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想到姜玥和自己說過的那些事情，眼底似乎划過一抹譏誚。
「是。」
周懷安點了下頭，「檸檸她給我……」話沒說完，房東手臂一彎，將手裡的文件夾遞過去：「她給你的，好好看看吧。」
周懷安接過，手指卻輕顫了下。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捏着文件夾竟有些不敢打開。
半晌，周懷安咽了咽乾澀的嗓子：「她……是什麼時候拜託你交給我的？」
女人靠在門上點了支煙，露出點冷笑。
「一個月前，她說如果28號那天她沒回來，房子就不租了，這些東西隨便我扔，但文件夾要給你。」
周懷安怔在原地。
為什麼姜玥在一個月前就和房東交代這些事情？
就像是……她知道自己會死在28號這天！
周懷安背脊一涼，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猶豫片刻，他解開文件夾上的繩子，將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在看清內容的那一瞬間，周懷安四肢一僵，彷彿被狠狠扼制住了心臟。
那是一份病歷——「患者姜玥，診斷確為中度抑鬱症，且有加重趨勢，需要及時治療，否則患者的空間認知能力將會退化……」周懷安整個人如置深淵，痛苦全都梗在了喉嚨。
再往後翻，卻只有一張支票。
上面的數額很清楚，一百萬，是他離婚後給姜玥的那張！
大腦轟的一下爆炸開來。
姜玥最後留給他的，只有這個？
周懷安死死盯着支票，眼眸中有着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悲傷和歉疚。
他無力地靠在牆上，頭深深垂下：「她的東西我可以帶走嗎？」
房東頓了下，語氣諷刺：「拿走東西又什麼用，人也回不來了。」
周懷安的心彷彿被一隻無形大手狠狠攥緊。
他嗓音沙啞：「是啊，她回不來了……」房東看向他的眼神中帶着點奇怪。
原本在知道了姜玥的經歷之後，她覺得周懷安就是個拋棄妻子背叛家庭的渣男。
可他臉上痛苦的神色，不像是裝的。
她看不懂，覺得煩躁地擺了擺手：「我留着也沒用，你想要就拿走吧。」
說完，她轉過身。
剛要離開，卻聽身後傳來一聲：「謝謝。」
房東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眼面色悲傷的男人，最終什麼都沒有再說。
她走之後，周懷安將姜玥的東西都收拾到箱子里，抱着離開。
他小心翼翼，就好像懷裡抱着的是多珍貴的東西一樣。
回到車上，周懷安看着副駕駛座上那一箱姜玥留下的為數不多的東西，頭卻陡然疼了起來。
意識模糊之間，他恍惚看見了一道身影。
她穿着白裙子向前跑去，又回身向自己招手。
周懷安咬着牙費力地伸出手臂。
「檸檸，別離開我……」第十六章再次醒來時，已經是黃昏。
周懷安緩緩睜開眼，看見一片白色，知道自己是又回到了醫院。
見余光中似乎有道身影，他側眸看過去，微微一怔。
「媽，您怎麼在這？」
顧母眼眶通紅，明顯是已經哭過：「你昏倒在車裡，有人幫着打了120，後來醫院聯繫到了我。」
周懷安抿了抿唇。
他只記得自己看見了姜玥，但現在想來，那應該只是幻覺。
顧母握住周懷安的手，聲音又帶着些哭腔。
「阿衍，檸檸那孩子……我知道你傷心，可也不能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啊，你才剛做完手術，怎麼能擅自跑出去？」
周懷安攥緊手指，喉嚨疼的發澀：「您都知道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
檸檸善良，為了救一個小孩才被海浪捲走，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了。」
因為一個小孩嗎？
周懷安淡而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帶着空洞的蒼白。
「可為什麼偏偏是她去救？」
顧母怔在原地。
她沒有回答，更回答不了。
之後的一個月，周懷安像變了一個人。
雖然還配合治療，可話卻越來越少，就連顧母都不能讓他多說幾句。
出院那天，顧母很擔心，想讓周懷安回家住。
卻被他拒絕：「媽，我現在很好，不需要人照顧，也不想給您和爸添麻煩。」
顧母只能不再堅持。
離開醫院回到家，推開門，還是空空蕩蕩一室冷清。
周懷安躺在冰冷的床上，目光落到身旁。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個日夜，姜玥不在他的身邊了。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周懷安走進衛生間，看見鏡子中的自己眼下烏青，下頜上冒出青色的胡茬。
哪裡還有個大學老師的樣子？
正想着，校長恰好打來電話。
「阿衍啊，你出院了嗎，現在身體怎麼樣？」
周懷安垂眸淡然：「出院了校長，身體也恢復的差不多了。」
校長笑了笑：「那就好，那阿衍……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話落，周懷安卻沉默下來。
這段時間，他沉在姜玥離去的痛苦中無法自拔，早忘了自己大學老師的身份。
倏地提起學校，他竟覺得那個世界離自己好遠。
周懷安看向牆上的日曆。
離他的三十一歲生日，還有不到六個月了。
正要出聲時，校長先開了口：「阿衍，你手上的那幾個博士生一直很關心你，都在等着你回來。」
「我知道你家裡最近發生了很多事，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是不是？
更何況這些孩子都是你一手帶出來的，突然沒了你，他們都很不安。」
周懷安想辭職的話就這樣被堵在了嗓子眼。
想起那些學生，他有些不忍。
他的生活沒了希望，但他們還有光明的前程。
身為一個老師，他的確不能就這樣放手不管。
周懷安斂下眼睫，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校長，我明天就回學校。」
至於今天……他還有些事情要辦。
掛斷電話，周懷安開始收拾姜玥的遺物。
箱子最下面，是她的病歷。
他拿起看，最後一頁上主治醫生的後面簽了個規矩的名字。
沈尋。
第十七章醫院，心理診療室。
沈尋正在查看患者病歷，門忽然被敲響。
他低着頭說了句「進」，將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