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落就看見夜修獨蹙了眉，隨即對着身後的盧風道：「回府。」
剛踏進王府廳中，玉清落眼中撞入一道纖弱身影。
蘇清荷？
玉清落又倏地轉頭看夜修獨，眼睜睜望見他斂了臉上戾氣，溫柔問：「清荷，你怎麼來了？」
蘇清荷盈盈一笑，我見猶憐：「不知怎的，心頭總有些不安，便來看看你。」
月下清影，夜修獨與蘇清荷坐於庭院中。
蘇清荷縴手撫琴，夜修獨手持一隻玉笛。
琴瑟和鳴。
玉清落自虐般地看着這一幕，心中悲哀。
夜修獨於樂理一道頗有造詣，一曲琴譜天下無數人求而不得，所愛女子自當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她不是沒做過努力，兩人剛成親沒多久，她尋訪了一位制琴名家，費盡心力親手製作了一把琴想要送給夜修獨。
但當她興緻沖沖抱着琴來到夜修獨面前，還未開口，就見他冷着臉道：「你也配撫琴？東施效顰。」
說完抽出長劍，劍光一閃。
她親手做的琴弦由中間齊齊斷開。
夜修獨毫不留情地離去，絲毫沒注意到玉清落細密傷口布滿的十根手指。
她永遠成不了夜修獨愛的那種女子。
玉清落從沒一刻這般清晰的明白這件事。
這時，夜修獨的笛聲卻驟然停住，他腦海中突然出現玉清落在這院中練槍法的身影，身姿翩若驚鴻。
又好像看見玉清落停下動作，白皙臉頰微紅，額間沁出一層薄汗，轉頭往他這個方向看來。
看見他玉清落眼睛先是一亮，又流露出踟躕和惶恐。
她小心翼翼徵求他的意見：「王爺，你若不喜歡我以後便不在這院里練了……」
「王爺，你怎麼停了？」
蘇清荷疑惑的聲音打斷夜修獨的回憶。
「沒什麼。」他莫名竟有些倉皇，忙收斂思緒，正要說話。
恰時，護衛來報：「王爺，陛下召您即時入宮。」
……
皇宮，紫微殿。
玉清落跟着夜修獨走入。
見他向楚國皇帝夜玄行禮後詢問：「皇兄，這麼晚召我入宮何事？是因為今天那份邊疆急報？」
夜玄抬眸看他，揉揉眉心才沉聲道：「敵軍突襲，玉家軍主將受傷，邊疆求援。」
夜修獨沉吟一瞬：「玉家軍這次領兵的是旁支的玉明修吧？真是無用。」
玉清落一頓，說是玉明修，其實她才是主將。
這份情報應該是數十天前，她與羌國大將軍拓跋炎那一戰。
許是玉家軍連勝，拓跋炎坐不住了，召集人馬夜攻雲鷲城，玉清落也在那場仗里受了傷。
為了以防萬一，便派人進京求援。
她又聽見夜修獨道：「皇兄，我願親自領兵馳援。」
「不必，你給我安分在盛京待着！」
夜玄看着一無所知的弟弟，眼中閃過一抹複雜情緒，又突然問，「修獨，你這兩月就沒想過上鎮國寺去看一眼玉清落？」
玉清落抬眸詫異望過去，陛下明知道她不在鎮國寺，為何要問這句話？
夜修獨臉上出現一抹明顯可見的煩躁。
「為何這幾日個個都要跟我提玉清落，搞得彷彿是我虧欠了她！」
「你……」夜玄語氣一沉，又無奈地問，「你就不曾對她動心分毫？」
夜修獨毫無半分遲疑地冷笑。
「她是我此生最厭惡的女人！」
似乎還覺得不夠，夜修獨強調似的補充：「莫說心動，就算她死在我眼前，我也不會有片刻動容！」
話落，夜玄濃黑瞳仁里溢出無盡怒意。
「混賬，你根本不知道她為你付出了多少！」
天子一怒，帝王威嚴如雷霆般壓下。
夜修獨識相地沉默。
夜玄見狀卻越發來氣。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來，我就讓你們倆和離！」
聞言，夜修獨渾身一僵，他抿緊唇似是想說什麼，但最終卻是拱手行禮道。
「多謝皇兄！」
夜玄頓住，氣得擠出一句話：「滾出去！」
夜修獨緊了緊手，終於轉身告退。
玉清落一路跟着，看着夜修獨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夜修獨，這不是你一直所想，得償所願不應該高興嗎，怎麼還沉着個臉？」
……
夜修獨回到王府時，蘇清荷還未離去。
夜修獨不由皺起眉，不輕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蘇清荷敏銳地察覺到夜修獨心情不悅，溫柔又擔憂地道：「陛下這麼晚召你入宮，我擔心你，陛下……是不是不願讓你娶我？」
夜修獨想到皇兄的話，心中越發煩悶。
蘇清荷以為自己言中，聲音凄切。
「不能做王爺的結髮妻子，是妾一生的遺憾，現在就連想陪在王爺身邊這微小的心愿亦無法成全嗎？」
夜修獨緩了神色：「別多想，婚期不會變，你早點回去休息。」
蘇清荷這才放心離開。
玉清落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結髮妻子」，眼中酸澀。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當初也曾有過這樣天真的願景。
成親沒多久，為了求得夜修獨的一縷頭髮，她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藝制琴，拿慣長槍的手被磨得鮮血淋漓，琴卻被夜修獨一劍斬斷。
後來又向畫聖百里衡求一幅墨寶想送給夜修獨，卻被百里衡斷然拒絕，說她根本不懂得自己畫的含義。
這讓她成為整個盛京的笑話。
直到最後，夜修獨如賞賜般扔給她一束髮絲，她如獲至寶，將那縷頭髮與自己的青絲交纏放進香囊。
直到死，那香囊都被她妥帖地珍藏在懷中。
夜修獨入寢後，玉清落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許久。
睡着的夜修獨少了幾分凌厲，那薄唇也不再吐出傷人話語。
玉清落輕聲道：「當初你願與我結髮，是不是證明對我也曾有過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