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凌寒》[玉露凌寒] - 第2章 呂隨

溶溶春色,碧空無塵,又值月末,到了書院放假昭兒歸家的時候。

忙過早市,玉姑解了圍裙,拍盡身上沾惹的麵粉,把早上特意留的六個包子用菜葉包好了放進菜籃子里,掩上店門,挎着籃子沿街慢慢往西頭走。

一路上不少小販識得玉姑,皆與她招呼問好,玉姑一一回以問候。小城便是如此,住戶不算多,人與人之間即便不熟識,也因七彎八拐的親友鄰居間的牽絆而知彼此。且一家有事萬家盡知。這說好也好,說不好也有不便之處。若是哪家有難,四鄰八友皆來相助,此為好。反之,若是哪家出了醜事,不必宣揚,街巷亦能盡知,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料,這便是在所難免。

自去年送昭兒去城外的百川書院開始,每每月末昭兒歸家,玉姑必要上街踅摸些好菜以待昭兒歸來。沿街熟識的商販見她上街,必是出門採買,都招攬她買些自家貨品。

「玉姑,難得見你出來買菜,快來瞧瞧我這的肉,今早剛宰殺的豬,新鮮着呢。」賣肉的老王哥拎起一掛肥瘦相間的肉拿刀背拍了拍。

玉姑停下腳步笑了笑,「王哥今兒生意不錯呀!」

「嗐,這不快清明了嗎,比平日里好賣些,玉姑看看我手裡的這掛,肥瘦相間,回去切了炒着吃正合適。」

玉姑聞言瞧了瞧,兩手比了段長度請他切下,掛稱上稱了,付了錢裝進臂彎的籃子里。

稱好肉,才往前走了兩步又聽見另一商販叫道,「玉姑來買菜呀,看看我這攤上可有入眼的玩意兒,今日昭兒回來,正好拿家去給他玩兒。」

說話的是隔壁巷子里的張家大郎,早年一直在外跑些散活兒。及至有一年,不知怎的傷了腿,現在在家做些泥塑,繪上色彩,五彩斑斕的很是有看頭,擺在街邊賣,好些女娃兒喜歡,生意倒還行。每逢節日集市之日還能多賣些銀錢。掙得不多,養他自個兒足夠。因腿腳不便,至今年逾三十不曾有哪家姑娘看得上他,一個人單着過。且他素日里當街賣貨,見到漂亮小娘子,便忍不住要撩撥一番,言語上多有輕薄,惹得人人厭煩。

玉姑一向不愛嚼舌根,說他人之過,這些都是聽鄰里鄉親說起時,漏了那麼一兩句進耳里。往日遇見,僅客氣問候,今日這般殷勤,實屬反常。玉姑不願將人往壞處想,亦不願沾惹一身污,便推說,「張家大哥客氣了,今天出門走得急,並未帶多少銀錢,只夠買些簡單的菜蔬。待下次昭兒在家之時,帶他來挑便是。」

推諉之言,張家大郎豈能不知,只當她亦同那些無知婦孺一般看他不起,不願多做糾纏。

心中這般想着,面上不顯,陰沉的目光一閃,轉眼仍是嗓音十分響亮的應道,「好嘞,待你下次方便。」

沿街向西走數百米便到了一處向北延伸的窄巷,名叫蒹葭巷。巷子兩側是縣城近郊的一些鄉民挑了自家菜地新鮮採摘的蔬果進城售賣。價低不說,還新鮮。周邊住戶都愛到這裡採選。玉姑每月都會來這裡一處方姓老伯手中買些菜。幾年下來,兩人也熟識起來,且有一次方伯幫過昭兒。故此,玉姑每次來,都會直接來尋方伯。方伯知道玉姑開鋪子,即使買菜也是等着早市過去,不忙的時候才出來,每到月末,他都會給玉姑留些菜,等着她來。

到了巷子口,一陣陰風挾着陰濕的泥土味撲面而來。前兩日方下過雨,其他向陽的地方早干透了。巷子里光照不足,地上的泥還濕得很,泥濘難行有些拔鞋子。玉姑提了裙擺,撿干一些的地方跳着走。走到方伯買菜的老地方,今日是位老婆婆在。

難道今天沒搶到好位置?

玉姑順着巷子往裡走,直走到巷子深處沒有菜攤了也不曾看到方伯。她不禁心中犯疑。

今日怎會不在?

玉姑面露困惑,挪了腳步慢慢往回走,至他常處的一處牆根下,詢問賣菜的老婆婆,「阿婆,請問每日來這裡賣菜的方伯今日沒來么?」

阿婆耳朵不太好,大着嗓門問:「啊?你說誰?」

玉姑提高了聲量,大聲問,「就是每日來這兒賣菜的方伯,羅水鎮的方伯。」

不等阿婆回答,側邊一處角門開了,出來一個身穿煙青色長衫的男子,聲音清朗:「請問……」

玉姑轉過身來,見是一位皮膚略黑,書生扮相的小生,「先生何事?」

書生只對上玉姑一眼,便側目低垂,躬身行禮,「不敢,小生呂隨,敢問娘子可是在尋一位方姓老伯?」

玉姑再次打量男子。

身長約七尺,身形魁梧健碩,頭戴山谷巾,相貌周正,有禮有節。看着是書生扮相,但更像常年習武之人。

她屈膝回禮,「是。不知先生可知?」

呂隨直起身道,「確有一位老伯今晨來此地賣菜,不過,他身體不適,剛來不久便倒在我家門前,正巧僕人出門見了便將他帶入宅中,現正由大夫診治。」

玉姑抬頭看了看門頭,是一處宅院的側門。半開的門內,青磚鋪地,兩側的花壇之中種了許多桂樹,一條曲折蜿蜒的小徑,幽深不見盡頭。

玉姑記得,這宅子好像叫折枝園,大門朝南邊的巷子開着,在這一片宅院之中並不怎麼顯眼。宅子一直是空着的,不知其主是何人。

「不知……這位娘子可是老伯家人?」那書生見玉姑不說話,又問道。

方伯年逾七十,家中只餘一位老婆婆,並無其他家人。他身體還算健朗,每日自家入城幾里路走來都無礙,今日如何就倒下了?玉姑心裏有些急,不放心的朝院內張望一眼,說道:「並不是。」

「那敢問娘子,可知老伯家在何處?小生也好派人知會其家人一聲。」

玉姑重又打量了書生一眼,說道:「方伯家住羅水鎮,出了城向南不過五里左右,離此地不算遠。」

「羅水鎮……是何地?」呂隨躬身作揖,「實不相瞞,小生初來此地不過二三日,對城內尚且不熟悉,何況城外。小生斗膽,能否請姑娘幫忙送還方伯歸家!」

來了不過三兩日,那就是了,就說這宅子之前一直是空着的。眼前的男子,端方有禮,樣貌周正,長得一臉正氣,看着不像是什麼歹人。況且,瞧他言語懇切……應當不是什麼歹人吧。

玉姑遲疑,凝眉未作答。氣氛有些僵硬,玉姑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方伯的狀況,「呂先生,不知大夫瞧得如何了,能否讓我先入府探一探方伯,若無大礙,便不麻煩先生了,我送他回去便可。」

男子打量了門前的女子一眼,眉眼焦急,想來是真的擔心老者的安危,揖手道。「娘子考慮得是,請隨我來。」

嘉林縣雖然是個小地方,但城中景色宜人,整座城山水環繞,據說不少江南高人隱士隱居在此,建了好些亭台花謝,別館深院。有些慈善之人還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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