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王離》[王彥王離] - 王彥王離第0章  精忠岳飛(上)(2)

人揮揮手道:「羊前輩、師傅……」、  她怎麼也喊施全師傅?
王離瞟了她一眼,施全也覺得莫名其妙,他哪來這麼一個好徒弟。
船靠了過來,羊山風瞅了郭婷一眼道:「師傅?
叫得夠親熱的。」
郭婷開心的笑着,像個孩子一樣。
  王離拱手道:「王離拜見師傅、拜見羊前輩。」
  在這江面上偶遇,施全也很高興道:「不必多禮。」
  王離拱手道:「師傅、羊前輩,先上船再說吧。」
於是三人走到王離等人所乘的船上。
王離拱手問道:「師傅,不知這位朋友是?」
  施全看了眼與他們在一起那人道:「這位楊祿先生是師傅的好友。」
  王離恭恭敬敬拱手道:「王離拜見楊先生。」
  楊祿握着摺扇抱手道:「公子不必客氣,在下不是什麼江湖中人,只不過是鄉下的一個教書匠,稱不上是什麼先生,素聞公子大名,今有幸相見,幸會幸會。」
  施全道:「楊先生是我的知己好友,也是岳大哥的朋友,你們要對他恭恭敬敬。」
  王離和郭婷一起拱手道:「是師傅。」
  船接着前行,眾人走進船艙當中,黃翁泡了壺茶上來。
郭婷搶着給所有人滿上一碗茶道:「師傅、楊先生、羊前輩,先喝杯茶吧。」
她一口一個師傅的,叫得施全都不好意思了。
  大夥一笑,王離道:「能師傅在這裡相會,王離十分意外,你們怎麼會在這江面上?」
  施全哈哈笑道:「算起來,咋們已經一年不見了。」
  可不是一年沒見了嗎?
自從上次荊州武林大會之後,王離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時間過得真開呀!
羊山風大笑道:「臭小子,我們可是常常聽到你的大名呀,你不當做了金國的將軍,還做了大宋的駙馬,天下人能在宋金之間左右逢源的除了你王離之外就再也沒有第二人了。」
  王離尷尬不已道:「前輩你這是誇我還是打我呢?」
  羊山風道:「當然是在誇你。」
他說著哈哈大笑一聲。
  施全嘆着對楊祿道:「楊兄,我這個徒弟算是個異類了。」
說著,兩人也大笑起來。
  王離站起來拱手道:「師傅,徒兒不孝,有負你的教誨,還請師傅責罰。」
  施全道:「為師對你能有什麼教誨?
你都已經長大了,師傅教過你為人在世要敢作敢當,要是非分明,師傅來問你,這次去金國有何感想?」
  王離低着頭苦笑道:「宋人是人,金人也是人呀!」
  施全道:「這不就對了?
你沒有殺一個宋人,也沒有害死一個金人,要我說你做的很好。」
說著欣慰的大笑一聲道:「坐吧,你心裏想什麼師傅知道,只要你無愧於心,師傅不會怪你。」
  郭婷問道:「師傅、羊前輩,你們這是要去哪?」
  施全道:「岳大哥辭官回了廬山,我們三人打算去廬山看看岳大哥。」
他停了停反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郭婷道:「我們也要去廬山,不如師傅就和我們一起同行吧。」
  這麼巧的事,三人都看着郭婷。
王離道:「不瞞師傅,其實我這次是奉了皇上之命去廬山請岳元帥回朝的,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師父。」
  楊祿道:「朝廷終究是忘不了岳大哥呀。」
施全點點頭。
  王離道:「徒兒和師傅很久不見了,不如咋們一起走吧,徒兒正好聽聽師傅和楊先生的教誨。」
  二人點點頭,羊山風指着王離喝道:「那我呢?
我的話你就不聽了?」
  在場眾人一聲笑,王離道:「羊前輩的話晚輩自然要聽,晚輩這船上帶了好酒,一定請前輩多喝兩杯。」
  羊山風板著臉搖搖頭道:「小酌兩杯就好,我最近不喝酒。」
  這話說出來誰信呀,王離道:「那前輩是想要那部經書?」
王離嘆了一聲道:「可惜呀,那部經書晚輩已經送人了。」
  羊山風一聽急了,喝道:「什麼,你把經書送人了?」
他一時暴跳如雷,突然又哈哈大笑一聲道:「臭小子,逗你玩的,經書是我師兄給你的,你想給誰那是你的事。」
他嘆了聲道:「一個人的武功要多高才算高呀?
張不驢武功天下第一又能怎麼樣?
還不是整天暗無天日,我已經看透了。」
他這話說得有道理,人活在世上貴在知足;此時王離又想起了馬躍平,他不就死在自己的貪慾上。
羊山風哈哈大笑一聲道:「我最近喜歡上釣魚,你們先聊,我這就去給你們釣魚去。」
羊山風春風滿面,什麼也擋不住。
見小狸在一旁沒人和她說話,羊山風對她道:「小壞蛋,陪我釣魚去。」
說完,抓着小狸的辮子,硬是將她拉了出去。
  郭婷再怎麼不喜歡聽王離和施全、楊祿說的天下事,可她還是不願離開王離。
不管三人說什麼,她都裝出很有興趣的樣子,其實心裏早已經想入非非,比起這些大道理,女孩子更喜歡花前月下,靈魂不知不覺出鞘。
楊祿果然是讀書人,他這個教書先生聰明能辨,天下大勢在他口中說得頭頭是道,讓人大開眼界。
聽聞他也曾中過進士,只是看透了朝廷腐敗,憤然歸隱山林,做了個快活隱士。
那是當然,能與岳飛成為朋友,自然非常人所能。
王離倒是喜歡這個楊先生,他的聰明才智若能得到充分利用,成就一番事業絕非難事。
  皓月當空,大夥在船頭擺上一桌,流水為琴、清風為歌,實在痛快。
楊祿哈哈大笑一聲對施全道:「施兄,你這個徒弟倒是別具一格,楊某實在喜歡,來大家喝一杯。」
於是施全、楊祿、王離三人舉杯將酒飲下。
怎麼桌上的人越來越少了,羊山風哪去了?
眾人在桌子下面找了一番,原來羊山風躺在船頭上,像一個醉貓一樣睡著了。
楊祿笑道:「這個羊兄,還說不喝酒,他自己倒先醉了。」
  郭婷道:「就是呀,還說不喝酒來着,結果他一個人就整整喝了一壇。」
她停了停笑着道:「不過咋們還是要謝謝羊前輩,要不是他,咋們哪來這頓魚吃。」
  施全道:「不對呀,這不是應該是羊兄的酒量呀,要是平時,他可是三壇都不倒的。」
  小狸一聽,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郭婷道:「都是這個送丫頭搞得鬼。」
  小狸瞅了她一眼道:「婷姐姐,你出賣我。」
  大家將目光轉移到小狸身上,王離問道:「小狸怎麼回事?」
  小狸吐吐舌頭低着頭道:「大哥哥,小狸只不過在羊老頭的酒里下了點蒙汗藥。」
  大家哈哈大笑出來,王離無可奈何道:「小狸,你這不是胡鬧嗎?」
  小狸瞅了他一眼道:「讓我陪他釣了一下午的魚,誰讓羊老頭欺負我來着?
他吵吵冉冉的,小狸都煩死了,我只不過是想他安靜一點。」
王離哭笑不得,想讓羊山風安靜一點,將他灌醉了不就行了,哪有給人下藥的。
  楊祿用摺扇指着小狸道:「哎,小狸這辦法不錯,這下子咋們清凈了。」
  小狸得意洋洋的笑出來道:「大哥哥,你看楊先生都誇我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楊祿縱容她,小狸拿了雞毛當令箭,王離也只能不了了之了,誰讓羊山風得罪了這個小祖宗呢。
  楊祿端起酒杯,三人再飲一杯。
楊祿道:「看來皇上還是離不開岳大哥呀,這麼快就要請他回去。」
  施全笑道:「那是自然,這個天下,像岳大哥這樣的人不多了。」
  郭婷問道:「我聽說,岳元帥的舅舅貪贓,岳元帥秉公執法,親手殺了他的舅舅。」
  施全點點頭道:「岳大哥清廉正直,凡事以身作則,他不想因為他這個舅舅壞了岳家軍的名聲,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呀。」
  楊祿點點頭道:「誰說不是呢?
其實岳大哥這個舅舅對他恩重如山,岳老夫人更寵愛她這個弟弟,岳大哥仁孝之名盡人皆知,可忠孝不能兩全,殺了他這個舅舅,也讓岳大哥背上了不孝之名,有人用此事大做文章,其實他們哪知道岳大哥心裏的苦。」
  施全道:「岳大哥素來清廉,每次朝廷的賞銀他分文不取,全都分給下屬,又一次一個軍需官貪贓軍餉,他毫不猶豫將軍需官給殺了;岳大哥的婦人李娃有一次穿了一件絲綢,岳大哥十分生氣,對李夫人說皇后和王妃都在北國受苦,你既然跟着我同甘共苦,就不要穿那麼好的衣服,岳大哥為人如此,怎不叫人佩服呀。」
  郭婷吃了一驚道:「岳元帥位高權重,一件綢緞有什麼大不了的?」
  王離道:「還不止呢,吳玠將軍為了和岳元帥交好,特意給岳元帥送來兩個美人,岳元帥不想收,又破壞將領之間的關係不好不收,他就對兩個美人說,我岳飛家徒四壁,你們要是願意跟着我吃苦,你們就留下來,如果你們不願留下來,那就請你們回去如實告訴吳玠將軍,是你們不願留下來,不是我不願留下你們;兩個美人自然以為岳元帥是騙她們的,岳元帥就將兩個美人帶回府上,兩個美人一看,就連岳夫人穿的都是粗麻布衣,再也不願意留下來,岳元帥並派人將兩個美人送還了吳玠將軍。」
王離嘆了一聲道:「天下有幾個人能抵禦金錢美女的誘惑?
岳元帥就是這樣一個純粹的人,在他面前,我真是自嘆不如呀。」
  楊祿哈哈大笑道:「何止自嘆不如呀,像岳大哥這樣純粹的人,在他面前,大家都成小人了。」
  郭婷杵着下巴問道:「不愛錢財,不愛美人,難道岳元帥就沒有喜歡的東西了嗎?」
  施全搶着道:「當然有。」
  郭婷問道:「我就說嘛,這個世上怎麼會有人什麼都不喜歡。」
她急着問道:「師傅,岳元帥喜歡什麼?」
  施全道:「權利。」
就是嘛,要是什麼都不愛,那不就成為聖人了,郭婷心裏平衡了許多。
施全道:「岳大哥喜歡權力,他也不喜歡權利。」
  郭婷一下子又懵了,問道:「師傅,哪有喜歡又不喜歡的?
你把我說糊塗了。」
  施全道:「岳大哥喜歡權力,是因為有了更大的權利,他就能掌握更多兵馬,他就能直搗黃龍收復河山,他不喜歡權利是因為他一心為國,根本沒有私心,你說他還能喜歡權力嗎?
他要是真的喜歡權力,那他幹嘛還辭官回鄉,你們也就不用大老遠跑去廬山請他了。」
  郭婷終於聽明白了,說來說去岳飛還是不喜歡權利嘛,她只知道岳飛精忠報國,卻從來沒有想過岳飛是這樣一個無私的人,也怪不得受盡天下人敬仰。
可她又一邊在想,一個人既不愛財,又不愛美人,還不愛權勢,要做到這些真讓人難以置信。
難道岳飛真的什麼愛好也沒有嗎?
其實不然,他克己奉公、嚴於律己、嚴守底線,難道這不就是他在意的嗎。
  夜深了,王離和郭婷坐在船頭。
岳飛的故事讓人感觸頗深,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這世上有些人毫無底線,做事情毫不知禮義廉恥,其實就沒有禮義廉恥,在他們心裏,沒有什麼比為自己謀取更多利益更重要的事情。
這種人無知無畏,活在世上光鮮亮麗,以為自己有多光彩,其實人面獸心毫無教養;人活着,一旦沒了敬畏,活着就如同行屍走肉。
偏偏還有岳飛這樣的人,他德行高尚,為大義不計較自己的得失,為國家甘心馬革裹屍;江湖中人,以仁者為俠,以義者為俠,以忠孝者為俠,岳飛堪稱這朗朗乾坤下真正的俠者。
  郭婷突然有感而發:「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念到這,她停了下來長嘆一聲。
  王離接着吟誦道:「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郭婷道:「岳元帥是我在這個世上看到的真正的大俠。」
  王離道:「說的沒錯,真正的俠者,不在於武功的高低。」
  郭婷道:「就拿韓世忠將軍來說,他永遠沒有岳元帥那麼純粹,在這個世上,我敬佩的人突然又多了一個。」
  王離望着她問道:「你還敬佩誰呀?」
  郭婷笑道:「王大哥你呀。」
王離苦笑一聲,他有什麼好佩服的呢?
郭婷又吟誦道:「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她的眼眶終於濕潤了,這句詩讓她悲從心生;這樣美好的夜色,難道她當真要辜負了嗎?
她鼓起勇氣,終於將頭輕輕的靠在王離的肩上。
  王離輕輕看了她一眼,郭婷的臉上都是喜悅和滿足,他怎麼忍心將她推開呢?
王離輕聲問道:「你知道岳元帥的佩劍是什麼嗎?」
郭婷搖搖頭沒有回答。
王離道:「是名劍湛盧,先傳是越國鑄劍師歐冶子所鑄,湛盧乃是仁者之劍,人稱天下第一劍,其實岳元帥也是一個劍客,他的劍是仁者之道,仁者無敵,自然人人敬佩。」
  大江之水浩浩蕩蕩的流去,船在江水中披荊斬棘扶搖直上;逆水行舟,要的何止是情懷?
事實上,世上的大多事無異於逆市行舟。
王離想要天下太平,就要在宋金之間周旋,天時地利是逆水行舟;岳飛想要收復中原,迎回二聖同樣是逆水行舟。
做大事者,逆境中堅定意志,順境時居安思危;君子自強不息,浩瀚宇宙,豈知誰主城府呢?
  日照香爐生紫煙!
早晨,一行人來到廬山腳下。
廬山以雄、奇、險、秀聞名於世,素有匡廬奇秀甲天下的美譽。
李太白的詩、蘇東坡的文對廬山妙筆生花;而廬山也自有他的處變不驚,任爾世上滄海桑田,我自巋然不動。
  一行人走在青石台階上,清晨的露水使台階變得濕滑,人行在台階上需小心翼翼。
大自然給人無限的寵愛,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留在了人間,廬山就是其中之一。
盛夏時節,草木翠綠,萬物隨之清醒;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充滿無限活力,一行人安靜的走着,沒人願意說話,怕打破了時間的寧靜。
有些景,只適合靜靜的看;有些情,只能放在心裏慢慢的品。
  走着走着,前面的山谷里升起一裊炊煙,鬱鬱蔥蔥的樹林間出現一座院子;遠望去,上水一色渾然天成,為天地間增添了一點生氣。
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前方的山坡上舉起一面令旗,兩個持刀的黑袍大漢出現在山坡上;這條路看似平常,其實機關密布。
再往前走,道路兩旁出現四名持刀大漢把守路口,不讓人隨便出入;施全是何許人把守的漢子自然清楚,並未阻攔一行人,大家順着山間小路漫步而去。
  把守上門的都是忠義堂的人,岳飛與名劍山莊、忠義堂關係甚好;岳飛的生死對於大宋來說關係重大,忠義堂一直派人在身邊保護。
就算沒有忠義堂的人,憑岳飛的名望,江湖豪傑都願意為他牽馬墜蹬。
何況廬山上除了忠義堂的人之外,還有洛白水;洛白水是岳飛的鄰居,誰還敢到廬山自找麻煩。
  走到院子門前,幾個孩子在門前打鬧;有男有女,模樣大都在六七歲的樣子。
一個老婆婆坐在旁邊一把椅子上看着這群兒孫,臉上的笑容甜蜜,他是岳老夫人,王離和她曾有過一面之緣;而眼前這些孩子,大多面熟,都是岳飛的兒女。
他們一家人在此地其樂融融,讓人看起來也羨慕。
  見到一行人,岳老夫人站了起來。
眾人走到她面前拱手道:「拜見老夫人。」
  岳老夫人和藹的道:「施將軍、楊先生你們大家都來了?」
  楊祿哈哈笑道:「我等不請自來,還望老夫人贖罪。」
  岳老夫人道:「哪裡哪裡,各位不辭辛苦千里而來,老身感激不盡。」
  她一看一行人中還有不認識的,施全忙指着王離、郭婷和小狸道:「老夫人,這三位分別是劣徒王離,郭姑娘和小狸姑娘,都是來看望岳大哥和老夫人的。」
  郭婷笑嘻嘻的道:「岳老夫人好。」
  她又可愛,又有禮貌,誰見到她都喜歡得不得了。
岳老夫人歡喜得點點頭,她來到王離身邊道:「老身與少將軍有過一面之緣,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老身一直想親口謝謝少將軍。」
  王離拱手道:「老夫人言重了,能幫到岳元帥的忙,王離榮幸之至,老夫人深明大義,王離一直有心求教,只是那次偶遇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老夫人,王離深感遺憾。」
  岳老夫人道:「老身不過是一個婦道人家,何來求教之說。」
  這時候,院子里走出一個中年婦人,王離也曾見過,她並是岳飛的妻子李娃。
施全拱手道:「施全見過嫂夫人。」
  李娃淡淡的一笑走到岳老夫人面前,扶着岳老夫人道:「貴客來臨,請到屋裡坐吧。」
  楊祿哈哈大笑道:「嫂夫人,這裡哪裡有什麼貴客,只有教書匠一個罷了。」
說著大家一起笑了出來。
  岳老夫人笑着一擺手道:「各位裡邊請吧。」
李娃扶着岳老夫人往院子里走去,大夥跟在兩人身後往院子里走。
  這就是一座簡陋的茅草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院子里擺着犁頭,角落裡養了幾十隻雞,簡陋得讓人心酸,這哪是一方節度使的家,分明就是尋常百姓家。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偏偏這裡就住着岳飛這樣一位神仙,而岳老夫人、李娃、包括門外的孩童,全都穿着粗麻布衣,岳飛的清廉可想而知。
  院心裏擺着一張破舊的桌子,李娃對眾人笑道:「院里簡陋,大家不要介意,隨便做吧。」
  楊祿坐在桌子前,打開摺扇,打量着這座院子,有感而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岳大哥這裡真是個世外桃源呀。」
他這個教書先生一席話倒是將岳飛的品行說得淋漓盡致,大家都笑着點點頭。
  岳老夫人道:「天下的百姓都還餓着肚子,老身三餐無憂,已經滿足了。」
  這個老人出言如此驚人,事事不離天下興亡,不離百姓疾苦,見識非常人能比;岳母刺字,她的品行就可見一般。
她不過是一個年見半百的老人,要說讀過多少書不見得;岳飛的父親不過也是一介草民,這一家人有如此品行,全靠一門家風,岳飛從小沐浴在良好的家教但中,這才練就了一身高尚的品格,岳母在其中功不可沒。
  李娃提着一壺茶水走來道:「大家先喝杯茶。」
  郭婷急忙將茶壺接過去道:「岳夫人,我來吧。」
大家都笑了,李娃將茶壺交給她,也不知道郭婷怎麼突然那麼老實了,難道是來到這德行高尚的人家,她也受到感染不成。
  施全問道:「老夫人,岳大哥去哪了?」
  岳老夫人也不清楚,李娃答道:「他在屋裡呢,我這就去請他出來。」
  王離道:「夫人,還是我們去拜見岳元帥吧。」
  李娃點點頭道:「各位請跟我來吧。」
  在李娃的帶領下走進一間茅屋,那是一間單獨分割出來的書房,陽光從窗口照射進去,房間不算寬敞,卻很明亮。
一個書架擺在牆角,書架上擺放着許多書,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些書陳舊不堪,不知道被翻閱了多少次;另一面牆上掛着一幅巨幅的畫,是一幅大宋疆土的地圖,版圖上清清楚楚的標註這被金人佔領的地方,被劉豫佔領的地方以及大宋軍民的兵力部署情況,可以說在這幅圖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當今天下局勢。
汴梁的位置特意用紅點標註出來,不知道岳飛每天要在這張圖上看多少次,那個紅色的點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同樣一個穿着粗布衣服的人在一張桌案前讀書,他專註於手中的書,以至於眾人走進門他也沒有察覺。
他就是岳飛,可從他的衣着打扮上來看,就連一個尋常百姓都不如,不過他精神抖擻,紅光滿面,如他詩中所言「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有這等氣概的人除岳飛還能有誰?
大家雖然嘴上不說,可從這書房的點滴當中就能看出他的雄心壯志。
  李娃走到岳飛身邊輕聲道:「夫君,有人來看你了。」
  岳飛喃喃道:「讓他們在院子里等會。」
大家就在面前,聽了這話,李娃甚是為難,站在他面前不動。
岳飛察覺她不肯離去,問道:「怎麼了?」
說著並抬起頭。
見到李娃的同時,也見到了施全等人。
  施全哈哈大笑一聲道:「岳大哥打擾了。」
  見到施全等人,岳飛甚是歡喜,站起來道:「施全兄弟、楊祿兄弟、羊兄,怎麼是你們?」
  楊祿道:「岳大哥,你這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呀。」
說著大笑一聲。
  岳飛道:「楊祿兄弟見笑了,岳某這也是未雨綢繆呀。」
  王離拱手道:「岳元帥不忘國恥家恨,歸隱山林時刻北望中原,果然大丈夫本色。」
  岳飛看他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問道:「閣下是?」
  施全笑道:「岳大哥,這是小弟那劣徒,讓大哥見笑了。」
  王離拱手道:「王離拜見岳元帥。」
  岳飛道:「我想起來了,多年以前咋們見過面,你還是岳某的恩人,救過岳某的性命,還救過岳某妻兒老母的性命,岳某在此謝過了。」
說著抱手對王離鞠了個躬。
  王離急忙回禮道:「岳元帥折煞王離了,王離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施全道:「小弟和楊先生、羊兄來探望岳大哥,半道上遇上我這徒弟,乘好她們也要到大哥這裡來,所以大家就一起來了,還望岳大哥不要見怪。」
  岳飛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何來見怪之說。」
於是大家大笑一聲。
  王離道:「岳夫人、師傅,我有話要和岳元帥說,還請你們到外面等候。」
施全等人都知道王離是帶着皇命來的,他這麼說轉身退了出去,李娃並也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以後,王離拱手道:「岳元帥,王離是奉皇命來的。」
  話剛說完,岳飛並「噗通」一聲跪下道:「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岳飛突然跪下將王離嚇了一跳,趙構也不過是讓他帶了口諭來,岳飛何必如此呢?
王離道:「岳元帥快快請起,皇上並沒有讓王離帶來聖旨,只不過是讓我帶幾句話給你,岳元帥不必多禮。」
  岳飛一動不動道:「尊卑有序,皇上的話就是聖旨,岳飛還是跪着接旨為好。」
  岳飛的耿直王離算是見到了,既然如此,王離也不好勉強道:「其實皇上也沒有說什麼,他只是希望岳元帥儘快回朝領兵。」
  岳飛站起來嘆道:「這件事情還請容我再想想。」
  王離也沒有指望將趙構的話帶來之後,岳飛就會和他一起回去;趙構的旨意已經帶到了,至於他願不願意回去,還是慢慢再勸他吧。
  施全等人來看望岳飛,兄弟相聚,岳飛萬分高興,整個早上都與二人聊相聚之喜,午後並一起到廬山觀景去了。
王離等人並被冷在一邊,是否回朝他一概不說。
王離正好向岳老夫人請教,除了國事,還聊起家事;老夫人倒是個難得開明之人,一整天都過得很愉快。
  晚上,大家一頓粗茶淡飯,岳夫人親自抓了一隻自己養的雞款待大夥;大家見岳飛生活拮据,哪捨得吃,將肉都分給了岳飛的幾個孩子。
沒有酒肉,這頓飯大夥還是吃得開開心心,畢竟知己難求,品格高尚之人天下更是少之又少。
  入夜後,岳飛和王離藉著月關走在院子外面的青石小道上;岳飛問道:「你義父身體可好?」
  王離道:「義父一切都好。」
  岳飛道:「我和你義父雖然不睦,可我們同朝為官,我曾是他的下屬,傅選兄弟又是你義父的生死之交,我們之間再有什麼意見,大家都忠心為國,你義父也是個忠臣。」
  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王離輕聲道:「義父和岳元帥一樣,一心收復中原,我卻胸無大志愧對義父教誨。」
  岳飛道:「人各有志,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過岳某還是要說你兩句,你是大宋子民,不思君王之憂,不報國家之恥,與金巫術之流為伍,豈止愧對你義父教誨,這與賣主求榮有何區別?」
  他的心裏話終於說出來了,對此,王離早有準備,他這一日都不理王離不就因為此事嗎。
在宋人眼裡岳飛是個英雄,在金人眼裡,完顏兀朮同樣是個英雄只不過角色不一樣罷了。
王離不想與他爭執,就如他剛才所言,人各有志,收復河山沒有錯,天下太平又能有什麼錯呢。
王離拱手道:「岳元帥教訓的是。」
  王離示弱,岳飛就算再怎麼有理也無話可說。
嘆了一聲道:「六郡歸宋,洞庭湖的匪患平定,此時正是一鼓作氣收復中原的時機,皇上卻優柔寡斷,聽信小人讒言,岳某痛心疾首,何日才能收復失地,迎回二聖呀?」
  王離道:「不知岳元帥你有沒有想過,連年征戰,百姓的負擔繁重不堪,何不讓百姓過幾天太平日子,讓各路大軍乘此厲兵秣馬,以備來日再戰不是更有勝算?」
  岳飛瞪了他一眼喝道:「婦人之見,王離,你是不是做了大金國的官處處為大金國說話?」
  他這話咄咄逼人,王離要是與他針鋒相對,這話就沒辦法再說下去了。
王離道:「我是做了大金的官,可我畢竟是宋人,談不上為大金國說話,王離只是覺得打戰就要死人,百姓就會不得安寧,誰沒有父母兄弟。」
王離苦笑道:「我實在不願意見到再死人。」
  岳飛氣道:「打戰哪有不死人的?」
說著「哼」一聲向前走去。
王離跟了上去,岳飛道:「金國人占我河山,欺壓我大宋百姓,這是我們宋人的恥辱,這等奇恥大辱若不昭雪,我等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宋人、金人,兄弟嫌隙也不至於你死我活,王離不想多言,免得惹怒岳飛。
岳飛道:「我大宋剛剛收復襄陽,平定了洞庭湖匪患,此時士氣正盛,而金國剛剛新君繼位,穩定內政尚且不及,沒有精力來與我大宋決戰,劉豫膽小無能不足為患,此時正是一鼓作氣收復河山的時候。」
他嘆道:「皇上不修仁德,不顧念蒼生之夙願呀。」
  他也太耿直了些,什麼話都敢說,王離道:「岳元帥,你這話可不能亂說。」
  岳飛喝道:「我一心為國,不存私心,就算掉了腦袋我還是要說,難道眼睜睜看着皇上的過失不說出來這是為人臣子忠於皇上之道嗎?」
  王離倒吸一口涼氣,趙構性格多疑,岳飛這樣忠直的性子要是不改一改,授人以柄不是遲早的事情。
於是道:「皇上有皇上的難處,此時收復中原,且不說糧草難以為繼,到時候金國上下若是上下一心與大宋決戰,那有該如何?」
  岳飛道:「那岳某自當率兵與金賊決死一戰。」
  王離搖了搖頭道:「決死一戰,贏了還好,倘若輸了呢?」
  岳飛喝道:「岳飛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就算輸了,岳某並與金兵同歸於盡。」
  他說的倒是輕鬆,一死倒是乾淨了,天下的黎民百姓怎麼辦?
王離道:「岳元帥視死如歸王離佩服,可如果輸了,岳元帥可以一死了之,皇上呢?
一旦此戰失利,整條長江防線門戶大開,金兵就會一鼓作氣滅了大宋,到時候將至皇上於何地?
將至天下千千萬萬的宋人於何地?」
岳飛從未想過這些,終於被王離說服。
王離停了停道:「岳元帥你是朝廷棟樑,收復失地,皇上還要靠你,忍一時之不痛快,就會多一分勝算,你何必急在一時呢?」
岳飛不答,王離道:「皇上還是很信任你,你辭官回鄉他沒有阻攔,其實他是用心良苦,想讓你好好休息一段時日的同時,也希望你能多顧及朝廷的難處。」
  兩人安靜下來,往前走了一會,岳飛道:「我三十二歲做了節度使,太祖皇帝同樣三十二歲做了節度使,朝廷對我恩寵之深岳某無以為報,若不能為朝廷分憂,岳某有何顏面苟活在這個世上。」
他搖了搖頭道:「算了,不說了,咋們走吧。」
此時又回到院子門口,王離跟在岳飛身後走進去。
  與岳飛這次對話還是收穫不少,雖然沒有能勸他回朝,至少也他明白了趙構的難處;其實岳飛辭官回鄉不過也是鬱郁不得志無奈之舉罷了,誰都能看出來他還是一心想收復中原,他遲早是會回去。
王離本想乘此時機勸他處事圓滑一些,多與朝中大臣來往。
可一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岳飛品格高尚,不與世俗同流合污,是這個世上難得的一見的真君子,勸他與小人為伍不是辱沒了他的英明,王離也只好不了了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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