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個亮了起來。
因着岑初一周末不打算回家，他們決定先把她送回學校。
臨近學校大門時，奚鈺提出要把岑初一送到宿舍樓下。
「不用了，停在這裡就可以。」
岑初一迫不及待逃離這裡，一分一秒也不想呆，晚餐味同嚼蠟，奚鈺和小梧看起來分明十分正常自然，但她心裏就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對勁，連帶着她渾身不自在，只想趕緊回去休息。
擔心奚鈺還要堅持，她又補充：「我要去一趟圖書館，有點資料要打印。」
奚鈺「啊」了一聲，這才說：「那好吧。」
等車停下，奚鈺又捏着安全帶轉過來：「初一，到宿舍記得給我發消息。」
小梧看了奚鈺一眼。
「才幾步路啊，不用了吧。」
「不行，一定要發。」奚鈺十分執着。
岑初一靜了幾秒，笑道：「行，聽你的。」
岑初一沒去圖書館，而是去了超市，拎着一袋零食回到宿舍，才點開和奚鈺的聊天框。
大概是為了等她消息，奚鈺終於把手機從她那保險柜似的口袋裡掏了出來，岑初一在車上給她發的消息，奚鈺已經逐條回復，甚至之前在實驗室錯過的幾條消息，也老實巴交地回復說靜音了沒看到，岑初一覺得好笑又心軟。
她告訴奚鈺自己已回宿舍，消息發出去的下一秒，她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岑初一每周都要和家裡通電話，她媽很喜歡奚鈺，事實上岑初一因為奚鈺差點厭學，人比人真的會氣死人的，但她媽一直堅信女兒高中成績飛漲和奚鈺脫不了干係，聽聞奚鈺最近食不果腹，十分心疼，立馬說再給岑初一打點錢，讓她帶奚鈺吃點好的，又在聽說今晚被奚鈺舅舅帶去吃飯後，嘀咕說哪個舅舅，是不是以前來幫奚鈺開過家長會。
岑初一靈光一閃，突然靠了一聲。
怪不得看小梧眼熟。
猶記得高中某次家長會，岑初一心驚膽戰等着她媽回家教訓她，沒想到她媽從進門起就盯着手機，嘴裏嘖嘖聲不停，根本顧不上她。趁她媽進浴室，岑初一偷偷瞅了一眼，發現手機上是一段偷拍的視頻。不得不說，她老媽的手可太抖了，畫面晃得她反胃，唯一還算穩定的一段中，一個穿白襯衫的帥哥在和她班主任講話。
小梧就幫奚鈺開過那麼一次家長會，有關他的傳說卻在江湖中流傳了很久。不過這也情有可原，一窩中老年家長中混進一個眉清目朗的年輕男人，任誰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之後幾次家長會，她們班門口總有幾個年輕女教師的人頭晃動，可惜小梧再也沒出現過。
因為讓小梧開家長會這事，真是純屬巧合。
奚鈺是聰明，可從小到大偏科也厲害，理科成績好得出奇，文科的成績與之一比，就有點不夠看了，不過自文理分班之後，便到了她的主場。儘管附中人才輩出，奚鈺始終保持在年級前五。
可再牛的人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高三第一學期，大抵是因為參加冬令營耗費了太多精力，返校後的第一場考試，奚鈺的排名居然跌出了年紀前五十。
光是考差倒還好，奚鈺自己鬱悶一陣，也就過去了，可問題是學校還安排了家長會，簡直是公開處刑。常菁的反應倒是其次的，但要是退步的事情被喬希知道，奚鈺不知道有多久都抬不起頭。
那天，奚鈺放學路上心情忐忑，上公交的時候差一點忘記刷卡，下車後捏着書包帶子往家的方向走，每一步都很沉重。
她低頭看着路，思考如何瞞天過海，因為太過專註，連迎面來人了都不知道。
然後就撞上了小梧。
事後奚鈺很後悔當時想不開找了小梧幫忙，這導致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深受其迫害，敢怒不敢言。但當時情況緊急，她來不及多想，只想趕緊找個人，於是拉住了小梧的褲子，說：「小舅舅，可以幫我開個家長會嗎？」
小梧應該也沒料到自己能被如此精準的碰瓷。
他看起來剛下班。
那會兒小梧畢業沒多久，進了一家外企實習，他換下了讀書時候常穿的衛衣，換上了襯衫西褲，開始有一個男人的樣子。而奚鈺身上的藍白校服因為摔倒蒙上灰塵，辮子亂得不如不梳，只有臉蛋還是白凈的，但也和他雲泥之別。
小梧垂眼看奚鈺，問：「請問我們認識嗎？」
語氣分外真誠，好像真的沒認出奚鈺。
奚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雖說他們是很久沒見過面，但也不至於完全忘記吧？她望着小梧，恨恨地想，假如三秒後小梧還沒認出她，她就說自己認錯人了，然後再想別的辦法，然後再也不理他了。
一、二、三——
「對不起我認錯……」
「什麼時候？」小梧終於戲耍夠了，扣住奚鈺的手腕把她拉了起來。
「今晚！」
奚鈺很驚喜，沒想到小梧丟失的人性能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此時此刻她覺得小梧身後佛光籠罩，充滿光輝，他一定是老天派來救她的，她不理誰也不能不理小梧，小梧就是天使。
後來奚鈺才知道，其實那天小梧心情不佳，答應幫忙純粹是想看笑話。
看到岑初一到達宿舍的消息，奚鈺才讓小梧出發。
夜晚寧靜，乾淨的擋風玻璃隱約印出奚鈺的面容，車窗縫隙透進來的風撩起了散開的頭髮，小梧平靜地掃了一眼，將車窗搖了上去。
少時，他說：「奚鈺，沒想到你也會照顧人。」
不到十個字，把重音一換，語調拉長，聽起來就帶上了取笑的意味。
這才是小梧在奚鈺面前真正的樣子。
有時候奚鈺也會懷疑，是不是第一次見面沒建立好形象，後來發現奚鈺的記憶力非凡，將他的惡趣味記得清清楚楚，時不時露出警惕的表情，所以小梧才索性自暴自棄，不再在她面前偽裝了。
一開始奚鈺好不喜歡，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卻好像變得更不喜歡那個帶着虛假純良的、長輩嘴裏的小梧。
不過此時對於小梧話語中隱藏的意思，奚鈺不太滿意。
什麼叫沒想到她也會照顧人，她可不像喬希，把人當寵物照顧。小時候喬希帶奚鈺上街，碰見朋友，朋友問她出來做什麼，喬希竟然說自己遛狗，好過分。和喬希比，她可謂是貼心小棉襖。
奚鈺忍不住說：「下次你對喬希說這一句吧。」
小梧笑了下：「連姐姐都不叫。」
「她都沒把我當妹妹。」奚鈺說，「我才不喊她姐姐。」
小梧不置可否，又漫不經心道：「那你也不叫我舅舅，豈不是也不把我當舅舅？」
奚鈺張了張嘴，忽然安靜了。
小梧表情淡了些。
奚鈺的奇怪不是一夕之間突變的，至少一個月前就有跡可循。
之前奚鈺幾乎每天都要給小梧發消息，分享一些實驗的產品，就算是放假在家也會給他發一些化學有關的推文，連帶着小梧早就出走的理科知識也回來不少，但不知從哪一天起，奚鈺忽然就不怎麼發了。
要說是奚鈺良心發現，終於知道自己的行為某種程度上有些煩人，又不見得。
「奚鈺，到底怎麼了？」
奚鈺想了想，說：「我在生氣。」
「為什麼生氣？」小梧忍不住踩了剎車，但意識到這還是在高架上，又踩下了油門，保持車的正常行駛，安靜了少時，他輕聲問奚鈺，「是我惹你生氣了嗎？」
奚鈺露出為難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糾結要不要告訴小梧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糾結是不是小梧惹她生氣的。
過了許久，她說了一句：「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