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朝寧霍逸辰》[溫朝寧霍逸辰] - 第8章

一個極年輕的美貌女子帶着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手無寸鐵,獨自住在村子裏,能平平靜靜待上小半載, 這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不管如何深居簡出, 如何和睦鄰里,如何提防躲避,該遭遇的, 始終躲不過去。

溫朝寧住的屋子不夠安全,這次是掰窗, 下次是破門,或許是其他的詭計,家中門窗院牆都需要牢牢加固, 也需要有人震懾那些覬覦者。

溫朝寧也是心有餘悸。

再三思量, 受曲夫人之邀, 溫朝寧還是決定小玉和小雲去明輝庄小住幾日,等門窗都換新後再搬回家去。
曲池這會兒也在明輝庄內,嘴裏仍是叼着株青草,懶洋洋倚在廊柱上看曲夫人領着幾人進了莊子。

起首那位小娘子,唇色還是蒼白的, 一雙漂亮的眼睛很乾澀,沒有半分神采。

大大咧咧的年輕人, 又到了這個年齡, 知慕少艾, 看見年歲相仿、美貌動人的女子, 多少會不着痕迹打量兩眼,未必是有不軌之心。

一個外來女子,落在這小山村裡, 半夜在水邊出沒,披髮白裙,那一張清麗凝靜的臉龐,就浮現在幽幽黑夜裡。

他的心猛然顫了一下,山精野魅?狐妖還是女鬼?

若是個凡人的話,那也不是普通的凡人。

村裡傳的那些,富人家被主母趕出來的姬妾,淪落到此地,他倒覺得未必,曲夫人也不信服,看她見識閱歷,應在家裡是得寵的,如何能隨意被趕出來,況且這樣的姬妾,多半被主母偷偷發賣掉了,如何還能帶着兩個新買的小婢女,到這小山村來隱居。

姐弟兩人也提過這些,只是三言兩語,沒有大肆搬弄:「興許是不甘脅迫,從人家裡逃出來的。」

曲夫人不許曲池去招惹她:「她有心和外人避嫌,你莫去她面前嘻嘻哈哈,當心惹出麻煩來。」

再說也不合適,一個不經事的男子和一個通人事的少婦,正是容易出事的年齡,更是要防之大防。

曲池沒骨頭似的哦了一聲。

明輝庄真像世外桃源,一景一物,都來自曲夫人的巧思構建,莊園一應物件都有,可算是自給自足,庄內多是女僕,只有幾個做粗重農活的男佣,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時值冬日,田裡的農活不多,莊園內的僕役便腌製鹽齏,釀酒曬穀,餵養雞鴨,每隔幾日,就有大車從庄內出去,去集市售賣田莊內自產的糧食果酒和家禽,那些酒樓貨店知道這是郭家田莊的物產,都欣然接受,當場釐清銀兩,錢貨兩訖,半點不拖沓。

明輝庄一整年的收成也有個幾千兩銀子,足夠曲夫人養起庄內上下一眾人。

溫朝寧來明輝庄後,被安置在主屋旁一間單獨的雅舍里,每日看着曲夫人領着眾人勞作,她自打知事起就跟隨在王妙娘身邊,要的就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農桑耕種,小玉和小雲都是農家長大,自小在家裡插秧種稻,打漁撈網,跟着庄內人東奔西跑,住的也是樂不思蜀。

那個醉酒的閑漢,只有溫朝寧見過,她並未對旁人說起,但也很快被村裡人認出來,是村裡一個懶散人,四處打些零工過活,偶然見過溫朝寧一面,驚為天人,趁着醉酒,家裡小玉和小雲又恰好不在,過來滋事,好在沒鬧出些大礙來。

村裡有正經人去奚落指摘他,那人起先不認,後來拍着胸脯信口胡說:「這小娘慣會裝模作樣,拿喬做張,走路也睃着一雙眼看人,一股狐媚勁,不就是要勾搭男人。」

那天夜裡,溫朝寧是被他伸手抓了一把。

「那身段,那胸脯,那臉龐,那嗓音嘖」閑漢涎着臉,繪聲繪色描繪,「身上還帶着一股子香氣,有這樣的正經婦人么?」

這人滿口不正經,污言污語,倒把聽的人鬧了個臉紅。

小庵村民風尚淳樸,村裡養蠶打鐵,平日多和睦相處,但有人的地方就是這樣,但凡有一句閑言碎語,旁人的目光就開始變化。

第一個人起壞心思的時候,後頭的都在蠢蠢欲動。

不管衣裳穿得有多體面,面上有多和藹,舉止有多隨和,人的內心,或多或少,都是骯髒的。

曲池偶然聽見流言,找了那個閑漢,矇著頭暴打了一頓,轟出了小庵村,着實出了口惡氣。

曲夫人知道後,皺着眉頭道:「你好端端的去招惹這些是非做什麼,當心被村裡人知道。」

「我就是看不得漂亮的姑娘被這種髒東西玷污。」曲池笑嘻嘻,「做男人嘛,就該憐香惜玉。」

曲夫人略帶疑問嗯了一聲:「你喜歡宋娘子?」

曲池撇撇嘴,雙手擱在腦後,在躺椅上伸了個懶腰,俊朗的臉上沾着笑意:「她人挺好的,莊子里人都喜歡她。」

「可惜她對你無意池兒,你要謹守分寸」曲夫人微笑戳穿他,「我倒是很賞識她,敢於孤身飄零,就是不知道她能撐多久希望她能早日脫離苦海。」

「蓉姊我知道了」曲池嘆氣,「你不能期望世上女子都和你一樣。」

溫朝寧在明輝庄住了五六日,也不是白住,冬日僕人們要粉刷牆壁,修繕屋角,將房內家什農具都搬出來洗刷晾曬,她頭上包着頭巾,跟着小玉和小雲,扛扛抬抬,打水澆地,正忙得不可開交,見身前一射之地,砰的一聲砸下一株枯黃樹杈來。

溫朝寧嚇了一跳,抬頭看,曲池正跟男僕們在房頂上翻撿瓦片,砍伐懟着屋頂的樹枝。

曲夫人不願意曲池和溫朝寧接觸,但凡請溫朝寧過來說話,必要先把曲池支出去,曲池也聽長姊的話,每日和溫朝寧不過點頭之交,這會見溫朝寧穿着灰撲撲的舊衣,包着碎花頭巾,額頭沾着汗,臉頰也是紅撲撲,跟往日那種蒼白收斂的氣質截然不同,禁不住想去招惹她。

曲池笑眯眯朝她咧出一口白牙,眯着眼,摸了摸自己下巴:「驚擾娘子。」

「沒事。」她也微笑,「小心些。」

曲池突然找到了竅門,明輝庄的日子有趣起來。

他也沒什麼壞心思,常年跟在曲夫人旁邊,情竇還未開,莫名其妙就是想逗弄下這個整日帶着憂色小娘子。

長長的蟲,被他從土裡挖出來,捏在手裡,從溫朝寧身邊路過,特意頓了頓,嚇得她往旁地一跳,忙不迭地跑開。

曲池咧着嘴,見她明亮的眼裡慌張一閃而過,笑着把蟲子扔進了雞圈。

在她和小玉站在日頭牽繩曬細紗布匹時,吹哨趕着黃犬東奔西跑,在飛揚的白紗里見她細細蹙着眉頭,一股似惱非惱的神色,禁不住趕着狗哈哈大笑。

他嘴也甜,常勾得小玉和小雲在他身邊,跟着阿策,四個人一道去田壟里玩鬧,回來一見,有人孤零零坐在窗下,聽見嘻嘻哈哈的聲音投來幽幽一瞥。

那一瞥看的是小玉和小雲,卻讓一旁的他骨酥身軟,桃花眼餳,夜裡燥得睡不着,起身下床來灌涼水。

有些感情,就是本能。

在情愛里浸泡過的女子,舉手投足之間,惹得這個半大的小子茶飯不思。

家裡門窗都修好之後,溫朝寧仍是要帶着小玉和小玉回家住去,明輝庄雖好,她並不想和曲家姐弟走得太近,總覺得會是樁麻煩。

曲夫人見她來辭別,請她喝茶,兩人閑聊些家常,曲夫人嘆道:「我在這田莊里,不知不覺,已經住了七八年有餘」

曲夫人的丈夫死的時候,她才二十三四歲,很年輕,其實要另嫁,也是很好的選擇,為何要在這田莊里清凈度日,溫朝寧不知。

「起先是為了照顧策兒的身體,他在家中,總是不自在,倒後來反倒是我更離不開這裡」曲夫人低嘆,「我就打算在這莊子里,過完這輩子。」

「宋娘子有沒有想過,日後要過怎麼樣的日子?」

溫朝寧想了想,抿唇:「只想日子過得好些。」她打了個比方,「想吃什麼的東西儘管去吃,想穿的衣裳也能穿得起。」

曲夫人微笑,看着她的容貌: 「這很容易啊,錦衣玉食並不難。」

很容易,也要付出代價,戰戰兢兢守着秘密過了十年,當了十年善解人意,溫柔小意的施家二小姐,但凡遇見一點風吹草動,就害怕被揭穿。

溫朝寧動了動唇:「以前覺得很容易,現在覺得很難。」

曲夫人問她:「宋娘子還很年輕才二十歲以後也不能孤身一人下去吧可有什麼打算」

離開施家的時候,她只想要自己的解脫,從未細緻打算過以後:「我只想任憑自己的心意好好活着,至於以後,一個人或是怎麼樣,那都是以後的事情沒有打算過」

她不是個特別有主意的姑娘,甚至是被動的、略有些油滑的,但要命的是,她很執拗,一旦主意定下來,便難以改變。

曲夫人看着她,目光中帶着點憐憫,「孤身女子想要安身立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無非依附丈夫,或者依附家族」

溫朝寧也憂心忡忡起來。

曲夫人見她低頭不語,也將此話撇過,說起一些日常瑣事。

回到自己家中,溫朝寧仍以針黹度日,她綉活在小庵村算是很好的,現在是農閑,村裡婦人們常聚在一塊做綉活,紡布織衣,有時候大家也會聚到溫朝寧家中來,一起琢磨綉工,陪她說話解悶。

但是也有麻煩。

那個閑漢近來不知怎的,從村裡不見了,但逐漸有風言風語傳來,說她藉著賣綉活,四處勾引富家公子,小玉有的時候能看見有陌生男人故意在屋前繞路,溫朝寧走在路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多起來,家裡大小三人夜裡睡覺都有些惴惴不安,門窗都要用桌椅頂住。

她的容貌,在小庵村算是最拔尖的,秉性又在施家琢磨過,溫柔又善解人意,見識也多,霍逸辰那些年裡,真把她養得很好。

婦人都帶着探究的眼神看她。

一個美貌又極其年輕的女人,要如何撐下去。

「若要我說,你真不如嫁了,或是招個上門女婿,這才能安生。」

小庵村遠離塵囂,民風淳樸,溫朝寧是打算在此靠着一己之力,長長久久地住下去。

但旁人的這些目光和語言,卻讓她日漸焦躁。

年根底下,市集漸多,閑暇漸多,家家戶戶的走動也多,最是鄉鄰們搬弄是非,打架鬧事的時候,等年節里,整日喝酒聚賭,更是亂鬨哄的。

溫朝寧做好的綉活都不自己出去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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