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那隻手彷彿觸碰到烈火般收回。
林婉蓉比蕭陽澈反應更快：「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推開門，不見人，只是地上凝着一團殷紅。
蕭陽澈還是起身過去，看着那片刺眼的血色，一種說不出的煩悶縈繞在他心頭。
沁春院。
蕭月瑤抓着鳳林草，舉步艱難地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被蕭陽澈屏退回院落的紫蘭，見蕭月瑤如此狼狽，忙跑過去：「小姐！」
蕭月瑤脫力地靠在紫蘭肩上，顫着手將鳳林草遞給她：「去，給將軍煎藥……」
話未說完，她一頭栽倒在地。
再醒來時，天色已黑。
朦朧間，蕭月瑤聽見大夫呵斥：「簡直胡鬧，現已病入心肺，莫說冬日，能挨到秋天都已是勉強！」
紫蘭悲傷的哭聲頓時響起。
蕭月瑤強提着口氣，抓住紫蘭的手，啞聲囑咐：「不許告訴將軍，誰都不準知道……」
看到紫蘭點頭，她才無力放開，連喘息分外艱辛。
凝着淡青色的窗幔，蕭月瑤眼眶漸紅。
無言中，她回想着許多年前和蕭陽澈的記憶，奢求着僅有的一絲餘溫。
幾日後。
服用過鳳林草的蕭陽澈傷好了些，又開始忙于軍務，似是也忘了蕭月瑤。
一場春雨過後，枯枝漸生新芽。
蕭月瑤的身體漸好，但已大不如前。
城外，燕回湖。
蕭月瑤站在湖畔，眼神漸暗。
這樣的春景，蕭陽澈怕是再也不會和她一起看了。
「我以為只有我一人來此踏春，想不到蕭小姐也有這樣的閑情雅緻。」
蕭月瑤聞聲轉身。
謝景玉緩緩走來，儒雅俊秀，君子之姿如是。
看見他，蕭月瑤便想起那日在順天府的事，不覺有些窘迫：「謝公子，之前的事……」
話還未說完，謝景玉便抬手打斷。
他眉眼溫潤：「蕭小姐直爽率真，我其實很佩服。」
聞言，蕭月瑤有些詫異。
微風掠過，二人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蕭月瑤抑着喉間的澀癢，幾欲表明病情，卻見謝景玉凝着遠方，眼中滿是藏不住的眷戀。
她愣住，似是從他眼中看到了自己。
蕭月瑤遲疑開口：「你……」
「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謝景玉低眉苦笑，「生在士族，從來身不由己，何況一樁婚事。」
言語間的無奈和悲涼像刺扎在蕭月瑤心口。
直至此刻，她明白了何為感同身受。
蕭月瑤眺望遠處青山，滿口苦澀：「是啊，身不由己……」
與謝景玉聊了一會兒，蕭月瑤也打消了提退婚的念頭。
他們都是這世間有所求而不得的人，即便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未時過半，蕭月瑤才辭別謝景玉回府。
不想剛進沁春院，竟又看見林母坐在院中。
蕭月瑤愣在原地，雙腿也沉重的邁不開。
林母見她回來，便放下茶盞，起身走來：「幾日不見，你瘦了許多。」
雖是關心的話語，蕭月瑤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想起那日林婉蓉手中的丹青，她冷下臉：「若林夫人的來意還是讓我助您女兒入府，就請回吧。」
林母面色僵了瞬，卻很快恢復：「月瑤，你我終歸是母女，何必爭鋒相對。」
蕭月瑤喉間一哽，張嘴欲言卻說不出半個字。
她的母親，從見面開始，沒過叫她一聲女兒。
這句母女，讓蕭月瑤心口一陣莫名的鈍痛。
林母掃視着將軍府大氣的庭院：「你雖自小與我失散，但也成了尊貴的將軍小姐，何況如今即將和謝景玉成婚，哪點苦了你？」
說著，她語氣間多了分怨懟：「你有了良緣，為何就不能成全婉蓉？」
蕭月瑤呼吸發窒，只覺渾身的血液都被冰凝結。
她緊握着拳，未愈的傷口被摩出了血絲：「那林夫人要我如何成全？」
林母全然不在意她蒼白的面容：「聽說建州一帶倭寇突襲，皇上定會讓蕭陽澈出兵平亂。」
她看着蕭月瑤顫抖的眼眸，一字一句：「我要你替蕭陽澈出征，讓婉蓉安心和他成親。」
======第8章======
烏雲隨着風漸漸覆蓋京城，又如巨石壓在蕭月瑤心頭。
她死死抑住心底翻湧的悲戚：「若我死在戰場，你是不是也安心了？」
林母神色掠過一絲不耐，避而不談：「你親口說虎父無犬女，既已是將門之後，難道不該衝鋒在前？」
話畢，她也不再多言，留下一句「你自己斟酌」便離去。
擦肩而過時，曾經讓蕭月瑤安心的茉莉香是那麼的刺鼻，那麼讓她痛心……
半晌，蕭月瑤轉身跑出沁春院。
林母早已不見身影。
天空飄起細雨，街上行人四散避雨。
蕭月瑤捂着震痛的胸口，踉蹌癱坐在客棧旁的台階上。
她攥着衣襟，混亂的思緒不斷撕扯着腦袋。
忽然，一隻抓着半個饅頭的小手出現在眼前。
蕭月瑤怔愣抬頭。
一個衣衫襤褸、約莫六七歲的女童看着她：「大姐姐，你也餓了嗎？這個給你吃。」
凝着那髒兮兮的饅頭，蕭月瑤一時忘了痛楚。
她抬手擦去女童臉上的灰：「快下雨了，你爹娘呢？」
女童沒說話，頭跟着眼帘垂了下去。
一旁攬客的小二接過話：「這孩子是跟着她娘從建州逃難來的，不過那婦人前些日子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