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盞小燈，原來左十三早已睡下。

次日晨起，左十三見紫蘇端水伺候洗漱，神情有些訝然：「紫蘇姐姐回來了？何時回來的？」

「昨夜把衣裳送到大哥兒屋裡就歸了。」紫蘇道，「歸時二小姐已經歇下了。」

左十三聞言上下打量紫蘇一眼，不知怎的甜甜一笑，那笑容極艷，笑得紫蘇心頭不解：「二小姐笑什麼？」

「大哥哥對我真好，知道我喜歡紫蘇姐姐，都不捨得留紫蘇姐姐在自己身邊伺候。」她聲音調繾綣又濃情，「自打我從施家二小姐變成了旁的不相干的人，家裡上下對我俱是兩幅面孔，只有哥哥一人真心實意對我好，依舊疼愛我，對我竟比以前還好上幾分，如今我在施家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只有在哥哥身邊，才覺得心底踏實些，也盼着哥哥多在我身邊呆一呆。」

左十三幽幽嘆氣，面容轉喜為哀：「如若有一日哥哥娶了嫂嫂，這世上還有誰能把我放在心上疼，我又忍不住想，如果日子一直都是現今的模樣該有多好。」

」紫蘇姐姐，我是不是很自私。「左十三抽抽鼻子，「我這個想法是不是很可怕」

紫蘇臉色微微有些難堪：「老夫人和姨娘其實都疼着二小姐，二小姐以後還有夫君，照樣也是能疼人呢」

「再疼人的夫君能比得過大哥哥嗎？」左十三笑，收回落在紫蘇身上的目光。

施家的大園子已落成，連內里樓閣亭台的陳設都慢慢布置齊全，故而安如霜又特意在家布了一桌酒席邀請況家上下，以表謝意。

況家拖家攜口俱來，老夫妻兩人，況苑和況學兩對年輕夫妻，一個小女兒巧兒。

苗兒是新婦，才嫁出去沒多少時日，此次跟着舅姑丈夫一起回娘家來，見了父母和施老夫人，又見了各位妹妹，心頭亦是高興，既然已成親家，普通人家裡沒那麼多里里外外的規矩，故而況夫人領着大兒媳薛雪珠，小兒子小兒媳，小女兒一道都坐在施老夫人屋裡說話喝茶，況學又是新女婿，見了岳母，又見數位小姨子，臉上還有些羞，坐的比苗兒還要拘謹些，故而眾人都愛逗弄這一對小夫妻。

巧兒才十二歲，不甚愛說話，卻是機靈，以往常替苗兒左十三和況學張圓搭橋牽線，這回老老實實的坐在母親身邊，一雙眼卻不斷往外瞟。

況夫人見她走神，拍怕小女兒的手朝眾人笑道：「這孩子，八成是惦記着府上新修的園子，想去看個究竟————她父兄手上的花園圖稿都是她畫出來的，這丫頭衣裳胭脂水粉都不愛，平生最愛的，頭一樣就是溜出門去各處看園子，第二樣是看着自己花的園子最後落成個什麼模樣。」

「這樣厲害？這樣小的孩子竟能花圖稿？」眾人問道。

「她從小就跟在她阿爹阿兄身邊，聽得他們說的多，心頭也有些想法愛好，平日里幫着遞着筆什麼的，後來就是她阿爹阿兄在一旁說，她來握筆描圖。」 況夫人也是自豪又惋惜，「若是個男兒身，倒是能帶出去跟着父兄歷練，可惜是個女孩兒，。」

「既然有這樣的天賦，倒是該好好教教。」施老夫人笑道，「想看園子，我們等等，等兩個大哥回來，一道領我們看新花園去。」

況苑和安如霜卻不在內院里，兩人聚在一處，在外院賬房裡喝茶。

況苑是個半粗不粗的手藝人，安如霜是個半讀不讀的商賈，兩人此前不過泛泛之交，點頭寒暄幾句的交情，只因兩家婚事和造園子才熟識起來。

如今也不能算是熟識，彼此都有些事兒握在對方手裡，亦敵亦友。

茶喝了大半，兩人也不說寒暄話，直來直往，新園子的酬勞早已結清，但安如霜又拿出一小匣。

「大哥兒這是做什麼？」

「前些日子多謝張家二嫂子幫忙。」安如霜笑道，「我不便去尋她，這點謝禮就由況大哥轉交吧。」

況苑默然將小匣收下：「我也不知再見她是何時，這東西怕是一時半會都要放在我手邊。」

「無妨，你兩人總是能見面的。」安如霜道，「施家和張家如今鬧僵，我再去尋她卻是不好，只是託付給況大哥。」

況苑點點頭，許久之後道：「大哥兒吩咐我做的，我都做了，若不是這個，園子交工怕還是要早些」

「多謝。」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彼此都能看出對方的試探和揣摩，卻又不說透，本沒什麼好說的，各自都不是清白的人。

良久，況苑問： 「大哥兒平日都忙些什麼？」

「查鋪面，販貨，看賬，打發雜事，應酬。」安如霜道，「況大哥呢？」

「招攬活計，僱工，做活。」況苑道，「大哥兒人面廣，朋友三教九流，應當不少吧。」

「認識的人雖多，不過都是利益往來。」安如霜笑道，「我孤身一人，只認錢財，沒什麼朋友。」

「倒是一樣。」

兩人相視，安如霜給況苑斟茶，彼此心領神會，舉杯：「來日方長，請多擔待。」

賬房裡兩人說過一席話，雙雙往後院去，施老夫人屋裡語笑喧闐，很是熱鬧，眾人見安如霜和況苑來，俱拍手：「兩個大哥都來了，可領我們去看新花園了。」

由此況苑和安如霜帶着闔府上下一道賞園，自主屋往外去，曲徑幽深，草木葳蕤，樓閣掩映在一帶翠色之間，碧波蕩漾，煙柳依依，水榭和抱廈繞湖而成。

安如霜指着深處一處精巧樓閣：「這是二妹妹的屋子。」

左十三默默混在眾人中，原本避着笑語，聽見安如霜突然提起此話，順着他的手勢抬眼去看，只見一重碧瓦掩在花木之下，隱約見小閣軒窗，庭中似有鞦韆架，正是深閨藏嬌的景緻，心中一凜，臉色生白。

她始終不明白他的企圖，是打算將她囚於此處？要多久？要如何避着眾人？又要如何對待她？

耳旁雲綺問道：「大哥哥，那我的屋子呢？」

眾人又笑着去看雲綺的屋子，左十三默然跟隨眾人，這樣的良辰美景，賞心悅事，心不知怎的越跳越快，越跳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