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鐘，我照常上班，機械地重複着這一天的工作。
我把豆漿水從豆腐坊擔出來，倒在煮料鍋里，拌上醬油渣、酒糟子、粗糠、粉碎的玉米，然後劈柴、燒火，開動電風扇，把飼料煮好以後，倒進豬食槽里，看豬吃完，然後打掃豬圈、然後……我飼養着三十多頭種豬，月俸祿三十一元錢。
這份「優厚」的工作是有關部門特殊照顧我的。
一年前，插隊八年的我，突然接到通知，決定錄用我到縣食品公司工作。
我出了一口氣，這輩子終於有了歸宿。
一年來，我耳不旁聽、目不斜視、心不亂想，精心照料這一群不會說話的畜生，倒也落了個老實、忠厚，對工作負責的美名。
十一點五十，李素梅來了。
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是爸爸的一個同事給我介紹的對象。
我打了招呼，洗了手，便同她一起朝宿舍走去。
宿舍很小，是一間房子隔成兩半，另外一半儲藏豬飼料。
我身子靠着床上的被子躺着，他在我對面的凳子上坐着。
她不開口，我也懶得說話。
大約過了幾分鐘，她站起來，好像要走了。
我突然覺得，對一個初交的姑娘不應該這樣冷淡，便坐起來，問她：「你吃了嗎？」
「還沒有，不過我不餓。」
素梅重新坐下來，好像不走了。
「你看上嗎？」
又停了大約一分鐘，我突然問道。
「看上什麼？」
素梅感覺驚奇，反問我。
「看上餵豬這項工作。」
素梅嘆了口氣：「在我們國家，幹啥都一樣。」
「就是不一樣！」
我激動地告訴素梅，五年前，我也談過一個對象，媽媽為她沒有少費心，我們也多次山盟海誓，誰知道，人家憑着一個在文教局當幹事的姐夫上了大學，來的第一封信就告訴我，除非我跟她一樣上了大學，她才會跟我繼續保持關係。
那時，爸爸還在牛棚里關着，我是走資派的兒子，自然高攀不上人家，於是斷絕了來往。
一年前，有人又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可是人家嫌咱是個餵豬的。
從此我便心灰意冷，感覺中所謂的愛情好像海市蜃樓，可望不可即。
可是這個李素梅呢？
看樣子，她好像不嫌棄我這份工作。
我好像一個查戶口的，問得生硬：「你今年多大啦？
幹啥工作？」
李素梅一點也不介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