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陳非霆摟更緊了，還用大氅給她蓋住。
譚思佳嘴角抽了一下，她是這意思嗎？
烏雲翻滾，竟下起雪來，一片一片的落到二人臉上身上。
「再下大一些，就能把我們埋了。」陳非霆笑道。
譚思佳閉上眼睛，上一世，她曾最遺憾的事是死不能與他同穴。
現在，倒是彌補那一點遺憾了。
只是當她真正老去，死亡將近的時候，她反而喜歡清清靜靜一個人。那時候就想，如果有來世的話，她不會嫁給謝子軒，不會愛上陳非霆。
「我跟乞丐說了，你生孩子的時候，真沒熬過去的話，我就讓他把你埋到這裡，埋進我陸家的祖墳，做我陸家人。」
「……」
「等我死了，跟你合葬。」
起了風，陳非霆這話傳到譚思佳耳里不甚清晰，但她還是聽懂了。
她想說：你怎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
但還是不說了，畢竟真的很冷，冷到她不想張口說話。
雪在他們身上蓋了一層，天也真正黑下來了。
「陳非霆，你是愛我的吧？」譚思佳突然開口道。
「……」
「雖然沒有愛金悠那麼多，但你多少是愛我的，對吧？」
陳非霆默了許久，道：「是。」
「可我不稀罕這樣殘缺的愛，也不想要這樣的你。」
「……」
「所以放過我吧。」
陳非霆摟緊譚思佳，長長嘆了口氣，「那我們約定好，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你死了，我也把你忘了。如果我們能再見面，至少我還是孩子的父親。」
「好。」
翌日，陳非霆領兵西征。
城門蕭瑟，因為太冷，送行的百姓並不多。
譚思佳穿着湘妃色的大氅，在稀落的人群中格外顯眼。
陳非霆一眼看到她，讓幾位副將先行，他騎馬來到她身邊。
他跳下馬，笑道：「不是讓你不要來送行？」
譚思佳將幾包葯塞給陳非霆，又附上一張藥單，「我聽聞西北那邊時有寒疫，這配方是我請曲大夫配的，若真遇上，你也不至於手忙腳亂。這葯，你要留給自己，一旦發覺有癥狀，趕緊熬着喝了。」
別落得一身傷病回來了，如雄鷹折斷了翅膀，壯志未酬。
他替她舍過命，她便以此為回報了。
陳非霆看着這幾包葯，再看譚思佳昳麗可人的樣子，不由想說一句：等我回來。
但，還是不說了。
突然有些捨不得她等他。
陳非霆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上馬，再深深看了譚思佳一眼。
「別怕。」
離開的最後，他跟她說了這兩個字。
別怕。
而後他轉身離開，那背影如此的決絕。
謹煙恨道：「他倒是走得瀟洒，可姑娘您，您就要成別人嘴裏的肉了！」
譚思佳笑着往回走，她想他已經做了安排吧。
乞丐倚着城牆，見譚思佳過來，拿着破碗上前討錢。
譚思佳下意識看了看周圍，見有好幾個，或是挑柴的，或是賣胰子的，或是過路的，有意無意往這邊看。
這些都是監視她的人，許還不是一個陣營。
「夫人，我兩天沒吃飯了，賞幾個銅板吧。」乞丐說著沖她使了個眼色。
譚思佳沖謹煙點了一下頭，謹煙從荷包里掏出幾個銅板扔到乞丐碗里。
「謝夫人，謝夫人！」
乞丐鞠躬的間隙，小聲說道：「皇上答應陳非霆，他肯帶兵西征的話，便容你生下孩子，保你和孩子的命，所以別怕。」
譚思佳嘴角扯了一下，這話，她信。但她還知道，陳非霆不僅僅是為了她。
上一世，陳非霆出征是為了金悠，為了保她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乞丐原以為說完，譚思佳會感動的一塌糊塗，可抬頭卻見她淡淡笑着，這笑竟有些涼薄。

第一百四十八章逃離
夜裡，譚思佳躺在床上，覺得肚子不大舒服，不過像是白天出城的時候灌了涼氣那種。她又怕是要生了，便沒敢睡。
這時候，帘子打開，一個黑影悄摸進來。
那黑影矮且笨重，依舊拖着一根很粗的木棍。這次譚思佳沒說話，但見那黑影近了，竟舉起了那木棍。
「晏姨娘，我沒得罪過你吧？」譚思佳道。
因這一聲，晏姨娘嚇得後退了兩步，棍子也落到地上了。
譚思佳撐着胳膊起身，將桌上的蠟燭點燃，再看晏姨娘穿着厚厚的棉襖，正用力盯着她，好似怕她跑了似的。
「你想用這棍子打死我？」譚思佳看了一眼那有小臂粗的木棍。
晏姨娘手斷了，只能用胳膊夾着，許是在紫雲庵掃地的時候練出來了，夾着木棍的動作還挺靈活。但到底不敵用手，沒法使力。
晏姨娘聞言忙搖頭，「打……暈……你。」譚思佳挑眉，「然後呢？」
「帶……走。」
「做什麼？」
晏姨娘看着譚思佳，靜靜看了許久，而後吃力的拿下頭上的僧帽，又自夾層裏面掏出一張疊成四方的信。
這信不知藏多久了，已經泛黃。晏姨娘沒有手，打不開，譚思佳自她那兒接過來。在蠟燭下小心打開，上面有幾行字。
「軍中有叛徒倒戈北金，我一千將士被困土渾堡，請皇上速派軍馳援。」
譚思佳看着這些字，又想起上一世那個傳說，西征將士並沒有死絕，有一千人進入了漠北沙漠。
「這是誰寫的？」
「侯……爺。」晏姨娘顫巍巍的說道，渾濁的眼裡因提到這個人而有了淚水，「他……活……着。」
「這封信是給皇上的，怎麼到了您手裡？」
晏姨娘斷斷續續說了好一會兒，譚思佳大體才聽明白了。
軍中有內奸與北金傳遞消息，老侯爺的行動被對方提前知曉並設下埋伏，死傷無數。老侯爺帶着abc 將士廝殺出去，被逼退進漠北的沙漠里。而這abc 將士傷的傷，亡的亡，最後到土渾堡的時候只剩下一千了。
土渾堡外是北金的邊城駐軍之地，他們逃不出去，於是派了幾名將士混進商隊回盛京求援。
然這幾個將士一路被追殺，等到盛京時，只剩一個了，而且還身受重傷。
這名將士猜到朝中也有內奸，自己根本無法見到皇上，只能潛入侯府，將這封信託付給晏姨娘。
這名將士死了，晏姨娘一向聰明，很得老侯爺倚重，她知事情不簡單，先將這封信藏好，而後去找了老侯爺的至交。
兵部尚書李成武，請他帶她進宮面聖。
總不能無緣無故的，她還是透露了一點消息。哪想便找來了禍事，她被囚禁在地牢中，用盡各種酷刑，雙手被砍，容貌被毀，身上無數的燙傷，可她咬牙說什麼都不知道，見皇上只是想求皇上徹查西征一案，為老侯爺喊冤。
那些人想知道線索，但又問不出來，又害怕她說出去，於是割了她舌頭，扔回侯府。
老夫人不知其中的事，但直覺晏姨娘是個禍害，竟不給她找大夫，由着她自生自滅。這也就是為什麼，老夫人看到晏姨娘會心虛的原因。
但太后這時候卻下旨讓晏姨娘隨她去紫雲庵祈福，命人將她治好後，便讓她留在了紫雲庵。
「所以這幾年，你一直藏着這封信，沒有給第二個人看過？」譚思佳聲音有些發顫的問。
晏姨娘點頭，「不……敢……」
不敢，不信任任何人。
「為何給我？」
晏姨娘盯着譚思佳，吃力道：「你……弟弟……」
譚思佳心猛地跳了一下，「你是說我弟弟還活着？」
晏姨娘頓了一頓，而後搖頭。
她也不知道，只能說有一線希望。
譚思佳又看了一眼晏姨娘那粗棍子，「你把我打暈，想帶我走，然後再找他們？」
晏姨娘點頭，眼裡有熾熱。
「可四年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還活着嗎？」
不是別的地方，而是沙漠里啊。
沒有水，沒有糧食，他們怎麼活？
她不禁想起那個傳言，那個活着回來的將士，他或許是唯一活着的人了……
晏姨娘搖頭，有些發急道：「他……他一定……一定活着……他等我……等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