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名家寫景散文》[優美名家寫景散文] - 第1章(2)

朴、豐滿、雍容而堂皇。再仔細端詳大佛面部的組合,五官皆有變形,細微處多見誇張:鳳眼微闔,眼裂幾乎長達鬢,卻讓人感到眉清目爽,恰到好處。鼻樑挺拔、俊俏。最引人注目的是嘴的造型。那聰明的古代雕塑家根據洞窟內光線及透視關係的需要,特彆強調了下唇,有意讓下唇凸起於上唇,並且在下唇線上形成一道明顯外翻的坡坎。這種奇特大膽的構想和塑造,簡直令人稱奇叫絕!從遠處看起來,大佛嘴唇線條清晰、柔和,嘴形圓潤而飽滿,似充溢和涌動着生命的活力。嘴角微翹,似沉思,又似微笑,使大佛豐腴的臉龐益發生動傳神、光彩照人,於明哲睿智中透露出慈善可親。這哪裡是什麼佛?分明是一位血肉豐滿、聰慧、美麗、端莊的東方女性!望着這大佛,能使人想起自己尊崇的長者,聯想到生活中許多熟悉的面孔,甚至讓人覺得這就是我們中國人,就是忠厚誠實的敦煌人。這大佛的成功之處,它不朽的藝術魅力,正在於「人」的尊嚴的升值,在於對生命的永恆的讚美。「人們的願望是怎樣的,他們的神便是怎樣的」,不是么?

然而,稍加註意就會發現,在大佛面頰正中「毫光」之上,有一個難看的洞眼。據說這是當年流亡在敦煌的沙俄軍隊中的一個惡棍,不知出於一種什麼樣的陰暗心理,就站在九層閣這個地方,朝大佛額頭開了一槍,留下了這個罪惡的印記。當地老鄉說,槍聲響後,大佛額頭上立時湧出了血,現在還看得到血痕。仔細看看大佛鼻下嘴下果然有些黑色的流跡。顯然,這是一種附會的說法。大佛臉上那些黑道不過是殘留在面部陰凹處的已經氧化變色的原彩繪罷了。然而,這傳說表達出一種情緒,那就是對於近百年來盜竊和毀壞敦煌瑰寶的盜賊們的強烈義憤。

莫高窟,是中國古老文化的驕傲,但它也給中國人留下了那麼多慘痛的記憶。從前秦開窟起,在一千六百多年的歷史演變中,莫高窟有過興盛和繁榮,但更多的是厄運不斷。直到解放大軍開進敦煌,才結束了莫高窟的劫難,使它獲得新生。

今天的莫高窟,作為宗教聖地的歷史使命已經結束了,而它的藝術生命正放射出炫目的光彩。九層閣的大佛日日面對太陽打坐,雍容大度,儀態萬方,宛若一座東方的美神。它若果有靈性,一定會察覺到,今天、今後的敦煌將更加博大而輝煌。

太陽,將還給你一座新的沙山敦煌的傍晚是屬於鳴沙山的。

在白日強光下奔波了一天的遊人們,此刻又追着夕陽,紛紛擁向城南十里外的鳴沙山。夕陽下的鳴沙山,簡直如一連串神奇燦爛的金字塔。陽光如一面魔鏡,把起伏的沙山勾勒出明暗反差極強的輪廓,形成一系列變化無窮的、巨大的直角、斜面以及圓弧。面對着這些巍峨聳立的見稜見角、刀削斧砍的沙山,恐怕世界上最好的畫家也會為這線的變幻感到困惑和茫然。

這沙山似有一種莫名的誘惑力,一直到它,遊人們立刻忘乎所以,童心大發。不論老少,不論男女,一瞬間,什麼等級尊嚴,地位面子,世俗的偏見和羞澀顧忌,一古腦兒丟進了爪窪國。一個個扒掉鞋襪,打起赤腳,在溫暖鬆軟的沙地上隨興所至地奔跑嬉鬧起來,盡興地回味和享受著兒時的歡樂。來自異國遠道的遊人們,更是不肯錯失良機,爭相去騎駱駝。夕陽下,一支支奇異的駝隊,沐着陽光,步着金沙,駝鈴悠悠,情高致遠,倒頗能領略到許多探古獵奇的雅趣!

陡峭的鳴沙山峰頂上,早已是人頭涌動。捷足先登的人們如勝利之師般烏壓壓鋪滿了整座山頭:朝着山下相識的、不相識的攀登者招手、吶喊、打口哨。陽光在密密麻麻的人群背後閃着耀眼的金光,形成一種罕見的逆光剪影效果,彷彿這些凡體肉胎忽而一起化作周體放光的神靈。

原本只有層層細細波紋的沙山平面上,此刻留下了一行行深深的足跡,像朵朵水漩,也像一個個拖着小尾巴的逗號,在陽光的折射下明明暗暗地閃爍着光亮。遊人們踏着前人的足跡,奮力地向上攀登。沙山如直立的刀刃,流沙如水,邁出去一步滑下去半步,步步艱難。然而沒有誰肯中途退下山去。素不相識的人們互相打趣、鼓勵。不知怎樣一來,漫山上下不分國籍、人種,彼此皆親如故人了。

在這支隨意組成的攀登隊伍中,有一位身材頎長、碧眼金髮的英國小夥子引起人們一片驚嘆。這年輕人左腳受了傷,小腿以下裹着一塊黑色的塑料布,以防灌沙。小夥子拖着這隻僵硬的腳,把全身重量集中在右腿上,不是走,而是一步又一步地朝上蹦躍。他滿臉通紅,大口地喘着氣,渾身在做一個輕鬆有趣的遊戲,不時朝前面的女伴高喊一聲「瑪莉婭!」並伸出右手在胸前比劃一下,向同行的遊人表示已經上去一半。這渾身燃燒着生命力的年輕人終於以最後一躍登上了鳴沙山的頂峰。先他而上的夥伴們待他剛喘勻氣息,立刻將一部小型攝影機遞過來,年輕人接過機器,也立刻進入角色,抓緊落日前的最後機會拍攝起來,遺憾的是他卻不能把自己汗水反射着夕陽的形象收進攝影機。

時間已經接近晚間十點鐘了,夕陽還在天邊釋放着它最後的全部光彩,絢麗而多姿。從沙山上望下去,經過疏通清淤的月牙泉已經恢復了它的本來面目,清洌洌如一彎新月鑲嵌在沙山腳下。此刻,泉水正倒映出滿天彩霞,水面不時像濺上去許多火星,爆起點點金花。

幾乎所有的遊人都為眼前的景緻所吸引,又都感到迷惑。鳴沙山、月牙泉,這兩個性質截然相反的物質,卻成為一對親密的孿生兄弟,大自然的造化真是不可思議!否則,以鳴沙山之沙去掩月牙泉之水,只消舉手之勞。然而,千百年來,從人們發現它們的那一天起,它們便相安無事,互相印證着彼此的存在。那一掬清水,風吹不幹,沙埋不掉,大旱之年也不會幹涸。有人經不住月牙泉的誘惑,等不得觀賞平沙落日的壯景,連滾帶翻地朝着山下撲去。笑聲中轟然帶起一股股飛濺的沙浪,倒像是被沙流一瀉而下似的。

遊人中立刻有人失驚道:如果人人這樣帶下去一片流沙,長此以往,鳴沙山豈不會被眾多的遊人夷為平地,不復存在?一位在山頂賣西瓜的老漢聞此言仰頭大笑起來。

就如同月牙泉身處沙山而不被掩沒一樣,鳴沙山這看似毫無凝聚力的一捧散沙,雖經歷了千百年遊人的不斷衝擊,卻從不曾降低過它的高大,從沒有失卻過它的稜角,從沒有改變過它的個性。每天,當遊人散盡,夜幕沉沉的時候,那來自大漠深處的神秘的風神,會把散落的細沙一一拂上山去,會把遊人留下的無數腳跡抹得乾乾淨淨,白日里被磨禿了的山脊會重新現出銳直的稜角。風神來無影去無蹤,只有沙面上層層潮汐般的流沙線會留下它一夜的辛勞。當天空中最後一顆星辰隱去的時候,隨着遠山雞鳴聲聲,新的一天又開始的時候,太陽,將還給你一座新的沙山。

難怪游過一次鳴沙山的人,總在盼望着第二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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