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最後一朵玫瑰》[初夏的最後一朵玫瑰] - 第3章(2)

中大休,時隔一個月,學生們才迎來了一天半的假期——他們從周五晚上便是自由晚自習,周六、周日上午可以離校,但周日下午必須返校上課。喬楠本來打算吃完飯就回校學習,結果沒想到媽媽面色陰沉地回來了。

喬琳最近跟媽媽鬧脾氣,看見媽媽進來,也沒有跟她打招呼,而是將身子轉過去,埋頭寫作業。

喬楠卻覺得不對勁,因為媽媽徑直走進了後廚旁邊的卧房,低聲哭泣起來。

「媽,出什麼事了?」喬楠不安地問道。

淚水順着指縫往下流淌,李蘭芝泣不成聲,不知如何作答。

這時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喬建軍從後廚出來,也察覺到了妻子的不對勁。喬琳雖然跟媽媽冷戰,但擔心媽媽舊病複發,便趴在門框上偷聽。

李蘭芝想着小女兒明天要考試,便嚴肅地說:「喬琳先出去!」

「我不!你不讓我聽,我就更胡思亂想了。」喬琳死扒着門框,倔強地說。

喬建軍急得直跺腳:「都這樣了,你還瞞什麼呀?你越不說,孩子心裏越犯嘀咕。」

「蘭雲得尿毒症了。」

一家人瞬間變了臉色,空氣一下子凝固了。喬琳衝進了房間,拉着哥哥手問:「舅舅得了尿毒症?尿毒症是什麼病?嚴重嗎?」

喬楠只是高二學生,但他知道這是一種十分厲害的病。舅舅一向體弱多病,得了這種病…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他知道妹妹跟舅舅感情非同一般,因此囁嚅着沒有說話。

喬建軍如墜冰窟,恨不能仰天長嘆——疾病就跟這家人過不去了!但他是家裡的頂樑柱,沒辦法脆弱。他在妻子身邊坐下,問道:「蘭雲現在在哪兒呢?我昨天還跟媽通電話了,她什麼也沒說啊!」

李蘭芝卻哭得越發厲害,再也不復女強人的形象:「蘭雲在萊縣人民醫院住了半個月了,桂蓉一直在醫院裏陪着。如果不是寶慶連訂輔導書的錢都沒有了,咱媽壓根就不會告訴我。」

喬琳隱約知道這病的嚴重性了,死摳着哥哥的手,淚水又涌了上來。她都想明天不去考試了,直接回萊縣看望舅舅。舅舅看到自己,心情也會好很多吧?

李蘭芝越想越傷心,已經泣不成聲:「在我們三姐弟中,老三考大學考得最好,可上了不到半年,就得了紅斑狼瘡,他想咬牙挺過去,沒想到又得了急性肺炎。那時家裡哪兒有電話?電報也不是說拍就能拍的,所以學校找到我們的時候,他都在重症病房裡躺了一個星期了。還好那時在北京,學校很關心他,再加上醫療條件好,總算把命給保住了,不過學是沒法上了,只能回家養着。我總以為老天爺不會這麼狠毒,沒想到到頭來,竟然讓他得了尿毒症…」

喬楠一向嘴笨,又不擅跟父母交流,此時見媽媽哭得傷心,他也心如刀絞,卻只是輕撫着媽媽的背,徒勞地說著「會好的」。

李蘭芝哭了一會兒,方才鎮定下來,又將兩個孩子訓斥一番:「你們倆怎麼還在這裡?不要做作業啦?還有喬楠,你這馬上就要升高三了…你舅舅雖然病得不輕,但一時半會兒也沒大事,你們倆好好學習是正事。」

兄妹倆相顧無言,無奈地從房間走了出來。喬楠讓妹妹別擔心,喬琳也只是訥訥點頭,根本聽不進去。

喬琳雖然年紀小,但心思卻很重,她寫不下作業了,晚上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花兒樂隊」的磁帶換了兩遍了,還是毫無睡意。那時家裡沒有電腦,更沒有智能手機,她沒法查「尿毒症」到底有多嚴重。她翻來覆去,最終打定主意,明天就去找她的狗頭軍師孫瑞陽,他一定能想出好辦法來。

***

第二天一早,喬琳就來到了二中初中部。孫瑞陽在二中上初一,算是這次考試的小考務,在校門口幫忙維持秩序。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喬琳,一下子就看出她很不開心。

「怎麼了?」孫瑞陽悄悄問道。

「我舅舅得了尿毒症!」喬琳眼含熱淚,問道:「狗頭軍師,尿毒症厲害么?」

孫瑞陽聽到「尿毒症」,清秀的眉間便擰成了一個疙瘩,他在腦海中搜索了片刻,說道:「尿毒症也不是絕症,換腎就能好。」

「換腎?」喬琳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孫瑞陽神色十分篤定,他推了推眼鏡,盡量說得輕鬆一些:「早在五十年前,就有換腎的技術了,現在醫療技術這麼發達,換個腎還不小事一樁?」

喬琳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她捂着胸口坐到了台階上,喘息道:「這樣就好。」

「可是…換腎不僅要有合適的腎,還要花很多錢。」

喬琳不在乎地說:「沒事,我小姨以前就說過,不管花多少錢,都得治好我舅的病!」

孫家、小姨家是上下樓鄰居,對於小姨的為人,孫瑞陽自然了如指掌。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委婉地問道:「李阿姨…真那麼大方?」

「這麼多年來,舅舅治病花了很多錢,向來是舅舅花多少,小姨就給多少,只不過舅舅不要。」喬琳忽閃着大眼睛說道。小姨當時拿着給舅舅治病的錢跑去上海考大學,這件事只有自己家人知道。她相信,就算她不跟別人說,小姨心裏也早就是一片地獄了。

「那就好,有錢有腎,你就不用擔心了,我送你進考場!」

「好啊!」聽到舅舅有救了,喬琳心情放鬆下來,絮絮地說:「小時候我住在鄉下,姥姥家和舅舅家挨着,我兩家隨便住。舅舅是個特別和氣的老師,他�孟寧傅廷修免費閱讀�我也可好了呢!他見我瘦,就在四姥爺家裡給我訂了兩份牛奶,給寶慶才訂了一份呢!春天的時候,他帶着我和寶慶做風箏,做好了就領着我們去地里放;夏天的時候,帶着我和寶慶去林子里捉知了。秋天去山上拾栗子,冬天就在家裡教我們背詩。」

初夏時節,從高大的楊樹上傳來一陣蟬鳴,喬琳立刻來了精神:「對了,你知道怎麼捉知了嗎?就是把麵粉揉成團,再把麵糰放在水裡洗,最後只剩下麵筋。把麵筋抹在竿頭上,到了林子里,看到知了,『呼』地一下伸過去,就把知了給抓住了!」

喬琳說這些的時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像是盛了一汪水。儘管這些故事孫瑞陽都聽了八百遍了,不過他不介意喬琳繼續說下去。或許是因為清晨的陽光恰好灑在她身上,或許是因為她渾身上下都洋溢着活潑的氣息…看到這樣的她,孫瑞陽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很陽光。

於是他笑着接了下去:「你們捕了很多知了,最後拿回家炸着吃了。」

「嘿嘿,你都背下來了!」喬琳吐吐舌頭,目光看向遠方,似是在回憶那段美好時光,繼而又有些傷感地說:「姥姥、舅舅從來都不吃,舅媽信佛,就更不吃了,所以最後都是我跟寶慶吃了。那時我倆吃着炸知了,在屋裡看《新白娘子傳奇》,還看《白眉大俠》,姥姥他們就在院子里納涼…那時我跟他們說,長大後我要賺很多錢,給舅舅治好病,讓咱們一家永遠都能這麼說說笑笑的…我這個目標還沒實現,我不能讓舅舅出事…」

喬琳的神情黯淡下來,大眼睛裏似乎溢出了淚水。孫瑞陽急忙從書包里拽出紙巾來,說道:「你別哭,我不是跟你說了嘛,尿毒症不會死的,你舅舅是個好人,老天爺也會保佑他的。」

聽了孫瑞陽的話,喬琳確實輕鬆了許多,她一抹眼淚,笑着說:「真不愧是我的狗頭軍師!」

「能不能給我起個好聽點兒的外號!」孫瑞陽無奈地笑了笑,無意間摸了她的頭一下,笑道:「小樣!」

「呼!心情放鬆了,可以去考試了!」喬琳握着小拳頭,鬥志滿滿。

「時間還早呢,不過你先可以去看看考場。」孫瑞陽也握起拳頭,跟她的拳頭碰了一下,笑着說:「小東邪,加油哦!」

喬琳重重地點點頭,跑進了教學樓。孫瑞陽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還是那麼好騙,一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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