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魂使》[提魂使] - 第1章

自古風塵多情痴,這話任平生一向是不怎麼信的。
他雖然沒怎麼混過煙花柳巷,但同為窮苦人,誰不知道那裡的姑娘都是怎麼來的?別人看穿得花團錦簇,進出有婢僕環伺,可掙的錢留不下,受的欺辱病痛也遠不是外人可以想見。是以明明是吃得飽穿得暖的「好日子」,能真把女人賣進去的窮人家,那也算是心腸夠狠了——比如任平生的爹。
那裡頭的姑娘,要麼被爹娘發賣早對人情沒了感覺,要麼是逃無可逃的罪奴,不論哪一種處境,都很難想像她們還會有什麼「痴情」的功夫,在尋花問柳的恩客里做什麼心心相印的白日夢。真有那些「情痴」的,最多也不過是想法子出了這地界罷了,但就連這樣的法子也少有成功的,畢竟,人都有錢上青樓鬼混了,誰家還能少了妾不成。
秦樓月更不消說了,人前人後兩副面孔換得十分純熟,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在這種地方留情的蠢丫頭。可如今檀口一張,說的竟是那話本子里痴情風塵的詞句,任平生吃驚不小,莫望更是從椅子上跳起來,一雙長眼都瞪圓了:「秦樓月!你瘋了?」
秦樓月搖搖頭,按着莫望重新坐下,那張隨時可生出萬般嫵媚的臉上,此時半點柔情也無,只彷彿有兩簇火光燃在眼睛裏。
「我不是要尋去什麼良人,」她堵住莫望的話,「這孩子是誰的我都不知道,你莫以為我是被那些酒色之徒迷了心竅。」
莫望勉強舒了半口氣,還剩半口仍然堵在那裡:「你怎會有身孕?」
春深處這種地方,忌諱生育更甚於年老色衰。上年紀的女子只要有風韻情致,總能遇上些嘗鮮的客人,可生育卻是萬萬不能。一來,此事極損容顏軀體,還有十月耽擱,沒有哪個老鴇能甘心吃這個虧;二來,姑娘們早都沒了自由身,生下來的孩子也得落賤籍,無論是丟出去還是關在樓里悄悄養,都是大麻煩。
樓里自有許多避孕的法子,秦樓月也向來小心,可她在此地風光多年,得罪的人要數起來也不少,一時還真不知道是哪處被人做了手腳。
「思來想去,最大可能的就是前些日子花月夜選出的新娘子,」秦樓月毫無波瀾地說道,「她因為王老爺的事情折了價,挨了不少笑話,估摸着弄倒了我這位老花魁,她能長些身家。」
任平生半晌無語,只好感慨一句:「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了。」
秦樓月卻笑了:「她動我的葯,於我是無妄之災,王老爺偏偏在那夜被抓,也是她的無妄之災了。」
「你怎麼還有心情笑?」任平生奇道,「我聽說,有孕了又沒人花錢來贖的姑娘,可都被……」一碗狠葯灌下去,要麼廢了半個身子,要麼沒了整條命,就算活下來的,因這回事也必不再得老鴇的歡心。
他有些說不出口,倒是莫望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接嘴道:「因為她早就想着走了罷。」
秦樓月聞言抿了抿唇,有些歉然,但她直直地望着莫望,雙頰上都生出興奮的潮紅來:「知我者,莫姐姐也。」
莫望趕緊擺手:「別別別,你可莫要打我的主意,紅塵中事,我是萬萬不能插手的。」
秦樓月眼神一黯,卻毫不猶豫地朝着莫望跪了下來,任平生下意識想伸手去扯,又見莫望冷冷地看着她跪,沒有絲毫動容,手伸到一半,又悄悄縮回去了。
「莫姐姐,你我相識多年,你是看着我在這腌臢窩裡熬到今日的。」秦樓月拽着莫望的裙擺,一臉楚楚,令任平生心中十分不忍,但一想到她換臉的功夫,又不知此時的可憐有幾分真。只聽她繼續求道:「你知我是因祖父獲罪才淪落至此,比那些賣身的姑娘更沒有出路可言。她們如若想走,尚且能盼着有人贖身,再不濟從牙縫裡省銀子,十年二十年,總有個盼頭。可我,可我,我是出不去的!天大地大,罪奴之身卻無處能容得下!縱是我有千般手段,無數金銀,也是出不去的!」
當朝律法對罪籍看管得格外嚴苛,賤籍女子贖身容易,罪臣之後卻幾乎永無翻身之日。除非真有通天之力換了罪籍,否則就是有人願意花錢贖,也斷不了官府的檔案,只要哪日上頭起了興要查,管你是贖進了什麼高門大戶,皆可隨意上門捉人,說不得還連累了主人家。因此,像秦樓月這般出身的,為她花錢的數不勝數,給她贖身的卻從無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家誰願意在頭頂掛上一把劍呢?
莫望神色愈發冷了下來:「當年我問過你,你也是這般說辭,告訴我你想開了,既然出不去,不如好好享受這些燈紅酒綠,把那些臭男人都當成上門送錢的傻子便是。」
秦樓月雙目淚光盈盈,揪緊了莫望的裙擺不肯鬆手:「我知道你氣我,我的確是騙了你……可我沒辦法,你來去那般自如,時常來看我,可卻從不開口說帶我走……我只跟你求過一回,你便有半年沒再出現過。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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