕雲騎軍,馬匪紛紛下馬投降,莫說是反抗,連逃跑的勇氣都不敢生出。

「本王早聞女俠在邊關一帶行俠仗義,今日得見,榮幸之至。但這終究只是小家之安康,契丹鐵勒屢犯我邊境,不把他們打服,這樣的匪患便永無休止,女俠你能管的了一時,可又如何能管的了一世?你只有一人,又如何能顧得了這千裡邊境?女俠何不入我燕雲軍,永絕匪患則指日可待。」

新康七年,秋。

燕王季城與顏蓉相遇。

新康三十三年,秋

燕王妃顏蓉同化於此方天地。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