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槐安》[一語槐安] - 第1章

不合適唄……」

那晚,我們誰都閉口不提當年。

他沒有問我當年為何不告而別,二人只是靜靜相顧無言。

過了許久,他問我:「《槐安》看了嗎?」

我點了點頭,他說他也看完了《一枕槐安》,沒想到我竟然成了網絡作家。

我笑笑:「不算是作家,就是一網文作者,幾年前書荒了,無聊就自己嘗試寫故事。」

那些年,喜歡讀小說,也總是為別人的愛情流淚。

送他至樓下,夜風吹來,他低聲說:

「祁安,我們的故事還沒有結局……」

我靠在陽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默默點了一根煙,尼古丁的氣息漾開,咽下心尖的千頭萬緒。

13

第二天,醫院給我打來了電話。那頭亂糟糟的,還夾雜着我媽的各種謾罵聲。

「祁小姐,您母親我實在是照顧不了,您另請高明吧。」

剛來沒幾天的護工又被她氣跑了,數不清這是換的第幾個了。

三年前她車禍受創,身體多處重傷,多次搶救撿回一條命。

不過人至今癱瘓在床,吃喝拉撒全都需要人照顧,沒了尊嚴更要忍受着痛苦,精神也越來越不正常。

罵我,罵我爸,罵醫生,罵護工。

彷彿全世界都對不起她。

「滾,都滾!」

剛一進病房,一個水杯突然向我砸來。

「小心。」

一個白色的高大身影搶先擋在了我身前,杯子硬生生砸在了他的胳膊上。

我一時慌亂:「宋醫生,您沒事吧?」

「沒事……」

他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反而柔聲勸我媽:

「阿姨,您冷靜一些。」

我媽一時驚覺自己鬧得有失分寸,愣了片刻,又哭鬧了起來:

「我不活了!」

我垂眸,深呼了幾口氣,面無表情走到病床前,淡淡開口:

「宋醫生,我媽不想活了,把管拔了吧。」

我媽聽罷瞬間又大哭了起來:「祁安,你這個不孝女!」

我冷笑一聲,從包里掏出自己平常吃的安眠藥,扔到病床。

「把這一瓶吃了,想活也活不成。」

說罷,我彎腰給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吃吧。」

她慌亂搖頭:「我不吃,我不吃!」

一旁的宋醫生見狀也忙來勸和:「祁安,你也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我面無表情看着床上的人,冷聲道:「既然不敢死,就好好配合治療。」

真正求死的人,離開都是默不作聲的。

宋醫生是新換的主治醫生,前面幾個,都是被她氣走的,好在宋醫生性格溫和,也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他人品正直,之前塞了幾個紅包,都沒有收。

今天這事,屬實有些過意不去,趕在他下班的時候,特地去向人道個謝。

「宋醫生,今天的事實在是對不住,也讓您見笑了。」

他禮貌笑笑:「不用客氣,病人癱瘓治療三年,有情緒很正常,不過,咱們健康的人,倒是應該情緒穩定一些,你說是吧?」

我不好意思笑笑:「您說得對。」

又將手裡提的東西遞給他:

「之前給您送禮您都不收,這是我經常喝的藍莓汁,給您帶了幾盒,沒多少錢。」
「我熬夜用眼經常喝這個,聽說你們都有夜班,挺費眼睛的,這個護眼的。」

他接過,柔聲笑道:「好,那這個我就收下了,謝謝。」

他望着我,似是有話要說,言語間又有些猶豫:

「祁安,你媽媽的病有了新發現,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我問:「怎麼了?」

「今天檢查結果,她身體里有癌細胞。」

我愣了幾秒:「癌……癌症嗎?有救嗎?」

他嘆了口氣:「胰腺癌,很難治癒……」

我站在那裡,晃了好久的神,最後深吸一口氣,扯起一絲笑:

「我知道了……」

我只怔怔站着,心裏空蕩蕩,腦子也空蕩蕩。

這些年,習慣了她的謾罵聲,從小到大,也習慣了她對我的無視。

我們母女情薄,但當她的生命被宣告了倒計時,心裏不知為何,悶得喘不上氣。

「祁安,想哭就哭吧。」一旁的宋醫生輕聲道。

哭?眼淚好像在五年前已經流幹了,這些年,竟一滴沒掉過。

我從包里取出煙盒和打火機,努力扯起一絲笑:

「宋醫生,我知道吸煙有害健康,但我現在特別想抽一支煙,您介意嗎?」уz

夜色下,他驀然一笑:「既知有害,又戒不掉,那說明,相較於對健康的傷害,它能給人帶來更大的價值。」

他修長的手指拿過我手裡的打火機,握在手裡,啪嗒一聲點燃,舉到我面前。

我微微一愣,就着他的火,點燃了煙,道了句謝。

女士香煙的勁頭並不濃烈,淡淡的薄荷香氤氳開來,心間的沉悶漸漸散開。

「以前我前男友抽煙,我不明白,煙這個東西有什麼好的。後來才明白,成年人不像小孩子,很多不可與人道之事,只能自己壓在心裏,心裏壓得太久了悶得難受,就需要一個情緒發泄的口子。」

我彈了彈煙灰,不禁自嘲一聲:

「人啊,總是不可避免地漸漸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14

那天,恰好車限號,高峰期打車困難,順路搭了宋醫生的順風車。

停至樓下,他紳士地為我打開車門,剛禮貌地跟他道完謝,一個聲音由遠及近飄來:

「祁安。」

我抬頭望去,陳槐序竟然等在樓下,手裡竟還拎着幾個袋子。

我一時詫異:「陳槐序,你?」

他抬眼輕輕從我身上掃過,視線卻落在了宋醫生的身上。

他側着頭,懶懶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地回道:

「來看孩子。」

目光打量了宋醫生一眼,勾着一抹神色不明的笑:

「朋友啊?一起上去坐坐吧。」

那口氣,竟然像個男主人般……

宋醫生一時尷尬極了:「不用了不用了……」

禮貌說了句再見,就忙開車走了。

我硬着頭皮走到他面前,他今天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整個人都顯得年輕了很多。

「陳槐序,你幹嘛呀?」

他冷哼一聲:「我跟我兒子五年沒見,他現在都不認識我了,我不能來看看?」

「能……」

畢竟,團團也是他的貓,當初是我偷偷將它抱走的。

我們默不作聲地一起邁進單元樓,小區有些舊,樓層低沒有電梯。

樓道的聲控燈年久失修,整個樓道黑漆漆、靜悄悄的。

黑暗總是能將很多感官放大,比如此刻的心跳、呼吸。

一個不留神,突然腳下一空,手被他扶住,握在掌心。

「小心點。」

「謝謝……」

只是,手被他抓住後,他便再也不放。

「陳槐序放開我,我自己可以……」我小聲提醒他。

他不僅無視我的話,反而變為十指相扣,將我的手牢牢禁錮。

一如高考前停電的那個晚自習,課桌下,偷偷十指相扣的兩人。

彼時是青春懵懂的甜,如今,是溢滿心間的酸。

15

燈光亮起,我慌亂間掙脫他的手,開了門。

他將手裡的袋子放下,餘光掃過,都是一些進口貓罐頭、零食。

又遞給我一個袋子:「這個是給你的。」

手提袋裡是一條高奢品牌的裙子,我推脫:「我不要。」

他無所謂道:「不要就扔了吧。」

我:「……」

我悶悶將團團抱在懷裡,擼着它的毛。

陳槐序大咧咧靠坐在沙發上,伸手摸了摸團團的頭。

「祁安,團團是我的貓,你偷走了它五年,該還給我了吧。」

我一時震驚,沒想到他竟然是來跟我爭撫養權的。

我忍不住辯解:「團團是我的!」

「它是我買來的。」陳槐序提醒我。

「可你當時送給我了。」

「現在不想送了,我有權利追回。」

我一時被他的無賴驚到了,這麼多年了,這個人脾氣一點沒變。

「你……團團不喜歡你。」我氣呼呼地說。

「是嗎?」

他輕笑一聲,拿起一個貓罐頭,還沒打開,糰子就掙脫了我的懷抱,躥到了他身上。

呼嚕嚕的亂蹭着陳槐序,他抬手摸了摸團團的頭,

「真乖。」

一臉得意的笑,看向我。

我咬牙,陳團團這個叛徒,說好的跟媽媽天下第一好呢!

看着一人一貓父子情深的樣,我氣呼呼地一個人躲到陽台吹風。

沒多久,身後傳來腳步,以及帶着打趣的聲音:

「怎麼還是這麼小心眼?」

「誰小心眼……」我小聲嘀咕。

他走到我身前,夏夜晚風徐徐,月光灑下一層銀霜。

他個子很高,在我身前壓下一片陰影,微微抬眸,對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

心裏又是一陣莫名的慌亂。

「祁安,讓我抱一下吧。」

他突然張開雙臂,將我攬入懷中,我一時慌亂。

整個人靠在火熱的胸膛,急促有力的心跳聲傳入耳膜,熾熱的呼吸灑在額頭。

他抱着我,輕聲開口,聲音裡帶着些委屈:

「出個門跑這麼久,路痴又找不到路了?什麼時候回家?」

我抬頭怔怔望着他,白色的T恤,淡淡陽光曬過的味道。

一瞬間,感覺這五年只是黃粱一夢,25歲的陳槐序剛剛做好咖喱雞,準備喊祁安開飯。

我推開他,咬着唇,顫聲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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